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森(亚当·德赖弗 Adam Driver 饰)居住在新泽西州帕特森市,这个和故乡有着相同名字的男人是一名巴士司机,和女友劳拉(歌什菲·法拉哈尼 Golshifteh Farahani 饰)以及一只牛头犬一起过着平淡的同居生活,每天开着巴士重复着相同的路线和波澜不惊的人生。帕特森喜欢写诗,他随身携带着一本笔记本,把脑海中跃动的诗句记录在本子上,但从来都没有想过将自己的诗句出版成册,他的唯一读者只有劳拉。
和帕特森截然相反,劳拉是一位天生的艺术家,每天脑袋里都闪现着五花八门的古怪念头,她在窗帘、墙壁甚至自己的衣服上画各种黑白图腾、学吉他、做美味的杯子蛋糕,乐观开朗的她全心全意的热爱着生活。终于,帕特森答应劳拉将自己的作品印刷成册,他的生活是否会因此发生改变呢?
——影片中出现的诗是否应当作为评判整部影片质量的一个标志?
——当然不。
奇怪的是,2016年的电影中涌现出了如此多的“诗电影”(暂且如此称呼吧),无一例外地均是在影像上置入诗文本,或让诗以画外音的形式附着于影像上。毕赣的《路边野餐》中陈升的诗作与整部影片没有太多关系,只是作为陈升个人的作品以画外音的方式呈示给观众;杨超的《长江图》中那本被发现的诗歌手稿作为叙事(空间)展开的索引,与整部影片的内核紧密相连;贾木许的《帕特森》中帕特森每日写下的诗句以字幕的形态直接地呈现给观众;或者特伦斯·戴维斯在《宁静的热情》中让女诗人艾米丽·迪金森的诗歌不断被念诵。
这四部电影,展示了将诗歌文本并入影像的几种不同方式。从形式上看,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仅以画外音的方式朗诵诗作:《路边野餐》与《宁静的热情》属于这种情形;另一种则是画外音朗诵诗歌的同时将文本呈现在影像上:《长江图》与《帕特森》属于这第二种情形。同样从内容上看,也有所区别。比如《宁静的热情》中的诗作均来自女诗人艾米丽·迪金森的作品,而《路边野餐》《长江图》《帕特森》中的诗歌则是先由导演(或其他人)创作、然后再假借在人物手上完成。
当我们赞叹《路边野餐》中的诗作多么另类突出,吐槽《长江图》中的诗多么蹩脚难看,并将其用来评判整部电影的高下水准,问题也就产生了。既然是“假借”,当我们在看电影的时候,就不该再把这些诗歌归于导演名下,而是在人物角色的设定上进行阐发。《路边野餐》中的诗只是这个叫“陈升”的乡村医生的个人作品,而与毕赣不再有关系,无论诗写得好还是坏,都是陈升个人的荣誉。同样,《长江图》中的诗只是展示出那位无名诗人的水平,他也许只是个业余的诗歌爱好者(诗作的蹩脚正应和了他的这种身份),而与导演杨超不再有关系。Ron Padgett写诗的水平诚然也相当一般,但拿《帕特森》中的诗歌水平来为整部电影一锤定音,恐怕已误入歧途。
电影中的诗非诗。它有其内在的作用,却不该将其看成是整部电影的评判标准。塔可夫斯基在《镜子》中引用的诗来自他父亲的作品,与他本人的诗学才能没有任何关系。但他拍的却是真正的“诗电影”,而我们上面提及的几部作品尚未企及。这里引出来一个值得深入分析的话题,即电影的诗意绝不是简单地来自于文本,就像某些人以为的那样只要简单地将诗歌并置入影像,便能得到“诗影像”。不是的,电影的诗意来自于影像的运作,而不是文本。此话题留待别处再提。
The daily endurance of the working class is an art in itself. 工人阶层对日常生活的忍耐本身,就是一种艺术。
对很多人来说,公交车司机帕特森的生活根本不值得一提,每天都是“家-23号环城巴士-酒吧”的三点一线,就连午餐的地点都十年如一日地选择在帕特森大瀑布前的公园长椅上。
没有同事口中的particular burden(岳母要搬来一起住、猫的糖尿病、女儿小提琴训练课费用高昂而且练习制造很多噪音……),每天6点半前起床,吃早餐,上班驾驶23号公交车,下班回家晚餐,晚上带一只名叫Marvin的狗去散步,去一间叫“酒吧”的酒吧喝上一杯,回家睡觉……
