中途看到原一男出现在镜头前,靠近采访对象发表着自己的感想,说道“居然这么多人接受了政府的补偿方案,真是令人失望啊。” 不禁心想,喂,这样放进来好吗?未免有些太激烈了,大概是我心中偏袒这些接受补偿的患者,平庸的知足罢了,何罪之有。之后读他的映后谈却被这样一段话震慑到了:
“在私人的生活中,大家关注生活的小范围,把本来应该是只能和政府或者是握有巨大权力的人斗争才能解决的问题也忘记了,其实这也是我在《水俣曼荼罗》中对民众的批判。”
居然是想批判得了水俣病的群众。如果没有看到影片可能会以为原一男不近人情或者残忍吧。但如果看过全片之后再回过头来看这句话,就会理解他影像和访问中那与众不同的力量是从何而来的。去理解不代表谅解,他的镜头越过15年,不止于平淡地记录伤痛,而是把少数坚持诉讼到最后的人摘取出来,那些闪闪发光的人—比如那个90岁说自己什么都不需要了只想要一个正义答案的老爷爷,他们最后胜利的喜悦应该就是对多数放弃者最有效的“批判”吧。
作为影片制作者,这是他看得比人物高的一方面。但原一男对普通群像的刻画也非常生动和温柔。我由于自己做不到,所以对于如何平等地发问是格外好奇的。语言是一种神奇的东西,是一些人伪装的武器,却也可以是最真诚的出口。而疑问句看似指向对方,却常常暴露的都是自己。
如何平等地发问?原一男的秘诀好像是把主题完全忘掉,但故事会最后自己回来。有个寸头的病患令人印象非常深刻,异常的乐观,对生活充满了感恩,几乎没有谈论太多关于病的痛苦,特别是说到结婚,仿佛一切还在昨日般的喜悦。访问那段时,原一男追问道,喂,蜜月没有做吗?可是蜜月不就应该做吗?他也居然笑嘻嘻地答了,我甚至没有碰她哦,两个人背对背地就睡了,不过我却整晚都醒着。让人感到他能结到婚应该真的很高兴吧!虽然手抖但是一直坚持工作来锻炼自己身体,两手并用地给船刷漆,不想妻子工作这些都体现到其实得病的人是想自立,这代表他们为人尊严的一部分。
过了两个章节后,他却在接受教授测试时展露出了恐惧,让人格外心碎,因为教授夸他自己锻炼成效好。他说,万一他的病等级因此从A级降到C级怎么办,我很恐惧,我的生活其实没有我努力在镜头前表现的这么好。我不想被拍了。
其后我回忆起原一男构建这个人物时用的第一段素材,男子穿着蓝色的渔夫工装,戴着一顶红色的鸭舌帽。我们先看到是海岸配上他颤抖的讲述,是他絮絮叨叨的回忆。他从岩石的表面取了一颗海螺,对着镜头说,小时候我们就这样生着吃,直接吸。这是我们的零食。这可以是介绍海滨城市的旅游节目开场,但在这却是水俣病患的美丽兼痛苦的回忆。
和杀马特我爱你有异曲同工之妙,原一男同样选择了絮语,还以底层人物自我表达的权利。但原一男更高明在于,他把人物立体地放进了不同的,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场景里面去了,而杀马特有些扁平地被框死在镜头前说话。原一男自己打开老爷爷的房间门,老爷爷一边穿裤子一边回答问题。(实在不知道和访问对象的关系怎么做到像这样也不被骂…)
不过还是在他影人描述中得到了一些宽慰,访问这事,或许也是对于自己的重构:
“对我来说,拍电影时,因为要取得对方信任,要表现得开朗,要进行表演,因此往往把自己逼到进退维谷的境地”
如果要用一个词形容这部影片,我想说可以体验到辽阔,6个半小时,既有理性科学方面的解释,还可以经验到一种极其陌生的公民运动,在感情方面却能体会到无数种熟悉。最惊讶的是日本政府和民众坐这么近的吗?
