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2016

     “这些年，港片没落，观众已经不吃这一套了。做人，总是要懂变通的，你想要票房好，又不肯研究，迎合观众的喜好，当然赚不到钱了，你看看人家《***》同样也是港片，人家就会融合，也会宣传，结果就不一样咯。”这是前两天，跟一位院线经理聊起三人行，聊起杜琪峰时他的原话。当然在他的位置，考虑的当然是电影能不能卖钱，商人眼里，电影就是个商品，能赚钱的是个好电影，如果这个商品还有点艺术性，那就算是名利双收了。但是杜琪峰偏偏是个例外，他的银河映像除了一半纯商业以赚钱为目的的商业喜剧片，剩下那一半，就是不考虑观众感受，不迎合观众喜好，纯粹是他自己想拍，想表达的电影。所以这一部分电影，主流观众是不买单的，票房往往失利，口碑也是两级分化。但这些电影都有一个共性，可以一看再看，不二刷三刷你都GET不到那个点。十年二十年以后回头看，依然有深思有感悟有生命力。
 

    老杜自己都说不是大师，他是浪子，没错。也只有浪子才这般的恣意张狂，任性妄为。现场临时写剧本，执着于自己的喜好坚持，近乎苛刻的追求每个镜头的逼真写实。这样的性格特质成就了银河映像的风格化标签，却也形成时下难以融合大众观影口味的尴尬。银河电影同样也是个矛盾体。黑暗、冷峻、富有宿命感；探索人性，善与恶的界限变得模糊。然而往往，他所运用的镜头语言表现又是极度的浪漫，错落风骚的站位，光影的极度反差，残酷美感的血雾，成为自成一派的杜氏暴力美学。在银河的电影中，黑色是影片底色，但残酷中也常常会有一抹亮色点缀，或幽默讽刺，或兄弟情义。这些矛盾、冲突化的观影感受让人觉得银河电影值得玩味。可惜的是这些年港片市场的没落与萎缩，老杜的桀骜终将是要在市场面前做一部分妥协的。对投资商有交代，国内上映要过审，所以他的影片总是被阉割的面目全非，主题偏离。艺术和商业确实就是一个很难融合的命题。在这个娱乐至死的时代，探索过了，讲的深了，观众看不懂，索然无味。《三人行》对绝大多数观众来说，是这样一部解读有点晦涩的电影。
 

    佛说“众生有罪，你我皆同谋”，人性中本善论与本恶论也是争论不休。抛开太深的哲学讨论，来看三人行中警、医、匪三人。是人都会犯错，都会有人性中阴暗恶的一面，身份并不代表人性善恶的解读。本善的警察，执着于把悍匪缉拿归案，为救兄弟不惜做伪证陷害本恶的悍匪。表面看来为了正义，消除罪恶，但是更深一层原因看，第一是自保，从电影中古天乐有一句台词可以看出“杀了他，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因为陷害栽赃，警察们集体栽坑面临前程不保，坐牢的风险。第二是保兄弟，这种在匪帮常见的义气，这次存在警察之间，从这个层面讲，警匪只是身份行为的不同，有些情感是相通的。原本一个人的错，牵连到所有人的错。一步错，步步错。警察执法的初衷确实为了正义，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人性也是自私、利己、趋利、偏执的，这是人性灰暗的复杂面。
 

    再看医生这个角色，医生的身份代表的是救死扶伤、奉献、敬业。赵薇这个角色本质上确实是非常专业和敬业的好医生，近乎偏执的想挽救所有病人。但是她本善的背后呢？从第一个失败的手术开始，她接二连三的失败，说服悍匪做手术的目的已经不是简单的想挽救生命，她急需一个例子证明她的能力，她没有犯错。影片中的那句被重复多遍的台词"我有错吗，我有问题吗？”手术治病已然不单纯的是医生本职的挽救生命，而是维护她骄傲自尊，证明自己的工具。其次，当她心理的防线被突破，无意中成了悍匪的帮凶，间接害了一名警察时，她的反应让我颇为意外。她意识到自己错了，很后悔，但是她的第一直觉是逃避，赶快逃离这个现场，当被古天乐暴揍时，她即便是情绪崩溃，她口中喊的依然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一个人要直面自己的错误，直面那个愚蠢渺小的自我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心里明知道是错，却死也不肯承认。
 

    最后说说那个悍匪，如果没有那个寒光一现，杀伐果决的“干掉他”，我并未觉得这个悍匪有多么可怕冷血。他强闻博记，善于攻心，还有一口流利的伦敦腔，我甚至一再揣摩他没干劫匪这行当之前，到底接受了怎样的教育背景，生长在怎样的环境，到底是怎样走上这条不归路。与隔壁床钟伯的互动也是相当有爱。但是转折点在他对着电话冷冷的说“干掉他”的时候，那个凶狠残酷，杀机闪烁的眼神，瞬间让人背脊发凉，寒意四起。点醒我他才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恶人，之前的铺垫，只是为了逃脱。片中的台词“什么时候见过贼爱兄弟，不爱黄金的”，事实证明，意气风发，狂炫酷拽的匪帮F4相当义气，他们确实爱兄弟胜过了黄金，黄金也没接着抢，冒着生命危险前来营救老大了。但是最狠的角色还是钟汉良，不但下达指令让他们的弟兄在高压之下作案杀人，还在围得如铁桶一般的环境下营救。明知兄弟们九死一生，为了一已自由，搭上所有人的性命。也要作困兽之斗。也不知道是不是东野圭吾看多了，越来越关注犯罪者的动机，没有人生来是匪，恶意不是徒然存在，匪在入院当下算是弱者，却也被正义之士栽赃，那么他之前的生命历程里，是否也有过这样一次次的逼迫，一次次犯错的累加，短暂封尘的善意终于彻底迷路，走向这万劫不复的本恶之源呢。
 

    医生与警察有善的本心，但是也有恶的迷失，贪、嗔、痴、恨、爱、欲，人性中这些欲念时刻闪现，吞噬人心，犯错难以避免，刹住了，是善意回归，是自我救赎。刹不住，一个接一个错误累加，无法回头，万劫不复。
 