噢,还有,帕特森没有手机。
《帕特森》描绘了一种在中国(甚至全世界)几乎无法存在的生活模式,虽然物质层面不难办到,但现实中极少有人会选择走这样的一条路。
我很想用“人无法承受孤独的力量”来解释这样的一种现实选择,但更多的时候,只是“赚钱的速度赶不上欲望的膨胀”。
帕特森是工人阶级非常普通的一员,生活算不上清贫,但绝对和富裕两字沾不上边,一把几百美元的吉他,就已经可以让他眉头紧锁,公交车司机的身份当然也不是中产阶级的标配。
帕特森的简单生活,在现代消费理念之下,几乎是无聊的代名词了。
在大部分人眼里,去网红馆子吃饭打卡(暂且不管是不是好吃)、抢到别人买不到的喜茶、去了别人没钱没时间去的冰岛意大利法国美国,用一周的时间拍够365天朋友圈用的照片、看到热门电影的首映或超前媒体场、人挤人看到了热门艺术展(可能连艺术家本人都不知道是谁)……
这些才是构成生活有趣的全部碎片。
“生命是否有意义”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去讨论的话题,但我们却常常在讨论“生活是否足够有趣”,甚至在交友小软件上,都要把这一条单独拎出来、成为众多check box的其中一项。
当被问到“何之为有趣生活”时,很多人会对应上面所举的那些例子。
如果上面那是为有趣生活之全部或本质,《帕特森》电影本身及其所构建的生活场景,可以说是非常无聊了。
在周三那一晚的酒吧里,导演特别用了好几个近乎静态的镜头来表现和帕特森居住在同一个城市的其他人的生活。
有人需要陪伴才能打发时间(两个下棋的男人)、有人需要观众(Doc搭讪女客户)、有人茫然不知所措(拿着酒瓶坐在酒吧里发呆的男人)、有人在选择面前踟蹰不前(对着唱片机但不知道选取哪首歌的女人)。
帕特森坐在酒吧里安静地看着这些人,再看看墙上贴着的写着MD(医学博士)的William Carlos Williams,同处一个世界的两种极度不同的生活状态在这里形成巨大的冲突。
For Jarmusch, the daily endurance of the working class is an art in itself.对导演Jim Jarmusch来说,工人阶层对日常生活的忍耐本身,就是一种艺术。
《帕特森》就是Jim为工人阶级所写的一首情歌,是对他们充满创造力的寂寥生活的一种歌颂,里面帕特森爱好可以是诗人,可以是作家,可以是画家,可以是其他任何一种艺术。
这种艺术创造力实实在在地存在辛勤工作的底层人民,就好像那个在洗衣房不断推敲饶舌歌词的黑人小哥一样,即使经过了一整天的工作(可能多数是体力劳动),家里没有洗衣机/烘干机,但仍然无碍他在无人的夜晚那个肮脏破旧的洗衣房里打磨自己饶舌作品,所以他赢得了帕特森在电影里唯一一次主动示好。
在导演的眼里,小哥的生活是贫困的,但对饶舌创作的热情点燃了他整个生命;帕特森的生活是简单重复的,但对诗的爱好让他的三点一线都变得有趣起来。
生活是否有趣,不能单看生活的外表形式,而是要看在这个千篇一律的形式,你以何种方式去感知并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东西。
生命的价值(如果你一定要寻找的话),来源于创造本身,吸收新的东西又是价值创造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曾经有朋友问我三点一线(家-健身房-咖啡馆)的生活会不会很无聊,我那时才发现,原来自己习以为常且自得其乐的生活,在别人眼里是如此地无趣。
虽然都是家-健身房-咖啡馆三点一线,但一直在吸收新的东西(看书看电影),有在输出新的东西(写稿),还有不断地让自己的身体动起来(做瑜伽和健身),脑子和身体都处于一种活跃的动态当中。
虽然外人看起来好像每天的内容一成不变,但其实并不是,不是吗?
