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特别喜欢这部电影,看了一次,又一次。 纯粹是出于一种私密的情感。 也许,这是共同经历过国企改革的阵痛 那一代工人,还有他们的孩子才能体会到的情感。 我出生在城市的工厂区,是一个地地道道工人家的孩子。 按时间来看,大概也就是影片中小元那个年纪。 我家周围的邻居也都是同一个厂的工人。 就像电影里的那些叔叔们 他们穿着工装,下班后常聚在一起喝啤酒。 有时候打麻将,也来我家给我带好吃的。 常揉着我的头,叫我,丫头王。 小时候特别喜欢往爸妈的厂里跑 我还记得那个厂房叫做“装配车间” 这四个字是我这辈子认识的第一组方块字。 妈妈是开行车的,我总是喜欢爬上行车,踮着脚往下看 看着很多庞大的机器在高高的厂房里被吊来吊去,兴奋的大喊 常躲在里面看小画书,吃零食 到了夏天,工厂里每天发冷饮 我就一只只的接着吃,直到吃的肚子痛 在厂区的花园里跟同学捉西瓜虫,采野果子 演射雕英雄和新白娘子的剧情,追来追去 都以为这样的日子是铁饭碗,不会有结束的一天 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去一直到爸妈退休 我们厂开始改革,应该是我三年级的时候 发现马路上到处开始拉条幅,啸聚着大批工人 经常发生交通拥堵,从早到晚,吵的水泄不通。 先是妈妈不用去上班了,整条产线的机器都被卖了,行车也没有了。 她拿着128元的最低生活保障金,整天坐在家里看电视。 爸没多久也被下岗了,到处出去找工作,可想而知是什么也找不到。 他整夜睡不着觉,抽着烟,点一盏昏黄的小台灯。 他开始学着发明各种东西,想自己做小生意。 我们家炸过油香,卖过咸菜 他手上常常是切咸菜切出的刀口,还一下一下的往盐水里浸着。 有时半夜起来,看见他还在灯下学着画糖稀画。 我也不睡,就端着小板凳坐在旁边看 画坏了的,我就拿来吃掉。 有一年暑假,爸买了一包酸梅粉,找了一个大的保温桶。 把酸梅汤用开水兑了,再加醋,加糖和一大块冰 说要带我出去买冷饮,五毛钱一杯。 我乐颠颠的跟着 烈日下,他用力蹬着三轮车 把我和一大桶的酸梅汤拉到一个摸彩票的地方。 那时候的人还都傻,每次摸彩票都人山人海的。 一辆夏利还是摆在最高处的台子上 刺激着贫穷的人们渴望暴富的幻想。 不知道是保温桶太寒酸还是为什么 总之一下午才卖了4杯,两块钱。 就是这两块钱,我爸也没留住 在我的满地打滚中,他给了我 让我拿去买了一张彩票 结果,什么也没中 他又骑了8站路,把那一桶酸梅汤拉回了家。 那时候真是小,只觉得挺好玩,一点不知道生活有多么艰辛。 但更多也是因为,生活再苦,爸妈都从来没有苦过我。 他们在面对未知生活的巨大茫然和焦虑中 依然最大限度的保证了我有一个物质丰富的童年。 很多孩子就根本没那么幸运。 有个女孩,比我小一岁,叫小琴,住在我家对面的楼。 她爸带她来我家玩,我们俩常为了一个娃娃打的不可开交。 小琴的爸妈下岗以后,他爸就开始不务正业。 在社会上跟一群痞子混在一起 整天靠偷东西,收保护费生活。 开始打老婆,天天打,最后把老婆打成了疯子。 老婆疯了以后,他就很少回家 有一次他忽然来我家,找我爸借钱。 我爸下厨做了两个菜跟他喝酒 最后好像是吵起来了,他摔了我家一个碗。 从那以后,爸就给门上装了个猫眼。 叮嘱我说,他不在家的时候,不要给任何人开门,包括熟人。 小琴稍微大一点就离开了家,不知所踪。 偶尔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还能看到她妈妈,那个疯女人在街上游荡。 