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人生

刚看完美丽人生，哭得稀里哗啦。我看电视电影一般不怎么被感动，因为现在充斥荧屏的所谓催人泪下的故事要么是费尽千辛万苦才在一起的男女主人公其中一个身患绝症而亡的韩剧，要么是单亲家长含辛茹苦养大非亲生儿女而其亲生父亲或母亲在孩子长成之后又突然出现产生各种纠葛的逻辑性极差的国产电视剧。前者乏味，后者怪异。印象中只有看妈妈再爱我一次的时候才哭得像这次这么凶。

   美丽人生是以二战为背景的。男主人公是个犹太人，所以他在那个时候的命运可想而知。他和小儿子跟所有的犹太人一样，被关进了集中营。他一直告诉儿子他们是在做游戏，只要积够1000分，就可以赢得一辆坦克。天真的小孩子相信父亲的话，一直按照父亲的指示进行着一场生死游戏。而最终，这位伟大的父亲以自己的生命换来了小儿子和妻子的安全。整部电影中，父亲总是一副开心的面孔，用愉快的语调向儿子描述“好玩”的游戏，殊不知屏幕外面的观众早已泣不成声。

   哭，是因为害怕。我无法相信纳粹德国竟然能够如此残忍。歧视不可避免，但种族清洗政策是只有魔鬼才能想出来和做出来的事情。我只有21岁，没有经历过那种兵荒马乱的日子，所有对纳粹德国、军国日本的残忍印象全部来自历史课本。一直以来，种族清洗只是一个脑子中的名词罢了，对其真正的内容并没有过多的思考。看这部电影的过程中，我真的害怕了，一群人怎么会有发誓要除掉另一群人的想法呢？想起法理课上讲的，二战之后审判一个杀人如麻的盖世太保，问他是否知罪，他说：我遵从的是当时的法律，法律规定我这样做的。但最终，法庭仍然判他有罪，执行死刑。原因在于，恶法非法。对啊，当我们已经违背自然善良人性的时候，人已经不是人甚至不是兽了，而是恶魔。而所谓的法律就是恶魔手里的叉子，助纣为虐。

   哭，是因为感动。父爱不只是今天给你买一件衣服，明天带你吃一顿好饭。最深沉的父爱是对孩子心灵的呵护。当看到每次父亲的话都应验时，小男孩脸上的惊喜的表情时，泪水就忍不住往外流。特别是，电影快结束时美国大兵开着坦克进入集中营，父亲的坦克将品的许诺竟然都实现了的时候，小男孩脸上幸福的表情我能记得一辈子。整个人类的悲剧，在小男孩的眼睛中，却是一场需要赢得积分的游戏，他的童年和其他小朋友一样都是快乐的记忆。这些都是他父亲用生命换来的。

   看了这部电影，还有假期看完的《狼图腾》，我想到我们自己的生活态度太差了。电影中的父亲可以在那种环境下微笑，出生不久的小狼可以在被人狗打伤后快速恢复愉悦的心情保证自己的成长，我们为什么不能乐呵呵的迎接每一次变化呢？life is beautiful就是一种态度，一种为人为狼为自然之创造物的哲学。我们自己有太多的愚蠢的想当然，互相有太多的因缺乏正确有效信息而造成的的误解。但生活就是不完美。life is not perfect but still beautiful.这是我自己引申的一句话：生活不完美却仍旧很美。

算起来我这几年看过的欧洲电影也不少了，在所有描写战争的影片里，贝尼尼的《美丽人生》是最令人动容的；在所有号称讲述人生的故事里，这个意大利人是最让人难以忘怀的。

早年从《牙签焦尼》等喜剧片中认识贝尼尼，以为他不过是一小丑级喜剧演员，直到看到这部由他自编自导自演的大作，我才认识到这个其貌不扬的意大利人的非凡才华，至少在卓别林之后，我还想不出曾有谁能够将人性中闪烁的光辉用这样一种沉重的浪漫融化于含泪的微笑之中，或许法国老头算得上半个。

二战是人类近代历史上最为黑暗的长夜，而战火中的人们之所以能够勇敢地等待黎明的到来，所依靠的更多的就是基于爱的乐观精神，而不是同盟国的原子弹。南欧人看似荒诞的浪漫，却比《辛德勒名单》中血淋淋的屠杀更容易打动人心，更不是那些倾心于宣扬武力的战争大片的美国佬所能领会的。人生之美丽，不在辉煌的巅峰，而在黑夜中闪烁的那簇微光。

顺便提一句：切奇高利的制片厂倒了，可惜。

生活是美丽的，无论它怎样不尽如人意。你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偶遇可爱的女孩儿，你要对她说：早上好，我的公主！然后脱帽致意，向她展示你的无与伦比的才华。

   对任何事情充满巨大的热情，把任何事情都看作天赐，对所有人报以微笑，对欣赏你的人充满敬意。公主怎么会不爱上你！因为你是如此热情洋溢，如此幽默智慧！你让她的生活时刻充满无限的惊喜。你是她最可爱最迷人最无厘头的王子。

   你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马身上被涂满绿色的诅咒你们血统的涂鸦，你冲进公主的订婚典礼，把她带走了，公主被你骄傲地带走了。你们结婚了，一起幸福地生活。一场结局完美的童话。

   然而生活并不是童话。你骑着破旧的单车，前面坐着小王子，后面坐着公主，你们穿越狭窄的小街，笑声响亮。你们爱情的的结晶----小王子聪明可爱，对任何事情都充满好奇。他会问，商店门口为何写着“犹太人与狗不得入内”？你回答说：也许因为他们不喜欢犹太人和狗，就像我不喜欢野蛮人，我们明天就在我们小书店窗户上写“野蛮人与蜘蛛不得入内”，因为你讨厌蜘蛛。哈哈，多么绝妙的回答！