帕特森周五在旧工厂遇见的女孩,她会写诗,会将articulated bus(铰链式公交车)说成是accordion bus(手风琴巴士),会将waterfalls拆分成water falls,会欣赏一个喜欢Emily Dickinson的公交车司机。
想想,小女孩长大以后,应该也是一个有趣的人吧。
Water Falls
Water falls from the bright air.
It falls like hair.
Falling across a young girl's shoulders.
Water falls.
Making pools in the asphalt.
Dirty mirrors with clouds and buildings inside.
It falls on the roof of my house.
It falls on my mother, and on my hair.
Most people call it rain.
与此相对应的,朝九晚五上班一族,他们的三点一线上班下班回家,虽然三点一线的形式和我的看起来好像差不多,但他们其实并没有吸收和输出的过程,主要的都是流水线盲目移动,又或者是纯粹的摸鱼打发时间过日子等工资日。
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才叫真正的机械和无聊。
但这样的一种有趣,所需要的勇气、能力、甚至是对所谓“常规”生活的部分牺牲,也是巨大的。
比如我,经常在饿死的边缘试探。
导演剥除生活中的那些非必要束缚,在《帕特森》里还原一个独立、简单、可以真正称得上有趣的精神世界所需要的物质(经济收入和日常花销)、社会连结(公交司机、公交车交谈的乘客、偶遇的会写诗的小女孩、日本诗人)和情感支持(Laura)。
物质支持是每个孤独的精神思考者都无法离开的,但过多的物质需求又会反过来影响独立思考的质量。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必然会顾此失彼。
帕特森对手机的态度(不拥有智能手机),可以看作是他极低物质需求的一个折射。
从这个细微的设定里可以一窥导演希望打造的纯粹世界,一个遵从极简原则、追求个人自由的精神世界。
尽可能地将生活精简到个人精力能够控制和接受的范围之内,对帕特森的创作非常重要。
这里并不是说手机不好(当我们讨论问题,总是容易走极端,非黑即白),而是每个人的精力有限,手机作为现代科技生活的一个信息和诱惑都高度集中的媒体综合设备,可以带来极度便利,但同时也会反噬人类精神之独立能力,大量的信息不断地冲击着精神世界,而后者的本质应该是极简、空白和稳定的。
正如帕特森所说的,手机是一种束缚,物欲也会成为一种束缚思想自由的一种无形的反噬力。
社会和情感支持则因人而异,有些人需要,有些人不需要,有些人长期需要,有些人则只需要短暂性地获得支持就可以。
帕特森的社会连结程度相当之低,除了偶尔和同事Donnely礼貌性问好之外,他的主要接触的人就只剩下Laura一个。
即使是Laura周末的纸杯蛋糕农场销售,也被导演故意虚化,帕特森本人最后在帕特森大瀑布前和日本游客关于William Carlos Williams的对话量,几乎追上了他在整个电影中对白的总和。
这样的一种低连结度,可以让帕特森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观察生活而不至于过多地卷入人事纠纷、是非、人情和礼节的束缚当中,但同时,他在生活中听到或见到的人或事,又能够在内心中酝酿成为创作的素材。
你与其他的连结度越高,需要分配去处理这些关系的精力就越多,能够留给自己的时间和精神就越少。
帕特森和Laura的情感支持,是除帕特森内心世界之外,导演大力在探讨和展示的内容。
除却没有大富大贵外,帕特森的生活可以说是相当完美,其中很大一部分就体现在他有一个非常支持他创作爱好(即使他并没有打算将其作为赚钱工具)的女友Laura。
除此之外,Laura还巨细无遗地照顾着帕特森的起居饮食,即使在帕特森大意将那本秘密笔记本落在客厅的沙发上、被Marvin咬个粉碎的时候,Laura也没有说一句“我早就告诉过你(要拿去复印了)”这样的话,这种不参杂个人私欲的情感支持是非常罕见的。