    在影片的最后，警察一遍又一遍的扳动扳机，却屡屡卡壳，他瞬间醒悟，放下执念，挺身营救。医生也在最后的手术中放下自负要强，尽力就好。但是杜琪峰的片子就是这么的讽刺。当警察审视内心，反省自我，向上司披露真相的时候，上司却及时的制止了他，说“那家伙永远都不会醒了”你的错误，只要不说，无需买单;而医生呢，放下固执要强又怎样，手术还是继续失败，把悍匪变成另一个植物人，跟之前执拗的结果也无两样；悍匪玩转全程，蛊惑人心，掌控全局，可最后呢，却控制不到自己的身体，吃喝拉撒都交由别人掌控。人生中，这样的选择，就是一个接一个的难题，有多么无解和难解，善意恶念，交替闪现，人性纠结，大抵如此吧。
 

    拍电影犹如烹大餐，好食材加好烹饪手法，让人回味无穷。有时候拿到好食材，烹饪的手法做了点创新，未必讨巧食客。众人不愿买单，也是平常。三人行这道大餐，初品的味道确实淡然索味，但是回家想想，发现解读品味之深刻，绝非我所想象中平庸。琢磨了两天，还是没有完全想通其中的深意。也只有二刷三刷之后才会有新的理解，但是又有多少观众为了一部电影刷上几遍，费神伤思，评分不高，也是情理之中。
 

    银河二十年，杜琪峰年过六旬，依然爱红酒爱雪茄爱美食，性格暴烈，狂傲自负，洒脱桀骜。依然对电影充满敬畏和热爱，对新的影片类型和拍摄手法摸索创新，不愿迎合也不愿僵化。依然是江湖中最具大佬气质，特立独行，独树一帜的港片大亨。在我的眼中，杜琪峰的警匪题材只是一件外衣，片子中的人性和社会性，才是内核。就像他说的，李安是大师，他不是。在武侠江湖中，如果说李安是金庸，那么杜琪峰就是古龙。有了这个注解，便一点不奇怪我成为老杜的拥趸了。

       二十年，刚够一个婴儿长大成人；二十年，一个机构也许功成名就，也许早已销声匿迹；二十年，足以让一个创作者风格成熟，却不足以保证其初心犹在。
       庆幸的是，这么长的二十年，时移世易，杜琪峯还是那个老杜，银河也还是那个难以想象的银河映像，《三人行》，堪为证。

说故事，三人行，银河配方
       影片开头一分钟，手术，开颅手术，赤裸裸、血淋淋、毫不掩饰，开宗明义银河电影一贯的真实基调。接着，悍匪实施抢劫，警察将其捉拿归案，这应该是别的电影的结局，却是这部电影的开始。但很显然，这并非一部典型警匪片，在精神内核上，《三人行》无疑是《夺命金》和《华丽上班族》的延续，并在后二者基础上进一步去时代和情境化，本质依然在讲世相百态、人心江湖。杜氏电影，总会给生旦净末丑们搭建一个粉墨登场的舞台，或是香港这座城市，或是金融危机这个背景，又或是须臾如战场的职场。《三人行》里，这个舞台脱去了所有粉饰和包装，直入人类存在的本质，袒露每个人恐惧而又不可回避的现实，它是一间医院。医院，记录着每个人生老病死的人生轨迹，收纳着一辈子喜怒哀乐的重要片段，放大着欲望威胁着意义见证着挣扎旁观着消亡，不是戏台，看尽世态。《三人行》医院里的各色病人，看似无关主线，实则颇具深意。电脑成瘾逃避现实的颓废宅男，疯疯癫癫然皆醉独醒的可爱老伯，两情缱绻却生死相隔的中年夫妻，悲观厌世满心愤恨的瘫痪青年……贪嗔痴怨，四种面孔，百样人生，众生皆苦，五味尽尝，直至死方休。

说人性，三人行，一阕挽歌
       三，银河电影中常有暗示却隐而不发的数字。银河讲双雄会，两军对垒你来我往棋逢对手猫鼠游戏，如《暗战》如《暗花》；也讲多人组，江湖意性兄弟情义团队作战豪气干云，如《枪火》如《放•逐》。而这一次，是直白到写上片名的三：一警，一医，一匪。警察，道德正义的代表，却知法犯法；医生，治病救人的天使，却刚愎自利；悍匪，无恶不作的小人，却满腹经纶出口成章。身份在银河电影中从来都是废纸一张，不过主观易变的社会标签，假面之下鬼胎各怀。
       三，意味着潜在的平衡，也孕育着微妙的变数。三人能成众，也能成鼎立的足。在警匪的猫鼠关系里，医生是变数；在警医的权力联盟里，匪徒是变数；在医匪的医患关系里，警察是变数。编剧在这样的三边关系里，一点一点拉埋着戏剧张力，也是在这样的“三”里，成就了一个有趣的“一”。银河电影里的男性，通常是寡言，甚至讷言的，他们永远冷静克制、做多说少。然而《三人行》里的悍匪完全不同，他受困于病床，语言变身利器，他不停讲话，他长于洞察善于攻心精于诡辩，寥寥数语足以动荡人心。这样一个非典型悍匪，实在充满了与众不同的独特魅力，钟汉良精准的演绎又进一步加成了这种魅力。更有趣的是，悍匪其实是三人中唯一一个事实清白的人（仅论影片的前65分钟，另一个细节是编剧给悍匪取名为五常之二的“礼信”，却又从未在片中提及）。在守法和自保之间，在骄傲和低头之间，警察和医生都在摇摆，在利益的抗辩下做出选择，错误的选择，而悍匪没得选。影片结尾处，警察和医生再次做出选择，他们获得了救赎，而悍匪，依旧没得选。看起来他翻云覆雨，实则逃不出命运，表面上他掌控全局，然而结局早已注定。这延续了银河电影中世俗意义上“反派”人物一以贯之的悲剧色彩，同时也还是老杜人性观的体现，与善恶无关，与宿命有关。