她脏兮兮的,因为常在垃圾堆里捡东西吃 会对我傻笑,我也不敢靠近她。 完全看不出当年那个朴素清秀的样子。 后来,她开始和一个老乞丐在一起。 老乞丐大概有70岁以上,一只腿没了。 有时他们俩就那样坐在路边,互相喂东西给对方吃。 看着他们,似乎是很幸福的样子。 还有一对夫妻,姓方,住在我家楼上。 是有点文化的,当年在厂里是技术员。 下岗以后似乎也试了不少路子,始终没办法养活自己。 于是,妻子开始到处串门,跟大家推销一种类似私募基金的东西 就是游说你把一笔钱放在她那里,每个月她就会给你高额分红 他们夫妻一向给大家很好的印象。 于是,很多人都中招了,尤其是学校老师。 有给骗了几千的,有的是几万。 后来她所谓的分红渐渐赖着不给了,大家才报了警。 妻子一个人担起了全部的责任,被判了好多年 她把剩下的财产都悄悄转给丈夫,让他带好女儿,等她出来 这个案子在当时还上了电视,连我妈也接受了采访。 后来方先生就带着女儿搬走了。 据说,两年后他就娶了个新老婆。 方太太,那以后一直在牢里关着。 这样的人生,并不是传奇 在我生活周围有太多这样的故事,残酷已经变的司空见惯。 一年的工龄只值几百块钱。 工龄几十年的人,拿了两万块钱 就从此和这个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再无关系。 在国企改革前,他们都是老老实实的工人,勤奋,善良 这一场浩劫,毫无预警的把他们扔向了社会,脱离了赖以为生的母体。 而这时的他们,正是上有老,下有小。 国企的改革,影响的绝不止是一代人,更多的是这些工人的孩子们。 这一段艰难的年少时光大概会是他们终生不会忘记的阴影。 在钢的琴里,小元和我一样幸运,有个伟大的爸爸。 可是其它的孩子们呢? 我有很多同学就此退学,被扔到理发店去学徒,商场卖鞋,餐馆打工。 过早的成家生子,成为这个社会另一颗可有可无的螺丝钉。 本来,他们也许有机会和我一样,坐在办公室里,电脑前面。 当然,我的生活也未必比他们好多少。 只是,如果当初这一切来的不是这么突然 会不会,他们的人生从此就会少一点遗憾呢。 我爸今年整60岁,而我,来到另一个城市也有4年。 他还独自一人,住在我们那个厂区的职工楼里。 当年的老工友们,也熬过了最艰苦的时光 现在,仍然聚在一起打麻将,喝啤酒。 有时候,他给我打电话,还是会叫我,丫头王。 他和电影里小元的爸爸一样,会吹口琴,爱唱苏联歌。 家里也还留着小时候他用厂里的零件给我做的各种玩具。 我很想感谢张猛,把这个故事拍的这么真实,动人 也让我这个没心没肺的孩子 回首看去时,才知道他多么爱我,为我,他付出了什么。 今年过年回家时,我要把这盘碟带回家,陪他一起看完。 然后买瓶好酒,亲自做一桌菜给他吃。 对他说,爸,我长大了。
一、“一个婚礼和四个葬礼” 在咱这地界儿,被贴上“文艺片”标签的《钢的琴》虽死犹荣——死是指票房方面。片子还没上映就已经被“交口”(注意两个字的顺序,不是BJ),赞叹声震耳欲聋。性格乖僻如我,很怕热闹,一块地方吵吵的人太多,我便远远走避了。其实这样不好,天安门固然挤满虔诚看升旗的老乡,西湖断桥也同样要被游客踩断,我也许躲过升旗仪式,却可能错过西湖。两三个月过去,等到这部片子彻底退出热门话题的行列,加上有同学私信力荐,我才终于去看它。看完吐一口气,感觉有点像张岱说《西湖七月半》:“岸上人渐稀渐薄,顷刻散尽矣。吾辈始舣舟近岸,断桥石磴始凉。纵舟酣睡于十里荷花之中……” “影评人”该说的话,关于叙事、镜头什么的,大家都差不多说尽了,不赘述。