而这种支持,又是双向的。
帕特森不仅要时不时成为Laura那些奇怪新菜谱的白老鼠,还要为她突然涌起的新想法新梦想埋单,比如想要成为乡村歌手,买一把几百美元的吉他(带有说明书,DVD教程这些东西也并不能掩盖这真的是一把非常贵的吉他)。
生活的平衡是需要双方去巧妙处理的,只有一方愿意和努力是没有办法持续下去的,比如Everett和Marie。
落于窘迫生活而忽略对方的精神追求(如果有的话)也会产生非常多消耗精力的争执,比如酒吧老板Doc的夫妻生活,零钱罐零钱的使用都可能会成为争执的导火线。
帕特森拒绝拥有智能手机这个设定在这里又一次派上用场。
首先它的作用当然是对Doc夫妻争吵桥段的一个延伸一个回答,与Doc对象棋的爱好并没有被妻子好好尊重相比,Laura不仅对帕特森的创作爱好全力支持,甚至细微至是否拥有手机这样的生活琐事上,都不作干预。
支持参杂了个人情感和私欲,就会变成干预,干预的次数多了、程度高了,就会成为束缚。
这种支持与尊重之间的平衡,Laura把握得刚刚好。
不拥有手机这件在当今社会几乎不可能的习惯,是极度容易受到干预的,尤其是来自亲友的压力。
不要以为只有适龄结婚生子这些人生大事才会受到身边人的施压,任何偏离社会准则轨道的社会行为,无论是否影响到其他人,无一例外都会被社会用或强硬或细微的方式拉回到“常规”中。
这些力量最终由谁来执行,当然是生活在社会中的每一个人,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Laura并没有因为帕特森的特立独行而要求他必须要拥有手机这件事也进一步强化了帕特森和Laura之间相互扶持但又相对独立的恋爱关系。
结束帕特森和Doc的对话之后,导演还特意给了Everett和Marie这一对镜头,Everett依然纠缠着Marie还在说着一些有的没的,在他的眼里,Marie根本就不是一个独立的活生生的个人,她只是他那个自我世界里一个代表着爱情的符号而已,最起码的尊重都得不到。
正因为这些物质/社会及情感支持与束缚之间有着如此难为界定的平衡点,你永远无法知道,那些表面似乎看透生活之苦的有趣之人,内心是如何的暗涌翻滚。
帕特森活得像块海绵,对待生活有着独特的柔软度,在吸收转化平庸的重量和来自生命周期的压力时,能够不改变自身的体积和形状。他所有对人生的思考和抵抗,都融化在了那一张几乎没有表情的脸上。
Adam Driver很好地演绎了这样的一个退役海军军人的平凡生活,在《帕特森》几乎一样的七天场景里,他的表演做到了平凡而又不枯燥,暴力制服“自杀”Everett的那场戏又恰到好处地让情绪得到了爆发,表情从震惊、不知所措到重回漠然,细微的面部表情控制,程度把握得刚刚好。
但每个能够和生活和平相处的人,内心从来都不会有真正宁静的一刻。
他们的内心无时无刻地和某样东西地做斗争,就是为了维持生活的这种波澜不惊,这种深入骨髓的斗争,是旁人所无法理解,用言语无法解释的。
社会上的每个人的心智都是处于冲突和矛盾的状态,只不过有些人将其外化得比较明显,把自己的生活撕裂得支离破碎;有些人将这些冲突内化,表面越是纹丝不动,内心的挣扎可能就越为强烈。
这样的一种内心暗涌,礁石无数,任何一个小失误都可能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失败者不计其数,胜利都是暂时的,你需要持续地斗争才能不断延长那脆弱的胜利。
那些看似平静和快乐的人,是最容易在某一天突然就决定与世长辞,那是因为他心知自己下一场可能打不赢了。
懂得水上漂浮的人都知道,成功漂浮在浩淼大海表面的唯一要诀就是要100%放弃对身体的控制权,让身体像一块枯木一样交给浮动的海面。但凡你有一丝想要收紧身体,马上就会沉下去。
对生活同样亦如是,你越想要将生活控制在手里,就会被它拽入无法呼吸的海底,迷失自己。
生活和自我之间是一个控制和审视的拉扯过程,你对生活的挣扎越少,对自我的关注就会越多,你放弃得越多,审视自我的深度和广度就越高,在生活中反而能够活得更自在。
所以,即使你决定做个有趣的人,这个过程可能也会不那么有趣,但总比人云亦云过一生要好得多,不是吗?