思绪可以在屏幕内外畅游,会想象彼处的人们是如此这么漫长地忍受病痛,也非常感同身受官僚带来的暴力和分裂。
虽然有人认为影片没有太多关于政府行为的探讨,但我觉得沉默的民众恰恰和机械式复读的政府是一体的。有一句诘问始终贯穿始终,也是他们唯一想要的诉求,那就是你是不是感同身受地在关心我们,你是不是感同身受地在抱歉。不是的话,我们不接受。我认为这是也是原一男的自省。如何真正地进去故事其中,而非浮于表面的完成自己的影片和工作呢?
最后要提一下影片素材和成片的比例,算给自己和各位制作者的警醒,不要以为长等于好。本片的素材有1000个小时的素材,相当于减去了994个小时的素材,实在是战士。
智索公司的长期污染排放致使水俣病的泛滥。
捕鱼为生的传统被改变,赖以生存的技能失去了用处,一切的无由来太难被想通,人类文明的进步,践踏了自然也摧毁了自身。可受害者和加害者的关系又该如何界定,他们不曾做错过什么,却在承担着历史进程的罪,本就是世代生活于此,靠着大海的馈赠繁衍,“潮水”他为何变了向呢。
可以轻易的说是因为环保,引起了事件的发生,但聚焦到个体的权益到底该怎样保障。所谓的和解,我们是否能信赖我们的地方政府,信赖我们的国家。病情的鉴定冰冷生硬,那是在对你的过去与未来做定义且是一个统一的标准。每个个体的伤害都复杂无比,政府的权能太大,大到无法去思量他们的实际,最后的定义也只能是笼统。
愤怒与接受平行于同一时间点,分别后的力量集结于国家机器面前。一次次的会议讨论,所得到反馈亦是同样,能说的只是能说的——那些顶层系统下的判决界定。关于个体的情况,官员们无法顾及,他们也有着他们的职能,此时公权力的能力开始模糊,究竟为民呐喊是职能还是听从国家权力是纲要。你的诉求与我的底线,可这真的是一目了然的事情,缘何变得如此复杂。
“我会用尽一生去抗争。”对于老爷子,抗争即是存在的意义了,金钱的价值已经模糊,他不在乎物质层面的慰藉,一次次的否定、推翻,很难说究竟是怎样的信念在支撑,他孤身化为“执剑人”。那种无力感映射到平凡的个体之上孰能接受,可程序的进步却是发生在这小类人之上,没办法说一定跟随前行,但一定要理解这五十七年以来,仍在进行的、未完成的抗争。
忍女士追求爱情的真诚与用心比健全的常人来之强烈的多。平等一词有时本身就像是“鸡汤”,对于患病的人,你从第一眼后的内心波动开始,就不会再有平等了。命运的天平的倾斜也没有打倒她,她还是这般热烈的诉求与追逐,且相较我们更显得真实,她无法再伪装些什么,尽最大力的去表现。当镜头聚焦于舞台,她未能自身演绎的歌曲被唱出,是宛如神迹般的感动——如果我没有得水俣病我的人生应该会是怎么样子。
大叔努力保持正常语调却显得更加异常,有时觉得他更像我们平凡的生活。一切的普通都因为患病而变得不易,大叔在相亲时获得认可时,说到“我的人生第一次有好消息”,眼泪真的直接夺眶。日常的小事他都要反复训练才能及格,在医生让他去做恢复测试时,他反复斟酌后应许,但最后也没去,“我现在已经是A了,我不想再变成C、D了。缓慢的积累与进步,即使用尽全力极限可能也就在此了,冒险与改变随着时间变得愈加困难,真的只想笨拙前行。
一切仍都是未解,一切也仍将继续,我只能说我认真观看了,六小时的片长也突然显得很短,当苦难降临,人其实脆弱不堪。天皇的接见能让人“如沐春风”,那这信仰的力量能支撑前行多久呢,我不知道。我只能悲观地在最后祈祷那尘埃不要落于己身,你我身而平凡