说手法，三人行，老杜原味
       六小时，医院。有限时间+密闭空间，老杜这次挑战了一道难上加难的题。于是我们再次看到了写实镜头、广角站位、静态构图、侧逆光、重复细节等经典的银河元素。除此之外，老杜还任性玩了一把大大大大的，搞出了一个实验意味浓厚的真•牛逼丨真•慢动作丨长镜头。这段耗费了两个月训练和三四天排练才最终完成的长达十分钟的长镜头出现在影片临近结尾的高潮处，三人僵局彻底打破，医院秒变修罗场。明明是一触即发的激烈对战，突然一切都慢了下来，子弹在飞，血雾在飞，尘屑在飞，拉长的轨迹犹如华丽的舞步，在众人奔逃的仓皇中显出诡异的从容。马上下一秒，演员脸上的惊慌恐惧又再次提醒你这是一场最残酷的丛林厮杀。《之乎者也》的歌声轻柔缥缈仿若来自天外，不沾染一丝尘埃，饱含深切的悲悯，却袖手旁观。强烈的反差令这一幕如同歌剧版宏伟，又似地狱般悚然，生生生出诡谲荒诞的诗意浪漫。如此不要命又酷毙了的玩法，唯不怕死、二十年风雨不改、提枪迎战的老杜，能为、敢为也！

       影片散场，朋友问我：“你觉得《三人行》讲了一个怎样的故事？”
       我回答：“讲了一个很银河、很杜琪峯的故事。”

       生老病死，贪嗔痴怨。
       魑魅魍魉，众生芸芸。
       三人行者，
       你我是也。

《三人行》开场公布片方LOGO的时候虽然没有看到影迷们非常熟悉的“银河映像”，但这并不妨碍本片的风格依然银河，依然充满大胆澎湃的想像力以及自我解构的勇气。也许对于银河迷而言，《三人行》的结构有点古怪，此番担任编剧的游乃海采用了比较保守的三一律、三幕剧套路。但随着故事的深入行进，我们会发现杜琪峰团队渐渐偏离了航道，这种偏离是有意为之，但却合乎有理想追求的电影作者的考量路径。

三一律的套路简单概括就是场景、时间、情节都被牢牢的统一、限定在一块，角色与戏剧冲突在限定的戏剧机制中发展演变。这种古典戏剧套路的优点是比较容易将戏剧冲突妥善、合理化的运作，爆发的时候能够简单有效的达到与主题相配合的目的。缺点就是比较呆板封闭，千篇一律，看多了令人生厌。《三人行》的故事讲述犯人张礼信（钟汉良 饰）作案时误中枪，被送到医院，但是不愿接收治疗，医生佟倩（赵薇 饰）判定六个小时是底线，这六个小时，如果不作治疗张礼信会有生命危险。对于警察陈伟乐（古天乐 饰）而言，最重要的是套出张礼信的作案同伙，因为这伙人是在逃犯，而且很有可能到医院来解救张礼信。限定的医院空间，限定的六个小时，限定的三位主角，牢牢定固住了戏剧发展的脉络。从结构来看，这套以三一律法则为限定的警匪大战戏其实也可以简单的归类于三幕剧。张礼信拒绝接收手术前面的部分都可以归于发展部分，这个部分非常简明扼要的交代了背景。第二幕危机部分，主要是如何提升冲突。第三幕即是警匪片无分例外的警匪高潮大战戏。我们如果不看高潮部分，处于核心要见的危机部分其实构筑的还算正常，比较符合银河映像的套路。主创非常用心思的设计了许多改变事件运行状态的激励事件。大概的序列可以概括为张礼信抽筋－钟伯找钥匙－胖子吹口哨找嫌犯－佟倩欲打电话－张礼信用“世界医学会日内瓦宣言”刺激佟倩－佟倩打电话－佟倩换药－陈伟乐欲灭口－张礼信的同党赶到医院。银河式警匪片从来不以展现铺陈爆炸－动作奇观为核心要义，以《枪火》、《PTU》、《放逐》为代表，杜琪峰迷恋的是以复杂的场面调度、角色多重错位的视点来提升戏剧张力，观众很多时候看到的是静态的对峙。本片前面两幕戏并没有很复杂的场面调度，只是偶尔有一些角色的站位会有银河式标签，杜－游更多的是依靠小事件的累积来制造张力，当然这也属于比较典型的银河式智斗戏。这些智斗戏不断的在提升着戏剧能量，调动观众的注意力，为高潮的爆发酝酿足够的助推力。但是，最终那个长镜头高潮戏看似略显莫名颠覆性的展现方式，让整部电影的风格突破了常规套路。

在此我们可以换个思路，审视一番影片到底要讲什么也就是主题到底为何，与此结合才能接近到最终那个长镜头的用意。审视本片的主题，最容易进入的切口应当是张礼信这角色在开场建制部分抛出的那个著名的火鸡寓言。罗素指称的这个火鸡寓言主要讲述，农夫有一天上午九时给火鸡喂食，火鸡开始不以为意，只是细心观察，后来发现无论阴晴云雨冷暖，农夫没有改变这个习惯，火鸡最终通过归纳总结出了结论，主人每日上午九时必定给它喂食，但是就在感恩节那天，火鸡却被农夫宰了。张礼信讲述这个寓言的背景，是医生和警察打算要为他动手术，他却以此寓言拒绝。这个寓言在影片后来还出现了一次，那是张礼信和陈伟乐再次斗法的时候。我们综合整部电影的故事考量，不难推断寓言要述说的意义即是破处我执，顺应无常。火鸡的推论是建立的历史经验上，但历史经验与未来之间并不一定能够建立必然的“因为A所以B”的逻辑关系，因为世事无常。迷信于归纳逻辑，不识变通即是我执。这是游乃海所编剧的电影最钟情的主题。影片中的三位主角正是三位“我执”的主角。

