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漩涡

美国学者鲁思·本尼迪克特曾用“菊”与“刀”来比喻日本文化的双重性。在对待性行为上，亦是如此。日本情色事业的确比较风行，色情漫画、黄色录像早已为人们熟知，甚至还有在大街上偷拍女性内裤的电视节目。但在看似变态的色情文化另一面，他们也是全球最性压抑的民族。曾有调查指出日本人平均一个月做爱不到三次，一年只有37次，和全球平均97次相差甚远，堪称全世界倒数第一。

今年三月上映的[爱之漩涡]借一个带有猎奇性质的故事，深度探讨了这种日本性压抑与性开放并存的民族性格。日本剧作家三浦大輔将同名舞台剧进行了有创造性的电影化改编，虽然不可避免地在人物对话上没有摆脱舞台化痕迹，本片在形式和内容上还是可以视为非常成功的情色片案例。

故事发生的地点局限在一个密闭空间——举办性爱聚会的小店，抛除猎奇成分，这个空间颇有寓意的。影片开头就借小店的老板道出了它的职能：“你看外面的世界，男女如果需要解决生理问题，需要经过好多繁琐的步骤，而我们这里不需要任何步骤就可以做爱，省去了多少麻烦。”人们可以在这个道德上“与世隔绝”的场所里，不问姓名，不问年龄，没有约束。可以戴上面具，肆意放纵自己的身体。另一方面，这个封闭空间也在某种程度上营建了一个微型社会，人性百态(歧视、嫉妒、伪装、猜忌等)照样在这里上演。

影片的最大亮点在于人物的设定。性格胆小的加濑君搭档同样是羞怯的女大学生玲子。开头对两人的背景略有交代，观众也是跟着他们发抖的嘴唇、局促的眼神进入到性爱聚会的情境来的。两人在片中擦出奇妙的火花。不过两位主演的演技还是有待商榷的。池松壮亮近年来转型熟男，但除了身材好之外，演技没有任何长进，还是一副少年的模样和片中成熟宅男的角色一点也不搭。女主門脇麦则表演痕迹太过，动作拘谨不放松，让人为之汗颜。而另外几位配角演技却出乎意料地可圈可点，各自扮演的角色性格特征非常明显，他们来自不同的社会阶层，凑在一起颇有戏剧性。他们肆意地大谈性爱观，纷纷坦言自己合理正当的情欲在生活中受到了何等的压制，而这里是何等的舒适与放松。这样他们便可以不负责任地戴上安全套一轮又一轮地交换性爱对象，排解生理上的压抑。

有舞台剧的前身，本片的戏点设计颇为巧妙。看似人人友好和善的表象，在第三轮的换伴儿争执中被撕得粉碎。处男(超重的体型)和聚会常客(非主流的打扮让人误以为有艾滋病)而受到大家的歧视，都不愿意与之做爱。与此同时，冷艳的幼儿园保姆因为嫉妒为人和善的OL女受到欢迎，当大家面揭露其阴部有异味，让其难堪。新加入的一对情侣在这时挽救了尴尬的局面，他们信誓旦旦地宣称不会在意对方和其他人做爱。但男生却因为嫉妒女生做爱时叫得太认真而大打出手，性行为在这里成为了检验爱情的试纸，不可谓不妙。

如果说故事紧凑、颇有戏剧张力是本片的内在维度，那么外在维度上则得益于精湛的摄影技术、灵活的场面调度和配乐的精心挑选。虽说故事的绝大部分时间发生在室内，但少量的室外戏还是和室内戏在摄影上做了严格的区分。室外柔和的用光，尤其是清晨的街道，阳光洒下来，仿佛一股清新空气扑面而来。而室内从头到尾都是冷峻的色调，幽暗的室内灯光、暗红色的家具，让人觉得压抑又窒息。在人物亲近或疏离关系的处理上，光靠语言是显然不够的，场面调度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前景是因嫉妒而争吵不休的试爱小情侣，后面则站着暗生情愫的加濑君和玲子。四对伴侣同一时间在床上云雨的画面被吊在天花板的摄影机旋转着，随着音乐节奏的加快而加快，音乐和画面的结合让这个场面充满了荒诞戏谑，性爱在此被游戏化处理了。在“类似爱情”场面出现的时候(慢节奏的牵手与深情的凝视)，影片用了在舞台剧上常被用到的男高音歌剧，仿佛这爱情是庄重而严肃的，为结尾的出乎意料铺好了道路。