🔹23rd SIFF🔹好看又无力,尤其是第二章第三章更把这种个人挑战国家的无力感加深加重了,当每一次政府代表像是提线木偶般沉默不语机械回避问题时,对立面的原告显得更加凄楚和难能可贵。着墨很多在个体的境遇和情感上,让这纪录片更加有血有肉,唯一不好地是第一章真的一点也不原一男🙄
几度眼眶湿润。有些人的生命就是为了纠正几个人的错误而存在的么。
看过了这部,感觉算是正式进入日本纪录片世界了。看到水俣病受害者代表与政府代表面对面谈判的时候,心里有点凄凉,我们好像还停留在上访阶段。
疾病背后的抗争,人性与官僚政治 / 如果不是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坚持,又怎么可以得到片头的结果。“九十岁,并行与生命抗争” / 丧失感觉,但不代表缺乏爱的能力。定格在惠子小姐的脸庞
半世纪前魔盒和毒水一起排入大海,半世纪后政府和患者一起知觉失能。奥斯维辛无法表达快乐,熊本谈论水俣则是禁忌。为何生来就要为了痛苦抗争,为何结婚是第一桩喜事,比起变成迪士尼的公主,更想独自在公寓里生活。若有神明分担疾苦,若有爱侣分享喜乐,若有知觉感受伤痛,这是我的人生,莫不是快乐。
“道歉 深表歉意 体谅 你真的想我下跪吗 你们总是重复一样的话 一遍遍 一遍遍”
像昭和时代的奥崎谦三这样直面抗争的“强大”的人在压迫感越来越强的社会中几乎已经绝迹。关于水俣病的抗争运动也肉眼可见地泾渭分明:存在于黑白影像和记忆中激烈澎湃的protest,迟滞沉重反复上诉的现今。或许在一次又一次冗长无力、对象不明的重复质问中逐渐显露的私人情感群像,才是当代日本普通人生活的写照。
70年代引进过很多左翼作家批判日本公害的书。
官僚懶死不認錯, 要抗爭者體諒他們的「體諒」,看著這一臉死灰的官員要在消失的長官前作擋箭牌,吞吞吐吐一句話都無法說清,依然怒火難平,連站在他們前的資格都沒有。原一男終究找到他「過激」的昭和靈魂,認定人間的條件,也是他紀錄片生崖主題總結,紀錄片戰鬥意識與被攝對象一致,經歷苦難亦沒有賞過現代化發展利益的一群人,賠上一生的抗爭,無論勝與敗,受傷的身體都已經無法收補,電影不可能推動感官失調的官僚作改革,官僚也不可能取走這群失去感官的人意義,而所謂抗爭終究,亦無關勝敗,只能展示人自身的意義和價值,電影可做的是陪伴和辯護,不過6個半小時與57年相比總是不夠,怎可能完全理解帶著怒火過活的一生,看著純真可愛的坂本女士,那一對活了半世依然恩愛的夫妻,為水俣病者研究的學者和律師們,只想和他們緊緊地擁抱。
“你们看到的忍小姐的恋爱之旅,实际上是非常私人并且敏感的故事,为了让她同意这个拍摄,我等了三年。我想展现受害者心灵上的变化,而这些东西是无法直接展现出来的。我需要花费时间去跟他们交流,必须很慎重的去选择,获得他们一个一个的同意和允许,才能去公开他们的私生活。”
围绕疾病及申诉采用了丰富而感性的叙述视角 另外一大感触就是别人眼中习以为常针对权力机构的合理诉求 在不少地方可谓奢望;今年完整看的第一部超长片 第二部分还是忍不住瞌睡了
6个小时很长,但对于持续60年的痛苦和抗争来说太短了。人不是生来为了痛苦而抗争的,已经不知道政府的存在有任何积极意义了,政府不是应由“人”来组成的吗?