医生佟倩是一位十七岁就前往香港读书的内地人士，她自认做到脑神经科主任医师的职位，一路走来靠的都是自己的努力，在她眼中，“没有什么顺不顺”，也就是不相信偶然性/无常的存在。但连续两次手术的失败，让她陷入了空前的危机之中，面对身为匪徒的病人张礼信，她觉得不能再错过这次机会。甚至连换药迷晕张礼信的下策都使了出来，而正是在如此执迷不悟的情境下，她才会被张礼信利用，打出了那个电话，将张礼信的地址告诉了他的同党，铸成大错。警察陈伟乐，某种角度来看与《PTU》中任达华扮演的主角类似，同事犯了错误（误伤张礼信）──其实也对应无常主题──他囿于男性之间的义气，一定要帮同事挽回错误，此种执著让他渐渐失去理性，犯人辩称右手无法开枪，他居然大脑僵化至意识不到犯人可以用左手开枪。发展到最后，在作伪证都没有办法奏效的情况下他居然要想办法灭口杀掉张礼信，还据此信誓旦旦的表示，“犯法是为了执法”。但恰恰就是最后天台大战的关口，本欲开枪的陈伟乐却发现手枪卡壳（再次对应无常主题），他也因此醒悟，与佟倩一起搭救张礼信。而寓言的讲述者张礼信何尝不是一位执著者，他拒不配合医生、警察，拒绝作手术，罔顾性命，一心一意对抗警方，他的同党也不识变通，执守爱兄弟不爱黄金的诺言。到最后同党被剿灭，张礼信自己成为植物人。由此来看这三位主角，何尝不都是那只墨守成规、执迷不悟的火鸡。游乃海本人接收采访谈到片名的言论，也与之吻合，“‘三人行必有我师’的意思就是你从身边人身上学到很多东西。但我个人来说，这个电影说的是，如果你不觉得自己有问题，觉得自己是对的，你身边即使有孔夫子，有基督，你也不会改变”。

三位主角如此，一些配角也同样身处无常变幻的世界中。那位被佟倩弄成瘫痪的肿瘤病患者，每日期期艾艾，颓丧呐喊，厌世悲观到割腕，未曾想到一次意外的失足，却让他站了起来。那位刚刚还在与妻子谈话叫妻子镇定的肿瘤病人，动完手术就成为了植物人。还有那个整日赖着病床不走玩电脑的宅男病友，亦是不知变通到极致。唯一例外的是钟伯，这是一个精神病人，他的所言所行，不拘一格，深刻明白“有些事控制不了”的道理。影片结尾处钟伯表达知足常乐的粤语歌是最强力的反讽。如果我们再扩大之，在影片中被表现的非常微观化、细节化的脑瘤手术过程，更是与我思、我执、(生死)无常主题最好的对应。

由此我们再来看最后这个被炒作宣传了很久的五分钟长镜头戏的用意。这个长镜头算是影片的高潮部分，如果按照之前的铺垫，这场戏毫无疑问应该是警匪双方激烈火爆枪战的大戏。杜琪峰可以在这场戏中充分发挥他娴熟老练的场面调度能力，我们熟悉的《枪火》、《放逐》中那些充满想像力的枪战大戏都可以用上。或者如《非常突然》、《毒战》一般，用高度写实化的暴力场景亦未尝不可。但现在我们看到的却是一个充满了无限吊诡意味的长镜头。这个长镜头肯定与纪录现实、绵延时间的写实风格无关，并与《大事件》开场那个长镜头有着本质的不同。这个长镜头充满了表现性的风格，本来写实化的医院空间突然变成了写意抽象的舞台。长镜头中的演员以慢动作拟真的方式运动，辗转腾挪，甚至翻腾起舞。原本应该充满戏剧张力的对峙，突然之间变成了滑稽、荒诞、梦幻、反讽的华丽舞台剧。但是如果顺应我们之前剖析的破处我执的主题，杜琪峰采取这样一种策略其实有着合理的考量。这个将所有角色都卷入到一起的长镜头，从修辞策略上来说，即是一种提喻的效果，一个镜头涵盖了所有的角色、涵盖了整个主题。这些忙忙碌碌被卷入到此次枪战中的芸芸众生，所作所为其实都是我执下的荒诞可笑行为。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这场长镜头大戏，杜琪峰选取了罗大佑1980年代经典的《之乎者也》乐曲，这首歌正是非常鲜明的反讽了墨守陈规，咬文嚼字，不懂变通人士的可笑可怜。用在这里，大大提升了反讽的力度。再者，我们从叙事结构来看，这个长镜头也其实对三一律结构的突破，本来应该顺势而为的连贯性戏剧架构，因为这个奇峰凸起的长镜头而瞬间瓦解。这是杜琪峰对自我创作风格的一种自反式解构。

及此综合来看，《三人行》依然是杜琪峰近来不断突破自我风格的某种尝试，从主题，从人物，从风格，他在不断为自己限定范围的同时又不断的突破陈规，这是一名真正具有作者意识，不满足简单商业类型片尝试的导演理应有的魄力和雄心。对于熟谙类型片的观众而言，理应有着更宽广的观影意识与判断。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是智慧的时代，也是愚蠢的时代；

是信仰的时代，也是怀疑的时代；

是光明的季节，也是黑暗的季节；

是充满希望的春天，也是令人绝望的冬天；

我们的前途拥有一切，我们的前途一无所有；

我们正走向天堂，我们也走向地狱 // 狄更斯

香港知名导演杜棋峰峯，是一个充满热情、理想、才华的电影工作者，他霸气中有浪子温暖浪漫的性格，坚持美与计较真的态度、爱挑战勇创新的执着，敢直言肺腑的傲气孤胆，工作严谨不畏难，竭力探求是非公义价值，没有浮夸媚世、不假道学、拒绝降格哗宠。这样的人不走寻常道路、不随波逐流，我就是服。