《帕特森》很容易让人想起2009年《刺猬的优雅》,和后者的米歇尔夫人一样,帕特森也成功地在急促烦躁的世界里找到了一个完美融入世俗的身份。
帕特森的司机,米歇尔的门房,前者的优雅全在那本秘密的笔记本里,后者则是那个外人不曾入内的秘密书房。
《帕特森》最后一首诗是关于一条鱼,而鱼在《刺猬的优雅》里又是一个极度象征化的元素。
小帕洛玛策划在12岁生日时结束自己的生命,就因为她不想像鱼那样,一辈子生活在透明的鱼缸里而不自知,《帕特森》则以诗的形式写了出来:
Would you rather be a fi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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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两个角度来谈,一是贾木许的电影观,一是他的诗歌观。
如果把《帕特森》看作一首诗,那整部电影则可视为导演向他喜爱的诗人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的致敬之作,理由如下:1、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与帕特森的关系恰如影片中男主角和帕特森的关系。贾木许将片名,男主角名字和他生活的城市都命名为帕特森,这种互文关系放在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身上同样契合,现实中这位诗人也是生于斯,长于斯,并为其创作过同名长诗,同时那也是他的代表作。2、片中不仅直接提到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的名字(大巴司机表示自己最喜欢的诗人就是他),剧情部分还直接安插了丈夫为妻子读诗的桥段,那首诗就是诗人的名作《便条》,全诗如下:我吃了/放在/冰箱里的/梅子/它们/大概是你/留着/早餐吃的/请原谅/它们太可口了/那么甜/又那么凉。3、片中男主角所写的诗,均来自现实中的美国作家罗恩·帕特,作为纽约派诗人的一员,罗恩·帕特和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自然也是渊源不浅。
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一个重要的诗歌主张是“要事物,不要概念”。通俗点概括,他的创作特点包括有:坚持使用口语,把写诗当成说话,惯用松散短句,意象描述简明清晰,反对繁冗复杂的用词,抵制晦涩的象征体系。正是因为贾导对诗人的推崇备至,这部诗电影自然也会不可避免地沾染到类似气质,比如对日常的高度关注,冷眼旁观而又自得其乐的姿态等。
有意思的是,我发现不少人提及本片,惯用“平凡的大巴司机,写着平凡的乃至蹩脚的诗”来概括剧情,这样的出入来自哪里?除了人云亦云之外,个人觉得还有两个因素值得玩味:一是观念,也即对“诗歌是什么”的理解问题。如果观众不认可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的诗歌观,估计也就很难会对罗恩·帕特那些诗作产生共鸣,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比如上文提及的那首《便条》,应该就是很好的试金石。第二个原因则和翻译有关,也就是日本诗人在电影里谈到的:“诗的译本看起来就像是穿着衣服洗澡”。这个当然也好理解,因为语言本身的差异性,对原作的翻译其实已经相当于二度创作,诗歌因其格式和美学追求,对文字的要求尤其讲究,诗歌的翻译自然也就更加考验译者水平,冯唐翻译《飞鸟集》激起公愤即是佐证。更进一步讲,还可以拿《路边野餐》《长江图》这类所谓的诗电影来作个比较,毕赣的诗就是典型的翻译体,我们知道,中国新诗在发韧之初,深受国外各种诗歌流派的影响,这些外国诗作经典流到国内多半经由译者改头换面,即为翻译体,它几乎就构成了中国现代诗的源头。很遗憾,这种本末倒置的美学标准至今还在众多诗歌读者当中大行其道,所以说到底,翻译问题最终还是理念问题。