当初片方为了宣传,掀起一场改名风波,《建琴大业》、《郭德•钢的琴》云云,其实按剧情可取别名叫《一个婚礼和四个葬礼》。一个婚礼不必说了。四个葬礼:片头一个葬礼,陈桂林老爹的葬礼,两根大烟囱的葬礼,再加上:全片就是让大家围观一个逝去时代的葬礼。 片头第一个葬礼有段很好的对话点题: 孝子:这曲子(俄罗斯送葬歌《三套车》)太痛苦了,不行,老人听了步伐得多沉重啊! 女:知道了,叫老人加快步伐! 陈桂林:走那么快去哪儿啊? 女:你管她去哪呢。 陈桂林:……好,那咱来个《步步高》。 这场葬礼活脱脱是个暗喻。城市、国家各方面建设都要加快步伐,但是“走那么快去哪儿啊”?——你管它去哪儿?!陈桂林这群人走得慢、被落下了,本片就是为“走得快的”和“走得慢的”唱出的挽歌——不要哀哀戚戚的调子,要幽默、要欢快,要《步步高》,不然听了步伐得多沉重啊! 陈桂林之“造”琴,亦有两种讽刺意义:“无产阶级”工人们费劲巴力要做的钢琴是“资产阶级”的象征;小元的富爸爸靠造假药发财,赢走陈桂林妻儿,穷爸爸陈桂林则要靠造一架“假”琴,把女儿夺回来。认真到极点就是黑色幽默,把最凄惨的生活嬉笑着来过,从这个角度来说,本片有了一种卓别林式的悲壮,陈桂林陪小元弹奏纸板钢琴,并与女儿一起假装听到乐曲,父亲脸上保持从容微笑,但谁都知道他心里流血。这个段落的隐痛与美妙,就像匈牙利人莫里兹的短篇故事《七个铜板》(故事全文附在后面,据说当初是语文课本中的内容,未知是哪个版本的课本)。 二、他们认为双手创造一切 现按下正事不表,暂叙闲话。我也说说俺家人:十分荣幸,爷爷、父亲、舅舅、大姨都是光荣伟大的统治阶级一员:工人。其中爷爷、父亲与大姨同属一个大机械厂。电焊工大姨曾是该厂厂花,高大俊俏,眼睛顾盼生辉,两条大辫子儿臂粗,一走道在背上晃,工程师爷爷到八十多岁还常提起大姨当年的艳光照人。大姨父是画油画的,也做得一手好木工活儿,画框子都自己钉。此人狡黠多智,我上小学时到他家度暑假,他得意地展示他给自己书桌做的“消息儿”:探手摸进隔板上的洞口,方可拨开机关。后来我才明白这一手可能是学齐璜。 我家里到处是这几位工人们的工余作品:父亲手工做的铁锅锅盖,舅舅用折叠椅给姥姥改装的轮椅,大姨焊的床架,姨父打的书架…… 几十年前女孩择婿,“手巧”是一大考量标准。父亲与母亲婚房中摆放的五件组合家具,均由他自己打制:弹簧床、九个抽屉的书桌、带玻璃门的书柜、带左右开门的大衣柜、可摆设装饰物件的梳妆柜(去年姨家迁居,姨父作画之余,以六十多岁高龄亲手刨木头、上油漆,也打了一套家具);小时父亲为教我学认时间,用木头做过一只钟,三根针可随意拨动,他拨一个时间,让我读一个;我上学后,他给我做双肩背书包,里外好多精细的小兜,装着拉链,但当然不如同学们在商店买的印机器猫的书包漂亮,我常不好意思背出门;到了我该骑自行车的年纪,父亲从旧货市场分别买回破车架子、旧轮胎、车座子,组装到一起,重新擦洗上漆,又收罗铁条编成一只车筐,电焊工大姨带着焊枪来,把车筐焊在拼接成的车上。这辆车我骑了七八年,因车筐模样奇异,估计贼们怕偷回来没人买会砸手里,车子始终不丢;父母当然也都会做衣服,直到上大学,我的多套衣裤都诞生在家中缝纫机下,17岁第一次与男生约会,穿的是母亲缝制的格子连衣裙;高中时家里买房,父亲没有请装修队,自己买回瓷砖、石膏线等,用几个月的时间,完成80平米单元房的全部装修。 ——那代人认为靠一双手可以解决所有问题。生活中一切因经济窘困造成的窟窿,他们都想用手工弥补。这信念其实没错,女娲补天的时候,不自己炼五色石难道拉着耶和华一起团购或者去沃尔玛买吗?当年用小高炉炼钢、产量超英赶美的坚定乐观,以及陈桂林相信用手可以做出钢琴,亦庶几相似。