《三人行》是我今年高度期待的电影，也是我非常喜爱的作品。原以为是警匪片，看完后更觉得是黑色幽默叙事风格的寓言体作品。这是一个深情的探索者用绝对冷色系来描摹的；他用人生百态朴实素描勾勒生命异象，冷静通透又真实赤裸。故事场景不在街头，这次江湖在医院。警匪在医院对立缠斗事件背后的寓意深刻，在多线埋针环环相扣的细节里，我看见诸多关乎华人生命态度、是非价值、公义与自由、世界观...等意象，特别是97后香港社会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制度在改变、生活在改变.....，时代的风云，现实与理想的差距、有盼望与拥抱、有失望与冲突。众生芸芸，我们生之盼望就是健康平安、快乐吃喝、自由平等、和平无灾、财富尊荣、工作成就、有情义知己.....有自己证明自己这辈子活的有价值的各种方式。然而人常常带着偏见、自私、贪婪、害怕....等各种罪性，行事为人自以为义，在错路上越走越偏，终至冲突对立纷争不已。杜导的心很宏大，这么多核心哲学要在短短不足90分钟表现出来，很难，哪个大师都要留个悬念戞然而止吧，因为有更多答案要我们继续思考探求。

故事不同一般影片简单的用黑白二分法去刻画角色，当世上充满“超级英雄对抗邪恶的匪徒”“肩负维持正义拯救世界责任”...夸大膨胀热衷炫技的故事题材时，杜导想传达更多的是：探求人权公平的社会正义与呈现人性剖面更贴近真实的情况， 然后他希望我们都在慈悲中思考。片中角色都是黑白相混杂的灰色系，我很喜欢这样的人物设置，人性本复杂，太单纯太黑暗的二分色调并不真实，在光明中隐藏着黑暗面，在黑暗中亦有光明面，充满矛盾才更逼近真实人性。人就这一生，都会经历生老病死，都有贪嗔痴怨，临事你怎么选择？你知不知道事实？你在不在乎善恶？你怎么面对错误？这样复杂性格人设呈现出来的光谱魅力我很喜欢。

拥有公权力的警察，举公义大旗行不义之事，处处知法犯错，不顾人权正义，应白实黑；悍匪却能引经据典，说的话都是被奉为圭臬的宣言、伟大的箴言、充满啓发的寓言...真实与理想巨大反差；想仁心仁术医病救命的医生，要天天面对关乎生死的医疗策略选择，也有太多无知与矛盾。人不都是一直有智慧的，要如何才能时时自我觉察自己内心的黑暗面，心思可以瞬间千转，黑白都是我质，左右都需我择，是非都在我执。警与匪孰黑白？人人都会犯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一念执迷，踏入黯黑，一念执善，天堂人间。《三人行》将关于人性灰色地带，将人心在是非间困顿、迷思、我执呈现的极好， 一场医院风云，一场人性博弈，警医匪三个人物，各有立场计较，冲突矛盾因此产生，质疑批判焦灼纠结，紧张诡谲氛围弥漫，各怀鬼胎智计攻防，步步相逼牵连众生。加上形形色色众生登场，在一个封闭空间里，阴郁紧张的氛围下，高效地完成追逃、较劲、冲突、转折的合成与释放。我们迎来的大高潮，慢动作长镜拍摄，故事画面犹如社会百态现形记，展现了一幅精彩绝妙的人性心理透视图。让我直面生死瞬间，当我懂得用悲悯看世界时，立地成佛的救赎瞬间泪目。理想中的大同世界、知乎者也...在风格迥异的现实冲突纷争镜头中都退至轻细吟唱的背景音乐、诡谲的口哨声吹着莫札特....充满对虚伪不义世界的嘲讽、质疑与批判，黑色幽默的叙事风格让人观影酣畅淋漓。

当然还要谈到钟汉良的演绎，在艺术层面上，钟汉良的演技深沉细致自在自如，脸上刀疤及为开颅剔去右侧头发扮相够酷又帅气不减，能牢牢吸引观众的眼球。他整部戏大都睡在病床上演，几乎得全靠说话、眼神、表情、动作去表现这个心思复杂高智商的话捞悍匪，这太考验人的演技，事实也证明他的确十分优秀。这男人眼神的戏竟演得如此好，表情太会说故事了，将悍匪精明强干狡猾的个性、遭猎捕时困兽犹斗的内心世界表现得丝丝入扣。他是天才痞子，他嬉游玩世，他举手投足利索又优雅，他话中有话分分钟脑力激荡刺激你，阴郁时气场强大令人惧怕，心计深沉精明妙算又叫人佩服，在许多特写镜头中，我们可以看到他的冷峻和沉着恰到好处，他的表演太出色。

电影可以天马行空超越现实去创造梦想，杜导用诸多实验手法拍摄完成的《三人行》，他在勇敢的做梦，牛逼的做梦，清楚的做梦。总是会有不懂的人，无妨，梦想者总走在时代先驱。

俗话说：悍匪不可怕，就怕悍匪有文化。

悍匪张礼信，男，三高青年，学霸出身，只身被困方寸之地还能仅凭一张利嘴扰乱周遭人士为我所用，随时可能因为大脑的子弹压迫抽搐发病，却还能让大脑机器高速运转。面对警医信口拈来，引经据典，内容横跨哲学、医学、社会、宗教、心理学，可以说是绝对的学霸才子，嗯，还有，单凭长相当年在学校也应该是校草级风云人物。

别以为他脑袋中枪，就可以让他束手就范，殊不知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谁来营救，何时动手，如何逃脱……从一进入逼仄的空间这位悍匪就开始计划，他的计划里甚至除了自己的小伙伴还涵盖了所有可以利用的人。你以为是巧合？nonono，像悍匪自己说的，为什么我总是在笑，因为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所以开心咯！

悍匪的名字，张礼信 ，一个悍匪，名字竟然取自儒家五常，按道理来说家室应该书香门第，有良好的家庭背景，凭他对哲学，社会学，逻辑各种学科的精准理解和最强大脑的记忆力，明明可以是社会精英，却偏偏执着于金钱，嗯，没钱，可以去抢。