再说电影观。贾木许曾坦承自己喜欢小津和布列松那样完全“不戏剧化”的电影,在戛纳的领奖台上更是喊出“感谢侯孝贤,我是你的学生”。由此对照观之,《帕特森》确实算得上是一部平淡素简的电影,当然,冷漠疏离而又自有趣味差不多也是其一以贯之的风格延续,迷影情怀和双胞胎设置乃至日本诗人缠着胶布的手指,更可算是其个性化影像标签。但我不得不说,相比于独立先锋的诗歌观,贾木许这次的影像理念还是略显规矩中庸了。
具体问题出在哪里呢?影片以一个星期为周期展开章节,是一种类似于《都灵之马》的设置,周一到周日最终回到周一,则又好比《春夏秋冬又一春》,这样的结构无疑极具概括性,表现生活同时也提炼生活,但它工整有序的形式感,难免就和诗歌观念上的随性灵动构成了冲突,特别是当时间来到星期六,制造出影片最大的矛盾:小狗马文撕碎了大巴司机的诗集本后,周日的解决矛盾也因此变得必要而又集中,“啊哈”当然也算得上轻巧微妙的解决之道,但遗憾的是,为了这一声轻巧,它的铺垫过于蓄意且痕迹明显了,一咏三叹的强调更是迫使这种不可言说的“余味”生成了非此不可的“硬道理”。这点可以和侯孝贤比比看,《恋恋风尘》《悲情城市》《戏梦人生》《刺客聂隐娘》片尾的配乐为什么那么吸引人?曲子本身优秀之外,它更应该是和侯导克制隐忍的抒情策略有关:情绪出口始终被堵着,不到配乐响起不松手。换言之,没有影片内容的催化,那些曲子也仅仅只是好听的曲子而已。
据此下个结论,贾木许写诗,画画,组乐队,拍电影,做的这一切与其说是特立独行,还不如说是本身的文青气质使然,而且在这看似自由叛逆的背后,隐藏着的还是一枚闷骚老派的灵魂。可以说,他所有的创作源泉都深深扎根于此,而且就目前来看,也依然没有超脱于此。
七天时间,记录了新泽西帕特森的一个巴士司机帕特森的日常点滴,工作、写诗、遛狗,喝酒聊天,还有一个古灵精怪带点文艺范的漂亮老婆,循规蹈矩的生活,一层不变的流程,相信很多人都看出了共鸣,日复一日的无聊日子不也是自个正在经历的吗,脑海中会不自觉的闪过那句已经被嚼烂的流行语: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一种近乎理想主义的文艺态度、追求和向往,成熟之际当做完不切实际的美梦后,惊觉学会在生活无聊进行时中的自娱自乐才更靠谱。
继之前无敌装B应用指南(褒义)的《唯爱永生》后,时隔三年,文艺白头翁贾爷带着新作《帕特森》再次亮相戛纳,收获不少好评,这片没有以往那么疏离、孤寂和虚无,但有点沉郁游离的配乐还是积极加油添醋了一把,摄影的一些叠画和景色处理,在乏味的日常中流露出一丝唯美和隽永,亚当·德赖弗有着一张不寻常的深刻脸,他扮演的帕特森沉默寡言,带点幽默,疼老婆爱写诗,伊朗女孩格什菲·法拉哈尼演的老婆很是可爱,温柔贤惠,天马行空,善于发觉新鲜和乐趣,为帕特森的生活增色太多。
不同于纽约的摩登时尚、繁荣新潮,作为新泽西第三大城市的帕特森显得更加的朴实而接地气,在这里更能自然的凸显出市井小人物的日常生活,但其实贾爷不单单只是记录帕特森这个人的生活,在当地居民和旁人的交流中,还让人了解到曾经和这座城市密切相关的人物、事件和故事,包括一个个响当当的诗人、歌手、拳击手等等。而妻管严的酒吧老板,两个谈论艳遇的青年,求复合的“罗密欧”和死心的“朱丽叶”,富有灵气爱写诗的小女孩,烦恼不断的同事,在洗衣房创作饶舌歌的黑人…构成了帕特森这座城市的“人生百态”,这片看似清汤寡水,仔细一捉摸还挺有意思。