然而,这种信念当然会被“发展”的滚滚车轮碾碎。陈桂林这样的人可爱吗?如果你也有那样一个爸爸,你会知道。 不过王小波也曾在他的《域外杂谈•农场》里这样描述美国人:“……自己用的机器坏了,送给别人去修就是耻辱。不仅是因为钱被人赚走了,还因为承认了自己无能。我们到一位吊车司机家做客,他引以为自豪的不是那台自己的价值三十万美元的吊车,而是他的修理工具。那些东西都是几百件一套的,当然我们看了也是不得要领。他还说,会开机器不算一种本领,真正的本领是会修……在美国待了几年,我也受到感染。我现在用计算机写作,软件是我自己编的,机器坏了也不求人,都是自己鼓捣。这么干的确可以培养自豪感。”这充分说明资本主义社会极大发展之后,“但凭一双手、万事不求人”再次成为流行准则。陈桂林们如果等得到那一天,会变为让闺女无比自豪的牛逼爸爸。 ……2009年,未来女婿小薛到我家过年,父亲提前一个月打造了一张超长木床,专门适合小薛的超长身高。2010年,我与小薛决定在京城住下。父亲提着他的全套木工、电工工具箱进京,到了我与人合租的小屋(两室一厅中一个单间),他连坐都不坐,就开始进进出出检查水龙头、水表、电路、开关、电闸盒;他用冲击钻在墙上打洞,从屋里拉出一根电线到阳台,接上节能灯管;又和了一盆白灰腻子,把墙上有碍观瞻的钉子洞挨个儿堵死(若不是我拦着,他可能会把半面墙重新粉刷一遍,因为墙上有前位租客留下的脑油印子)……小薛不敢坐,跟在他身后转悠,只有打下手的份儿。我下厨炒菜,烧冬瓜丸子汤,父亲洗手吃饭,眼睛仍在不停四处打量。 他临走前,留下备好的一整套工具——扳手、改锥、榔头、梅花刀、十字刀、试电笔、黑胶布、铁卷尺、N米电线……肃容对小薛说:“有不会用的,打电话给我。”然后很轻松似的呼一口气,拎着自己的工具箱下楼,搭晚班火车回乡去。 在《钢的琴》影片结尾,小元坐着新爸爸的雪白宝马莅临破烂工厂,来为旧爸爸弹奏一首钢琴曲,我知道等小元结婚的时候,老陈一定会拎着工具去巡视女儿的新房,检查电路和水管。没办法,爸爸买不起钢琴更买不起房,爸爸唯有这一双手了。 附: 《七个铜板》 [匈牙利]莫里兹•日格蒙德(Móricz•Zsigmond) 穷人在想哭的时候也是常常笑的。 穷人也可以笑,这本来是神明注定的。 茅屋里不但可以听到呜咽和嚎哭,也可以听到由衷的笑声。甚至可以说,穷人在想哭的时候也是常常笑的。 我很熟悉那个世界。我父亲所属的苏斯家族的那一代经历过最悲惨的贫困。那时,我父亲在一家机器厂打零工。他不夸耀那个时代,别人也不。可是那时候的情景是真实的。 在我今后的生活中,我再也不会像在童年的短短的岁月中笑得那样厉害了,这也是真实的。 没有了我那笑得那么甜蜜、终于笑得流眼泪、笑到咳嗽得几乎透不过气来的、红脸盘儿的、快活的母亲,我怎么会笑呢。 有一次,我俩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来找七个铜板,就是她,也从来不曾像那一次笑得那么厉害。我们找寻那七个铜板,而且终于找到了。三个在缝衣机的抽屉里,一个在衣橱里……另外几个却是费了更大的劲才找出来的。 头三个铜板是我母亲一个人找到的。她希望在缝衣机抽屉里再找到几个,因为她时常给人家做点针线活,赚来的钱总是放在那里面。在我看来,那个缝衣机抽屉是个无穷无尽的宝藏,只要伸手就能拿到钱。 因此,我非常奇怪地看着我母亲在抽屉里边搜寻,在针、线、顶针、剪子、扣子、碎布条等等中间摸索,又突然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 “它们都躲起来啦!” “谁呀?” “小铜板哪。”