从影片一开场，躺在病床上的张礼信张口就来了一个归纳主义里面经典的罗素鸡故事，而后撂下一句这是伯特兰•罗素在1917年发表的《The Problems of Philosophy》（哲学问题）书里提及的。
罗素是谁？二十世纪最著名哲学家、数理逻辑学家、历史学家。这个故事是讲给医生听的，也是讲给警察听的，言外之意，医生是救死扶伤警察是正义执法，哼，对我来说，偏不是。

在要求与同伙通话时，悍匪默背《警察通例》中被拘留人士可以行使的权利。你看看你看看，知己知彼专法律的空子这种律师干的事儿人家悍匪也驾轻就熟！所以说，年轻人要多读书多学习，否则连悍匪都没得做！

说悍匪学霸不光是他记忆好，关键还在于他对人性的洞察，即使在病床有限的空间，他还一直在观察和分析周围的病友、警察和医生。说到古希腊哲学家普卢塔赫所作《各种动物的才能》一书中搁浅的鲸鱼故事，不光是讽刺警察为了乱开枪的同伴知法犯法错上加错，另一方面，其实他也清楚自己的同伙过来也会注定自寻死路，只不过他太自负了，你看那看穿一切邪魅的笑容，差点路转匪！

而他看穿了医生急于通过手术来证明自己，所以又发招了，这次背的是《日内瓦宣言》。At the time of being admitted as a member of the medical profession，I solemnly pledge myself to consecrate my life to the service of humanity：I will give to my teachers the respect and gratitude which is their due；I will practice my profession with conscience and dignity；The health and life of my patient will be my first consideration……内容大意为告诫医生应保持良好的专业措守及向病人作出应有的责任与义务， 这就像一剂强心针，让医生不顾警察阻拦帮悍匪打了那个电话，而悍匪在电话中只用了简单几句就向同伙透露了他的信息“打中脑子，不过没事能跑能走”（我在脑科，伤势不严重可以战斗），而最后对同伙说的那句“干掉他”，悍匪眼里不见了戏谑，眼底是深深的寒意！

接下来面对警察，悍匪流利的说出来自《圣经》利未记24章的内容：“如果有人使他的同伴伤残；他怎样待人，人也必怎样待他；以伤还伤，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怎样使人伤残，人也必怎样使他伤残。”这种同态复仇的理念，让警察气急败坏。岂止是这样，联想一下，作为一个长期犯罪却从来没被警察拿到可以定罪的证据，以至于警察要让手下用枪恐吓，之后还要一错在错制造伪证来陷害他，你就知道这悍匪的厉害了。

我们不知道如此高智商的学霸悍匪为什么没有选择成为一个社会精英，也许像他自己说的，香港的幸福指数在《世界各国幸福指数排行》中倒数第四，这让立于社会的每个人都倍感压力，三人行中的人物并不是非黑即白，医院的修罗场里也不仅仅是警匪医为代表的三人，其他人物也彰显了人间百态：老年人因老年痴呆而活的没心没肺；中年丧偶的女人在病床上嘤嘤哭泣；年轻人遭遇瘫痪的风险在医院里自暴自弃；青年人死赖在医院里搏一个床位。

也许是悍匪年少时家里产生了什么变故，甚至这个变故和警察有关，所以他也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挑衅复仇把警察玩得团团转。而拥有过目不忘的超强记忆力的学霸悍匪，在命运巧合的安排下认识了律师，IT男，牧师，4人一拍即合，没有选择靠颜值捞金，反而决定抢劫。

为什么要做贼呢？明明可以靠颜值。

好吧，也许悍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

卿本学霸，奈何做贼？
做就做吧，反正三观已碎成了二维码。

上海电影节展映期间就阅过片了，一直忙着也没时间来补个长评。正如那天我在短评里写道的，银河二十年警匪片回归之作，大量杜琪峰经典元素，文白大量隐喻。这几日每每回想，越发觉得其中细节和结局安排饶有趣味，逻辑、线索仍有许多值得玩味之处。因为自己骨子里还是热爱那种推理烧脑玩儿得飞起的影评，但又写不好，每每遇到这种类型好片也只能巴巴地守着豆瓣上的大神等解读。不过此次，几乎“情理之中又毫不意外”地，听内部人士透露，这次《三人行》大约又被砍掉了至少20分钟（ORZ）杜琪峰电影每回大陆上映总会逃不脱的“广电审核”这个大问题呀——先打个广告：对于杜片，新来的看官您若尙不了解老杜和广电这些年的相爱相杀，作为不称职的银河传统片粉，在下先推荐两个杜氏经典片：《神探》和《夺命金》（一定要看粤语版！一定要看粤语版！一定要看粤语版！），以及本人私藏并奉为神作的真.影评两篇：
//movie.douban.com/review/1347211/
//movie.douban.com/review/5292557
那么再联系一下这个评价：<图片1>每一次跟广电的交锋，老杜大约都要哭晕在厕所吧。好吧，既然这回让我赶上了时机，也为了力挺一下喜欢了很多年的杜氏警匪片，那么就在二刷粤语版之前先抛砖引个玉，把我这几日反复回想整理的第一次观影所记之影片细节，及自己揣摩出的可能结局做一个观影汇报，希望能遇有同好能一起交流。

（第一部分列细节，基本不涉及剧透。分析和推理在后面，建议大家先观影再看，会有提示线分割。）

罗素的火鸡
说的是英国哲学家伯特兰罗素有一个关于归纳主义者火鸡的故事：在火鸡饲养场里，有一只火鸡发现，第一天上午9点钟主人给它喂食。然而作为一个卓越的归纳主义者，它并不马上作出结论。它一直等到已收集了有关上午9点给 它喂食这一经验事实的大量观察；而且，它是在多种情况下进行这些观察的：雨天和晴天，热天和冷天，星期三和星期四……它每天都在自己的记录表中加进新的观 察陈述。最后，它的归纳主义良心感到满意，它进行归纳推理，得出了下面的结论：“主人总是在上午9点钟给我喂食。”可是，事情并不像它所想像的那样简单和 乐观。在圣诞节前夕，当主人没有给它喂食，而是把它宰杀的时候，它通过归纳概括而得到的结论终于被无情地推翻了。大概火鸡临终前也会因此而感到深深遗憾。