片中频频出现的双胞胎带有的喻意并不难理解,不要忽视了一个人的两面性,帕特森不止是个普通的巴士司机也是个爱写诗的浪漫诗人,老婆不止有美丽年轻的外表,还有难得的设计和烹饪天赋,可以说是一种脱离了满足基本物质需求的乏味工作或者残酷现实面的潜能激发、兴趣培养和对自我的认识,好比一个不被重视的工人实际画得一手好画、一个人人瞧不起的乞丐实际弹得一手好琴一样,加上片中提到的画家杜布菲,帕特森也可以被归于这一类,不禁想起了电影《优雅的刺猬》中说出了《安娜.卡列尼娜》的名句和读着《阴翳礼赞》的看门妇人。
透过美国现代伟大诗人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的名著《帕特森》,可以说帕特森(城市)和帕特森(人物)也有着紧密联系且相互影响,帕特森所写的内容也是围绕着他在帕特森的所处所感所悟展开,私人而动人。虽说写诗几乎零门槛,一支笔和一张纸就能搞定,但要写出水平,并非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灵巧、意向和内涵,还得有丰富的想象力和联想力等等,写诗是雅致、陶冶、哲思,也是情感寄托和更为高级而抽象的自我表达,这年代很多人认为写诗不再变得纯粹和美好,更多的是装字母的哗众取宠,因偏见被归于不少文艺青年的通病,但从片中帕特森的身上再一次感受到了写诗的单纯。
不含任何功利和商业性质的目的,只是很简单的将其视为兴趣和爱好,迟迟不肯打印,一直将其存在自己秘密的笔记本里,最后被傲娇的斗牛犬马文给咬成了稀巴烂,虽有些难受和落寞,但帕特森还是在与同好的交流中获得了些许慰藉和动力,从无到有,一切归零后面对雪白的纸张会有更多的灵感和可能,抛开自娱自乐的写诗,片中表现的也是生活最为本质和真切的样子,痛并快乐着,充满偶然和意外的插曲,帕特森的七天,按时按点全都在固定的模式上进行,但一路看来还是深深体会到了最为朴实的“人生真相”(悲喜交加),坏掉的巴士,热卖的蛋糕,酒吧的插曲,吃顿好的,看场老片,写下的诗被啃成了碎片。
片中的帕特森不用手机,觉得在没有被智能改变前的社会也挺好,活得原始而简单(虽然在现代社会是真不方便,不过这更像是表明一种态度,好比数字VS胶片),他生活在帕特森这个小圈子里,让枯燥无味的生活在诗意中焕发光彩,没有野心和企图,不矫情不显摆,在私密的创作中寻获小小的浪漫、乐趣和成就,透过历史的沉淀,在这座平凡中潜藏着诗意的城市里活出诗意,片中的居民会抱怨、有痛苦、表无奈,好似只有帕特森的老婆一直积极乐观而敢于尝试,虽然有时会感觉到点“悲剧”,但至少过得充实而知足,其实有喜有忧乃是生活常态,懂得自娱自乐才是王道。
马文的扮演者内莉在没能领到戛纳授予的狗狗金棕榈时就已经去世了,对这个淘气、顽皮、傲娇的斗牛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奉献了一场精彩的表演,是片中的关键成员,一时又想起了贾爷的老友阿基片中不可或缺的狗狗们,它们永远都是人类的最佳伴侣,好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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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最普通的日子,写最优美的诗。“文艺”不是对庸常生活的点缀,也不是补充或者调剂,而是平行于肉身的超然的自己。明日复明日,能饮一杯无?
住Paterson的Paterson,演Driver的Driver,贾木许写给所有文艺青年的一首行吟诗。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看似枯燥的日常就像男主的职业,都是化平凡为小诗。生活原来有着这么多的尴尬和冷幽默,八天就像看到了男主的未来一生。这才是我想要的诗无尽头啊,抢镜狗!
贾木许也是60岁了拒绝成长,以及美国文艺青年诗写的真差劲呀......