如果说经历了短暂的一夜情后，加濑君和玲子由炮友变成了眷属，那本片也不过是一个借性爱聚会这个幌子讲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爱情故事。但，巧妙的是，导演三浦大輔将大笔一挥，来了个彻彻底底的颠覆。玲子因手机找不着，在加濑君的手机上不小心留下了电话号码。按照店里的规矩，是不容许两人生活上有交集的。店长逼迫加濑君将玲子的联系方式删除，就在加濑君心灰意冷之时，玲子打来电话约加濑君见面。在分手之时，玲子却说“不好意思昨晚那个不是真实的我。”似乎这样就没有打破既定的规则，人还是要回到面具一族，所以“请务必删除我的电话。”加濑君的一片痴情，也不过是明月照空花罢了。

本文首发于《看电影》周刊，转载请说明

文 调反唱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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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也许那些冒险主义的体验式生活派并不具备现实条件，你只需要明白，所有走过的路，都会在今后塑造成为你自己的一部分。关键是如何才能不让那些偶然发生的事件，成为一种必然会而且不断发生的宿命。）

影片开始于女大学生的视角来展开这一个猎奇和疯狂的夜晚。店长似乎并不十分缺顾客，对女大学生说下定决心再来吧。但是女大学生并没有回去，而是决心加入这样一次在事后似乎显得没有什么意义的性冒险。天亮后女大学生担心自己会被骚扰，与自己的男伴见面并且要求他删除号码记录。这里可以看出，这个夜晚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只不过是暂时脱离社会秩序轨道的一次放纵。而它的意义，在于女大学生禁不住性的压抑与诱惑，终于能在派对上够释放自己被压抑的性欲。这与我们大多数人一样，既无法摆脱性的欲望和压抑的不满，也害怕放纵过后对于自我精神上的降维打击。女大学生不想承认自己曾经沉迷于性的欢愉，将自我分裂为兽性和人性两种对立面。

再来看看女大学生的第一个男伴，与单纯忍受不了性的诱惑的女人不同，他渴望通过性来逃避现实上的问题，以此来获得自我脆弱人格的实现和对自我的暂时性认同。这也导致了他其实不愿意承认自己与女大学生只是逢场作戏，以至于与其他顾客发生矛盾。其他人只把这里当作风月场，在天亮前尽情放纵自己的欲望即可，而女大学生的第一个男伴却渴望在这一段不稳定关系中获得自我认同感，找到缺乏的自我价值。但他通过幻想建立的自我认同感，本来就毫无现实可供依存。首先是其他顾客想与他喜欢的女大学生寻欢，其次是他被迫接受新来的情侣中的女顾客的求欢（这里可以看出他妥协于现实问题），最后是女大学生天亮后要求删除通话记录。这一切才是他所经历的事实。但是他将自我存在的合理性建立在不被承认的五个小时里，所以他认为自己的本来是很令人抵触的那一部分欲望，是可以被自我接受的。因为他的自我存在的合理性，就是建立在寻求短暂快乐并且忘记现实问题的基础上，所以他接受那样一种荒淫的人性弱点（他相信自己本来就是那种样子而不是在放纵自己的欲望），本质上还是属于向兽欲屈服和习惯性的不反抗自己身上的弱点。

我们对比女大学生和她的第一个男伴，这样两种不同性格对相同事物的理解和之后的解决办法完全不同。一种是把兽欲从人性当中隔离出去，通过自身努力和社会语境下的合理性（女校性压抑的特殊环境）来制造抵制这样一种对于欲望的无限放纵的理由（真正的我不在那儿），以此来保护自己的人格不受特殊突发事件（性冒险）的影响。另一种是屈服于性欲，把性欲看作是影响自我认同和价值实现的客观存在，是一种永恒的，不可反抗，无法摆脱，命中注定，流淌在血液里的原罪，并且通过承认那些无意义的交媾的合理性（那个夜晚的我就是真正的我）来逃避与性欲做暂时性抗争的沮丧和痛苦。

电影在这里，做到这种程度上的情节和对白，已经是很成功的塑造出了典型并且直白的人性模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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