鲸鱼集体自杀
自古以来，人类就注意到一种奇怪的现象，常有单独或成群的鲸鱼，冒险游到海边，然后在那里拼命地用尾巴拍打水面，同时发出绝望的嚎叫，最终在退潮时搁浅死亡。
鲸鱼一旦搁浅后，往往显得惊恐，甚至发出悲惨的求救声。对于这种现象，人们一直有很多的猜想和科学探究，就其背后的原因做了很多种可能的猜测。有说法是因为鲸向海边低地发射超声波信号时，其回声信号会失真，使它根本探测不出深水的位置，从而导致迷途。有认为鲸鱼的社交活动很频繁，一旦有生病者，其他鲸鱼就会游过来将其送回海里。但这次海浪来临的时候，他们被困在了这里。值得注意的一种是向导论，亦是本片中比较倾向的：当鲸鱼群中的“头头”因病或遇害而上岸搁浅时，整群鲸也就随之同归于尽。

世界医学会日内瓦宣言（这是医学生从业时需宣读的一份誓言，部分誓词如下）
“我将会凭着我的良心和尊严从事我的职业。
我的病人的健康应是我最先考虑的。
我将尊重所寄托给我的秘密，即使是在病人死去之后。
我将会尽我的全部力量，维护医学的荣誉和高尚的传统。
我的同僚将会是我的兄弟姐妹。
我将不容许年龄、疾病或残疾、信仰、民族、性别、国籍、政见、人种、性取向、社会地位或其他因素的考虑介于我的职责和我的病人之间。
我将会保持对人类生命的最大尊重。
我将不会用我的医学知识去违反人权和公民自由，即使受到威胁。
我郑重地做出这些承诺，自主的和以我的人格保证。”

圣经里关于法律和先知的道理
所以，无论何事，你们愿意人怎样待你们，你们也要怎样待人，因为这就是律法和先知的道理。”【马太福音 7:12】
《圣经·旧约·申命记》的19篇，摩西受上帝之命，成为在埃及做奴隶的以色列人的领袖。他发布法令："The punishment is to be a life for a life, an eye for an eye, a tooth for a tooth, a hand for a hand and a foot for a foot."("要以命偿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手还手，以脚还脚。"



==========================我是有剧透探究结局的分界线==========================










这次的大陆版结局是一场警匪双方枪战长镜头和一场天桥对峙（主角三人）。对此，私下与部分媒体朋友及影评人讨论过，有些对目前略显“圣母”的结局较为不解。而杜氏警匪片的结局往往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就是相互角力的多方结局如何，谁生谁死。那么我们就此展开分析。

枪战的部分没有什么好说的，杜琪峰的警匪片，必有icon。

而在我看，最后的天桥之战也一定会发生，杜sir的主角通常会在群战之后还会有一次一对一较量。
其实最突出的不可调和矛盾依旧是警匪双方，不过这最后一战赵薇一定会来，不要问为什么，抬头看片名，谜底就在谜面儿上。
此处可能会有人对天桥之战的结局有所不满，但我想了很久，觉得即使不是为了向广电妥协才“圣母”，这个结果也可以理解。

赵薇一定不会杀古天乐，除非她疯了不想活了。
赵薇可以有一个暗黑的选择：袖手旁观不救钟汉良。这个可能性是有的，因为她曾经对钟“下毒”——剧本是这么说的，但是我要对此提出异议。赵薇当初给钟汉良注射的真的是毒药吗？被戳穿的时候，她的词可是“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救你”。而古天乐前面胁迫赵薇“警民联手”，他本人是打算干掉匪没错。但这一步的操作，应该还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此处他安排了与钟同样打扮、同样伤口包扎的警察，在赵薇下药之后，显然是打算上演一出掉包计以便在钟的同伴前来营救时将对方一网打尽。而跟赵薇的合作到底是什么呢？联系前情，我认为是把匪交给赵薇进行手术，一来子弹入脑情况危急存活和清醒的可能性不高，极有可能顺势借刀杀人；二来此时的赵薇非常渴望一次成功的手术证明自己。所以，她主动提出要给钟汉良加的药应该不是直接换成了毒药，而是类似镇定剂之类使对方暂时昏迷的药物。所以她的本意还是要救匪，我不认为有杀人灭口的需要。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天桥上赵薇的出现决定了她有很大可能性对悍匪伸出援手。

古天乐最好的选择是除掉钟汉良一了百了，这个毋庸置疑。
但是赵薇的不定性因素又导致了多一个需要灭口的麻烦，因为上面我们能推论出的赵薇倾向古也会很清楚。
那么退一步讲，其实摆脱困境只要能证明钟汉良可用右手开枪即可。现场环境的地理优势导致这个目的完全可以达成：钟汉良用床单结绳意欲逃脱，在已受伤并且陷入病情发作频繁时期，要从高空逃亡已是很困难。为了支撑身体他一定会选择左手握“绳”，右手持枪，那么古天乐此时不需要亲手杀死他，只要开枪吓唬逼迫钟右手开枪。到时不管结果如何，捡回这把枪，先前的一系列“错误”都可抹灭。
既然如此，古天乐此时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选择”当一个好警察了。其实我们一直看到的身为匪的钟汉良在智商气势里的双重碾压，但事实上，他才一直是处于弱势和被动的那个，身处天桥下方又只能用右手开枪是杀不了警察的。所以在钟汉良不省人事，手枪坠落的那一瞬间，警察逐渐减弱了攻势最终选择弃械加入救援。

那么最后应该怎样交代呢？
片中古天乐与上司的对白大家已经看到了，甚至最后甩出了警员证。但这样就真的没有别的可能吗？参考杜sir其他电影被和谐的尿性，这一段的陈情也可以是“Sorry，sir，这次办事不力没能阻止匪徒大闹医院，请辞/请休假”长官应该是会安抚挽留的，然后古进一步提出工作中另一个更大的过意不去的心结“没有切实管理好警队成员，行动中阿升的失误也是我督导不力”然后甩出警员证请辞/请休假。
……这样改也毫不违和啊，完美交差。