我母亲笑着说。她把抽屉拉了出来。 “来,我的小乖乖,不管怎么样,我们得把这些小坏蛋找出来。呵,这些淘气的,淘气的小铜板!” 她蹲在地板上,把抽屉放下来,真像是怕它们会飞掉。她又像人家用帽子扑蝴蝶似的突然把抽屉翻了个身。 看她那个样子,叫你不能不笑。 “它们就在这儿啦,在里头啦。”她咯咯地笑着说,不慌不忙地把抽屉搬起来,“假如只剩一个的话,那就应该在这儿。” 我蹲在地板上,注视着有没有晶亮的小铜板悄悄地爬出来。可是,那儿没有一样东西蠕动。事实上,我们也并不真的相信里面会有什么东西。 我们彼此望望,觉得这种儿戏可笑。 我碰了碰那个翻了身的抽屉。 “嘘!”我母亲警告我,“当心,会逃走的啊。你不晓得铜板是个多么灵活的动物,它会很快地跑掉,它差不多是滚着跑的。它滚得可快哪……” 我们笑得前仰后合。我们从经验中知道一个铜板多么容易滚走。 当我们平静下来的时候,我又伸出手去翻转抽屉。 “哦!”我母亲又叫起来。我吓得连忙把手缩回来,好像碰到一只火辣辣的炉子。 “当心,你这个小败家精!干吗急着把它放走呀!只有它藏在下面的时候,它才是属于我们的呢。让它在那儿多呆一会儿吧!你瞧,我要洗衣服,得用肥皂,可是肥皂起码要花七个铜板才能买到,少一个就不行。我已经有三个了,还差四个。它们都在这小屋子里,它们逗留在这儿,但是它们不喜欢人去惊动。假如它们生了气,它们就一去不回了。当心,钱是很敏感的,你得很巧妙地对付它,要毕恭毕敬地。它像少妇一样容易气恼。你不是会唱迷人的曲儿吗?也许我们可以把它从它的蜗牛壳里逗出来呢。” 天晓得我们在这唠叨不休的谈话中间笑得多起劲。不过那的确是非常好笑的。 铜板叔叔快出来, 你的房子着火啦!…… 我一面说,一面就把它的房子翻过来。 下面是各种各样的破烂儿,就是没有钱。 我母亲噘着嘴在乱翻,但是毫无结果。 “多可惜呀,”她说道,“我们没有桌子。假如把它倒在桌面上,我们就可以做得更隆重了,并且我们一定会从下面找到一些什么的。” 我把那堆破烂儿抓在一起,放回抽屉里。这时我母亲正在寻思。她绞尽脑汁想她是不是曾经把钱放在别的什么地方,但是她什么也想不出来。 不过,我的心里倒动了一个念头。 “亲爱的妈妈,我知道一个地方有一个铜板。” “在哪儿,我的孩子?我们快把它找出来吧,别让它像雪一般融掉。” “玻璃橱里,在那个抽屉里。” “哦,你这倒霉孩子,亏了你早先没有说出来!不然,这时一定不在那里了。” 我们站起来,走到早已没有玻璃的玻璃橱前,还好,我们在它的抽屉里找到了那个铜板,我知道它一定是在那里的。这三天来,我一直准备把它偷走,就是不敢。假如我敢偷的话,我一定拿它买了糖啦。 “得,我们已经有四个铜板了。打起精神来吧,我的小宝贝,我们已经找到一大半了,再有三个就够了。我们既然花了一个钟头找到了这一个,到下午喝茶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找到那三个了。尽管那样,在天黑以前我还可以洗不少衣服呢。快点儿吧,也许其余的抽屉里都有一个铜板呢。” 每个抽屉里要都有一个可好了!那就真的了不起!这个老橱柜在它年轻的时候曾经收藏过很多东西。但是,在我们家里,这个可怜的家伙却不曾放过很多东西;难怪它变得那么破烂,生了虫,到处是窟窿了。 我母亲对每一个抽屉都唠叨一番。 这一个抽屉豪华过一阵!那一个从来没有过东西!这一个呢,永远是靠借债度日的!唉,你这缺德的可怜的叫化子,你连一个铜板也没有么?这一个不会有什么东西了,因为它在守护我们的穷神。假如现在不给我一点东西,你就永远别想有一点东西了,这是我惟一的一次向你要东西!“瞧,这一个最多!”