没有石棉村那么“完美”的编排,但依旧纯粹拍出了生命的美好以及力量,不论人们处在多么艰难的困境之中。
22才の別れ - 風 摄入有机水银可以让人失去感知,失去交流能力,人与人之间沟通变得困难,即使能说出话也无法相互理解,从而引发纷争以致战争。水俣病是一则寓言,但也不是一则寓言,在切尔诺贝利的石棺和水俣的阳极氧化铝保护层之下,是现代人类对自己犯下的深重罪孽,最终毁灭的绝不仅仅是肉体,还有精神和人性。
89/100 #SIFF# 对原一男和他选取拍摄的水俣症研究者的学术态度与成果丰富程度表示尊重。部分是高度浓缩的历史、病理学讲解;部分是在法庭内与体制的斗争;部分是病人的生活状态(爱与恨、究竟为何而战)以及研究者的工作过程。制作水准高,角度很多样,历史跨度大。随性且不畏惧,不隐藏拍摄者在纪录中的介入与表态,与被摄者建立和谐关系,从而使人物群体鲜活立体,有血有肉,引人共情,导演擅于选取人物并呈现轻松幽默的气氛,纪录素材呈现出比剧情片更强的可触感,同时也能从诙谐和令人唏嘘的日常中窥见日本人的言行之道和政治社会生态。意外疾病事件的处理几乎全然关乎政治,在全世界大部分国家里”最大的阻碍”都是一样,是谁“丧失感觉”?未来任重而道远。痛苦之神分享苦难者之痛苦,摄影机之魂陪伴的同时描摹历史走向何处的曲路。
看到第三段那个不停爱上别人不停落空然后又再次出发的忍小姐,听到台上那首全片最动人的歌时,我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的大哭,哭了整个第三部分。一些人类酿成的错误却要另一些无辜的人无辜的家庭,甚至几代人去付出代价。每个人都是斗士,勇敢、强硬的呼喊和控诉;可同时又是那么卑微,六十年的抗争到最后依然寸步难行。在所有的愤怒、悲伤和无力之中,是一个个坚强勇敢面对生命的个体,他们爆发出超越身体限制的强大能量,去过最平凡朴实的日常。还有那些几十年如一日与他们同行的人们,医生、律师、导演本人……这是一部要用人生中的很多时间、精力和情感投入其中才可能拍成的纪录片,导演在这里不是一个拍摄者,他们是战友,是伙伴,是同路人。
原一男:Although I endeavored to avoid casting matters in terms of right and wrong, at times I was unable to suppress my anger, which I hope you’ll forgive as part of my charm. // 所以才能拍得出一部把人當人的紀錄片吧
频频想到《日本国VS石棉村》和《活在三里冢》,频频泪目。感慨太多了,因为日本政府疫情的表现对于他们非常刻板而谨慎(同时意味着低效迟缓)的官僚作风有所耳闻,片子里一开始就上台道歉的小池百合子当时是环境省大臣现在是东京都知事,不免让人感慨即便这些受害者一个一个年事已高接连去世,而机械的国家机器仿佛永远无可撼动,可他们依然拼上生命和尊严去以卵击石。片中很多与官员正面交锋的拉锯战太真实太窒息了。
一方面覺得電影好長,內容好重覆,多次想停止。另一方面覺得,相比自己捱六小時聽他們的故事,他們受苦五十多年真的很苦。
#siff2020# 尽管比《日本国vs泉南石棉村》少了一些戏剧化的情节,但这部三章节六小时的纪录片通过沉稳的素材组织反而显得愈发朴素有力。随着影片过半的时候原一男直接走进镜头表达对现状的不满,像有默契似的,我知道这一部的奥崎谦三(即沟口先生)就要开始他的抗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