咳咳…那么然后呢？反正古天乐就走了？钟汉良还躺在医院生死未卜呢！杜sir在上海的媒体讲堂中说过这一点也是个开放式，留给影迷自己解读。那么问题来了，说了这么多我还没有点题呢——钟汉良的背后老大到底是谁？

咦？奇怪，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纵观全片，怎么看都是钟汉良是匪帮老大，甘愿赴死来营救，一个个对其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那么自作聪明的我为何一口咬定钟的背后必有上线呢？原因有如下几点：

1.古的陈词：我抓到他打他逼问那帮人的下落，他嚣张的很什么都不肯说blabla我让阿升吓一吓他，结果阿升误解了开了枪（打中了钟的头）；

2.从一开场就已经告诉大家了，钟子弹入脑没有立即死掉已经是奇迹。而赵薇也反复警告他你现在的情况很危急，这6个小时很关键随时可能恶化。虽不似《暗战》里直接对刘德华说你也就剩最后四周这么直白，但可以说对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人稍用常识也能知道自己的命是危在顷刻，何况对一个设定为高智商的悍匪乎？但从头到尾，他搞了那么多事就是为了逃出去。刚一开始我想过他要逃的一种理由是为了保护同伴不来医院赴死。因为暗喻性很强的那个出自悍匪口中的鲸鱼的故事很明显的是一种双关：这是钟说给家庭完满的监护警察听的，暗示警察们为了保护阿升的集体违法行为；更是说的自己，匪徒领袖危在旦夕，伙伴们终究会似杜导其他所有警匪片里的兄弟们那样抛下黄金前来赴死一战，集体“搁浅”。道理虽然很懂，但事实上，他的做法却确确实实是把同伴都引到医院里来寻求救援。一个人困在医院孤立无援，匪一直执着的是打一个电话。他很轻松就给出了这个讯息，明知道警察一定不会给他通话机会而是选择追踪。因为这是一个局：警察可以跟踪定位、匪也能反跟踪。一边打着劫一边就搞到了钟汉良的所在地。所以当匪方终于在赵薇的助攻下接通电话时对话是这样的：“怎么你中弹了？（因为前面钟被警方抓获而同伴逃脱，那么定位地址的契机恰恰是该卡上一次通话时）”“打中脑子（进一步定位在脑科）不过没事能走能跑（告知伤势和能战情况）”……由此便推翻了我“出逃保护兄弟”的推断。那么出逃的理由便还有一个，那就是复仇。对谁复仇？是阿升吧，因为钟在电话里也冷峻表态“警员编号***，**升，他开枪打的我，干掉他”。报复他就真的这一个理由吗？要说这个阿升也是奇怪，让我们看上面第一条古天乐的陈词，古都能殴打钟了可见这个“抓到”已经是很近距离的压制了，那么他会暗示一个离得很远的警察拿枪吓唬近在眼前的“囚犯”？而开枪爆头绝对不是什么“吓唬”的指令，这是常识，由此可见，一个应当在近距离“get错”上司指令对匪徒痛下杀手的警察阿升绝对有问题。不是失误，则必是灭口。那么古天乐逼问的“那帮人”究竟是指谁就很值得推敲了。

让我们再来看一看片中细节找线索。罗素鸡的故事是钟汉良说给赵薇听来拒绝手术的，他的意思是“别唬我，知道警察不是什么好人呢，表面上让开刀救我，实则是要杀我的”。而这个故事里还有更深一层的暗示：农夫喂养了罗素鸡那么久呢！要杀他那天是感恩节，该罗素鸡回馈的日子。

而钟汉良为了打消古天乐疑虑自己为了逃跑搞鬼这事儿还说过“你们穿制服的官官相护，我们办完事各走各路，少个人分钱不好？你当这么久差，啥时候听过贼爱兄弟不爱黄金。”其实这个理论就想打发警方完全没有任何说服力，钟的智商那么高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呢。但联系上一条，我们却得出了一个推论，钟要被抓被杀的这一天匪帮本来是打算大捞一票分钱走人的——可能就像《放逐》里那样，但是一直“喂养”匪的人这一天要杀他们。而钟汉良还曾列举了两个数据的对比直指HK警方腐败、安防无能——这刺激了古天乐直接上手大肆“摇头虐待”（看了电影就懂我在说什么）。

由此，“喂养”匪又要杀匪的人物已经呼之欲出。就像《放逐》里那一吨高官跑路的“黑钱”黄金；就像《暗花》里自知不是好警察勾结黑帮的“腐败分子”梁朝伟……按照杜琪峰的套路这幕后的真正大佬应该就是警察（或有其背后扶持的高级贪腐）。这就能说通了，警察抓到了匪，在古天乐逼问幕后老大的时候，阿升却“失误”开枪灭口，所以这个阿升应该就是长期给钟这帮人提供“生意”线报的人。而古天乐对阿升可是紧张的不得了，为了他这个失误不惜是搭上全组人费尽心力造伪证、杀悍匪。听到钟电话下令干掉阿升的时候，古又是虐打赵薇、又是立刻派人联系阿升不得离开警部。再联系那一句“官官相护”、以及悍匪曾援引圣经“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回应古天乐的愤怒。我们不难想象，古与这背后的黑幕恐怕又有着莫大的关系。当钟最终如愿接受手术治疗生死未卜，不管是作为发现了警员黑幕中的巨大利益链进而加盟的联盟者，还是本就为阿升幕后真老大的主导者，古的请辞简直是顺水推舟。

都掰扯到这儿了也该有个ending，我便自顾自说地再编一个“真”杜氏结局：真正黑老大古天乐顺利请辞，某夜再度潜入医院意图杀匪灭口，却被值班观察的警惕医生赵薇当场撞破，而钟汉良也醒了过来，三个人再一次陷入了相互角力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