她笑着叫道,拉出那个连底也没有了的最下一层的抽屉。 她把它套在我的脖子上,于是我们坐在地板上,放声大笑。 “别笑了,”她突然说道,“我们马上就有钱了。我就要从你爸爸的衣服里找出一些来。” 墙上有些钉子,上面挂着衣服。你说怪不怪,我母亲把手伸进头一个口袋,马上就摸到了一个铜板。 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瞧,”她叫道,“我们找着了!我们已经有多少啦?简直数不过来了!一,──二,──三,──四,──五,──五个!再有两个就够了。两个铜板算什么?算不了什么。既然有了五个,另外两个没有疑问就要出现的。” 她非常热心地搜寻那些衣袋,可是,天哪,什么结果也没有。她一个也找不出来了。就连最有趣的笑话也没法把另外两个铜板逗出来了。 由于兴奋和辛苦,我母亲的两颊已经泛起两朵红晕。再不能让她干下去了,因为这样会叫她马上害病的。这当然是一件例外的工作,谁也不能禁止谁找钱哪。 下午喝茶的时候到来了,又过去了。夜不久就要来临。我父亲明天需要一件衬衫,可是我们没法洗。单是井水是洗不掉油污的。 这时,我母亲拍了拍前额。 “哦,我有多么傻!我就不曾看看我自己的衣袋!既然想起来了,我就去看看吧。” 她去看了一下,你相信么,她真在那里找着了一个铜板。第六个。 我们都兴奋起来,现在只缺一个了。 “把你的衣袋也给我看看,说不定那儿也有一个!” 我的衣袋!我可以给她看的,里边什么也没有。 到了晚上,我们有了六个铜板,可是我们真好像一个也没有一样。那个犹太人不肯放账,邻居们又像我们一样穷,也不作兴去向人家讨一个铜板啊! 除了打心坎上笑我们自己的不幸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时,一个叫化子走了进来。他用歌唱的调子发出一阵悠长的哀叹。 我母亲笑得几乎昏过去了。 “算了吧,我的好人,”她说道,“我在这儿糟踏了整整一个下午,因为需要一个铜板。少了它就买不到半磅肥皂。” 那个叫化子,一个脸色温和的老头儿,瞪着眼睛看着她。 “一个铜板?”他问道。 “是的。” “我可以给你一个。” “这还了得,接受一个叫化子的布施!” “不要紧,我的姑娘。我不会短少这一个铜板的。我短少的是一铲子土,有了这,就万事大吉了。” 他把一个铜板放在我的手里,然后满怀着感恩的心情蹒跚地走开去了。 “好吧,感谢上帝,”我母亲说道,“再没有……” 她停了一会儿,然后大大发出一阵笑声。 “钱来得正是时候!今天再也洗不成衣服了。天黑了,我连灯油也没有!” 她笑得透不过气来。这是一种可怕的、致命的窒息。她弯着腰把脸埋在手掌里,我去扶她的时候,一种热呼呼的东西流过我的手。 那是血,是我母亲的血,是她宝贵的、圣洁的血。我的母亲呀,就连穷人中间也很少有人像她那样会笑的。(完)
作为东北工业区长大,工人家庭中的一员,看的过程中一直在流泪。砖墙、烟囱、下岗、厂房、硬碰硬、俄罗斯老歌、生锈的车间、失落的包工头、不卑不亢的父亲、埋在机床里的文艺梦,满含情怀,以及底层的、穷途末路似的智慧。一个阶级的倒掉,工厂之子的挽歌。比想象更荒诞的,是他们那个卑微的梦。
第一次带母亲去电影院看过的第一部电影。男主角终于做成了一架钢琴,但还是没有能留住女儿。人生里会有很多事,用力去做,即使没有抵达圆满的结果。就像是片中,工厂那两声巨大的爆破声,两根坍塌的大烟囱。
小人物大梦想,那个钢琴对于父亲有着更深层次的意义,是一个自我实现的过程。既然婚姻失败、事业无成、养儿无望,那我们就一起来造一架钢琴吧!王千源,我终于记住了你的名字,好好加油!