4 七天七节诗,routine是诗的韵脚,相同的台词与元素是诗的重复句。在单调普通的生活中写诗,又把诗写成普通单调的生活。贾木许是拍法国电影的美国导演,司机演起诗人司机来真是再适合不过,不费吹灰之力。
那些诗,除了最后一首,以及waterfall,好像并没有很好。但也可能是这样,才表明不是只有写出完美的诗歌,才有权利诗意的生活。另一处有意思的是:豆瓣女友不停倒腾文艺,恰是生活的苟且,帕特森日复一日开车做生活,才有真正的诗意。
在星期六的夜晚拾起记事本碎片的两人,一阵突如其来的,值得被隆重对待的失落,和星期日的午后那声A-ha引人发笑的神启时刻组成了最完美的起伏对比。零星分布于日常中的双胞胎们和那些被不断重复的台词构成的宇宙回声带着千万文青去歌颂他人无心深究的生活庸常,我愿为这样的贾木许挡枪子儿。
1.我想要每天在床上以不同的睡姿醒来,身边都躺着一位她;2.我准备空闲的时候写点儿什么,指不定还能有点儿诗意;3.我要买一箱啤酒放在自己的房间的桌子旁边,每天晚上看电影的时候喝上一瓶;4.我不想要乏味的工作;5.综上,我觉得我还是做做白日梦就好了。
记下来的生活只是重复,说出来的孤独更是孤独。
看到热评我特么就想爆粗口,写诗怎么了,公交车司机写诗就骚柔了?黑叔在洗衣房练说唱就人生理想了?小姑娘喜欢艾米莉·狄金森就早熟了?女友弹着吉他抱着狗就文青了?关洪尚秀什么事?你特么看不惯就说别人做作,是,人生不止诗和远方,还有眼前的苟且,你估计只看到“狗”和“且”了
还是贾木许的老味道,让两个相爱的人,且爱且孤独。生活如同流水账,唯有诗歌能指水为油;爱情仿佛变色龙,少许孤独可画龙点睛。心中有诗的人,处处有诗。A-ha!
贾导又玩小清新,巴士诗人的七天,不是那种一眼就觉得牛逼的电影,却会让你深深记住好多意象: 火柴,瀑布,黑白,双胞胎,笔记本,斗牛犬,信箱。最后的日本人有点突兀,其他都很好。
Paterson市的公車司機Paterson的七天,規律中富含各種細微變化,從日常提煉詩意,隨著遇到不同人事物。感受有時淡雅有時濃烈。賈木許將整部電影寫成他的迷人長詩。另外非常同意「看翻譯詩就像穿著雨衣洗澡」總是有隔一層的遺憾...Adam Driver細膩帶冷幽默。演樂天派妻子的Golshifteh Farahani也很可愛
上班途中我也寻思,公车司机在想毛。每天重过同样的景会看到我辈不注意的事么?幸福么?怎样的幸福?大人物大故事大动机,吸睛易立。用最寻常最普通最平白的,让大家一起发笑一道惊叹一并幸福,是天赋。我不是总能get到贾木许的,而每当get到,就觉这货迷人得不讲道理。撸完片感到自己都能看懂些诗了
有如此做作女友的人诗根本写不过小女孩
特别老派文青,特别骚的一部电影。好处还是程度恰到好处,用各种生活日常来对应诗的瞬间,才不会那么矫情。平凡中的诗意,以自己的爱好对抗生活的平庸,这差不多是每位电影文艺青年的内心独白。只不过,我们经常羞于承认罢了。反而会用一句“傻逼”自嘲。
Laura 绝对是Paterson 幻想出来的了
主角是巴士司机,很有意思:每天一样的上班时间,行车路线,工作制服,午餐盒,晚饭后来一杯。在这些生活细节方面不需要太多思考,反而让他对人物对话和表情的洞察更加细微,从而从小事中投射出温柔的情感。贾木许仿佛在说,走慢一些,同样的沿途风景也会发光。被一部电影击中就是这么简单
整部片拍得像一首诗,重复的日常细节,是诗句的韵脚。诗行与诗行之间,又有小小的变奏。诗人静好的生活背后,是他温柔注视和默默吟味人世的双眼。与他淡然内向、安稳无争的态度相反,可爱的妻子却日日求鲜求变、企图心斐然,但两人之间又爱意契合、彼此成全。最后永濑正敏的那句A-ha是生活永恒的诗题。
没有才华的诗人 被戏谑的宠物 妻子天真无知 丈夫淡漠无言 一对“同床异梦”的夫妻。如果小狗是生活一部分,那么黑白音乐诗歌和宠物其实位置等同-沉闷生活的调味剂解闷的花生米罢了。不过他们的确用一种坚定执拗的情感热爱着生活,一个人在生活的时候 也许没有时间思考生活本身,所以这样就很好。
1.诗句、影像、生活、时间的重复,贾木许经典老片的复刻双生子;2.没有电视的酒吧,没有手机的司机,失去了诗作的诗人;3. 贾木许在彩色镜头下拍了一部黑白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