前面还好,拍到后半部就有点泄劲了,叙事有点散、节奏有点乱,太多不必要的转折跌宕,反而没能形成有效的高潮,结尾欲振乏力,比较可惜。
作为工人家庭出生的孩子,我看的心酸死了。这爸完全就是我爸,从前他也特别喜欢在家里,一边做菜一边唱苏联歌,拿厂里的零件给我做各种小玩意。现在他老了,我不在身边。真想我爸,内牛满面的想我爸。
喜欢《耳朵大有福》的该看看《钢的琴》,这导演还是那么喜欢和时代保持着审视的距离,却又那么懂得笑看被遗忘的底层人生,喜欢那种独特的幽默,喜欢那些沉稳而没完没了的镜头平移(包括一次下沉),喜欢动不动就有苏联人在唱,喜欢听话的大狼狗。没想象中那么库斯图里卡。
“也就我呗,二了吧唧,你干啥我跟着你干啥。”“你二吗?”“就你看我不二呗~”这是我听过最朴素最真实的爱的表达。
不明白怎么豆瓣评分会这么高!!!是我太庸俗吗?!?!
看了《钢的琴》,觉得中国电影还是有希望的;但是这样的片子要是进不了院线,那中国电影是真的没希望了。【电影资料馆】
今年首次买票看电影献给《钢的琴》。这是一部有生命的电影,荒诞中存在着真实,疏离感中包含着不愿触及的过往。可能不太容易被普通观众接受,不知能收获多少票房。如果把拍摄根本不会走进院线也不用走进院线的xx献礼片等的资金用在扶植这些导演身上,国产文艺片的未来会好很多
不喜欢。笑点太低了。整片乱乱的,我明白他想拍成什么样,但是差远了。配音实在是难以忍受,效果很差,韩国女的还强奸嘴唇。人物虽然也有不少,但太浅了。本来想给三星,但是影院中一些观众哈哈大笑,然后无比厌烦,再加上无数人的热捧,以致让我难以对这个片子有好感。
小時候我的琴譜丟了幾頁,問同學借來一本,我爸熬到很晚照抄了一份重新粘在琴譜里,每一個字都是照著印刷體寫的,而他平時寫字都那麼潦草。這片子還可以更好些的,我喜歡王千源。
我迟钝!中国原来也能拍出这么不俗的写实电影,难得的是剧本台词毫无废话,实在。王千源简直了,小人物也有大悲悯和情怀呀。真的是错过了支持票房,我有罪
非常奇特的一部作者电影,而且丝毫不沉闷……导演一定非常喜欢库斯图里卡和黑泽明……
迄今为止,今年国产影片最佳。平民的悲喜,咱们工人有力量,男人同样有力量。依然是张猛擅长的黑色幽默,还有他的苏联情结。顺带还回忆了一整个工厂时代,里面的情怀是只能亲身体会的。一个给赵本山写小品同时喜欢塔可夫斯基的张猛,献上最混搭的中国式幽默。非常统一的镜语,结尾略过度。
拍电影这事还是得有点个人情怀,本片从导演技巧(平移镜头加前苏联配乐很“库斯图里卡”)到群戏表演,都将主创的才情发挥到了极致。作为一部记录时代变迁与小人物梦想的杰作,《钢的琴》必将是年度华语十佳之一,尽量去影院支持吧。也希望影院大佬们相信口碑的力量和国内观众的欣赏水平,保证排片。
《钢的琴》确实算是一部十分优秀的国产电影,故事、情节、演员、导演、配乐,尤其是场景和色调讨我喜欢。但……节奏控制得并不算好,有些段落有些松散不够集中;笑点有,但总觉缺些什么。评分如此之高,我想……更多的是大家对于在这种大环境下出现一部表现不俗的国产电影的一份鼓励。★★★☆
刚才看了《钢的琴》,在黑暗中流干了眼泪,原来我会嫉妒山西出了个贾樟柯,现在不嫉妒了,终于也有关于东北的好看的电影了。
焦点物:钢琴,视觉母题:工厂。当某些内地导演忙于抢占道德制高点,行使投机之实。我们要庆幸,张猛选择了他所熟悉的人和事,那座充满感情的工厂和城市。哪怕他站在破败的工厂废墟,也比自称站在喜马拉雅山顶的货色要高大,值得我们去尊敬。因为,这才是一个电影人和创作者的尊严
美国人只能造出钢铁侠,中国人却能造出钢的琴。今年看过的最佳国产片,中国式苏联片。张猛的前苏情怀很浓啊,音乐和画画渲染极富感染力,能利用道具设计画面和讲故事,台词从演员嘴里出来后处处流露着真性情的幽默,又不乏淡淡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