   你不仅是一个最善良可爱的王子，更是一个伟大的父亲。突然有一天，你和小王子被纳粹抓走了，因为你们的犹太血统。在阴暗的车上，你说：我们要去参加一个最棒的旅行，我们的快一点，不然就赶不上了，我已经急不可耐了！看，妈妈也来了，她正向火车走来，对我们挥手，瞧，火车停了，火车真是好！尽管小王子觉得疲惫不堪，你却说，我们回来的时候就坐有座位的长途汽车，恩，汽车没有这么拥挤。

   集中营的生活惨无人道，你却时时刻刻充满热情和开怀大笑。你说这是一场最刺激的游戏。我们必须服从命令，对大喊大叫的人假装害怕，就会获得积分，最终的大奖是一辆坦克，一辆真正的坦克！还有各种不同的游戏，有“藏猫猫”，“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还有“沉默游戏”，就是跟德国小孩子在一起时不要讲话。小王子在你为他制造的游戏的世界里毫无痛苦地成长，他享受这场绝无仅有的游戏。

 童心与爱心，父爱与给予，成就了一场人间喜剧。

  为了给小王子在集中营中找到蔽身之处，探照灯把你暴露，一声枪响，你没有再出现。为了公主和小王子，你留下的，是对生活对爱人孩子无与伦比的爱。你把残酷生活当作游戏的人生态度，是给孩子一生最大的礼物。

  当小王子从集中营的破铁箱里钻出来的时候，他惊喜地看到了一辆真正的坦克，正来接他和妈妈回家。于是他真的得到了最高的大奖。这是人生的大奖。

生于70年代中末期的我们到了应该可以做父亲的年纪了，在这样一个滑稽的让人绝望的年代里。
我们的经历比任何人都更加动荡：之前的60年代绝大多数还是在故乡发展；之后的80年代刚开始迷惘。而我们这代人是一个开始。
当结束十几年的教育之后，突然发现我们跟体制其实没什么关系了。于是我们就这么被赶到社会上，其中的大部分不甘心就这么回家重复父兄的生活，于是，我们留在了求学的城市，或者北飘或者南下。
在某个商务区的某栋办公楼的某个格子间里，我们可以随处发现自己——他正在小心翼翼处理一份文件，他正在画小人熬过每周例会，他正在网上跟同学和朋友聊天，他正在跟客户寒暄。曾经的理想主义这时显得多么渺小和卑微。
某天，在地铁站，看见成双成对的初中生，不禁恍然隔世：我们有多少年没上过学了？毕业后的这几年我们都干了些什么？我们的初恋恋人，你在别处过的还好吗？曾经的战友们，你们被新一代的街头战士取代后，得到了你们曾信誓旦旦一定会得到但不知道怎么得到的100万了吗？一起在这个城市奋斗的同学们，虽然在几年前我们就有了对方的电话号码，你们到达理想的彼岸了吗？
在我们曾经向往的这个城市，在我们所憧憬的文化和经济圣地，太阳的光亮没能照亮眼前，我们常常一头是包。
在同事中，在同事的前同事中，在商务区旁边便宜的小饭馆里，在某次乔装打扮的业内聚会中，在某个同好论坛里，或者干脆就是色欲浓烈的同城约会里，我们有了现在的爱情。
为了降低成本，我们搬到一起相互依偎，当木已成舟，当同居快到3年的时候，严肃的问题出现了：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于是我们为了责任结婚，在父母的催促下结婚，在同事的调侃中结婚。
《铁拳男人》里的詹姆斯编造了一个心酸的谎言把自己的早餐让给了小女儿。而作为第一批计划生育的孩子，同时成长为第一批最自私的人，我们会在乎别人的死活吗？我们对此并没有信心，所以我们有钱供价格离谱的房子却谎称没有钱养孩子。
詹姆斯告诉偷腊肠的儿子“只是因为生活艰难，你没有理由去拿不属于你的东西。”对孩子教育是一回事，而成年人的战场是另一回事，当有一天，整个城市变成了精神病院，我们会不会象霸天虎那样宣称“我的饥饿就是我破坏的权力”？
我们能够笑对残酷现实吗？象《美丽人生》里的圭多那样，在惨无人道的集中营里，骗儿子这只是一场游戏，让童心没有受到伤害。我们不但做不到这样惊人的坚强，甚至我们连危险正在接近都不愿正视。
我们够幽默吗？我们其实连天津相声和北京相声的区别都不知道。我们只会对着蔡明和郭达们哈哈傻笑。于是，电视里一张张傻脸总是有广阔的市场。
我们够强壮吗？做爱已经成为我们唯一的运动，我们甚至羞于锻炼，因为那看起来是老头老太们的事。所以，只有我们中的极少数会偷偷摸摸去健身房，但谁都知道那是为了减肥而不是强身。
我们准备当什么样的父亲？象我们的父亲一样？是似乎取之不尽的提款机？是不知疲倦劝我们向善的短信写手？是相信体制并试图让我们也相信的积极分子？
站在经济金字塔的顶尖？不出很大的意外，没有任何希望。即便我们用各种卑下的手段挤入，当普通百姓的希望变成绝望的时候，拎一皮包美元就这么颠了，也是不幸的。“没有一个变节者是自由的”，这是斯大林女儿的话。那么，同样的，没有一个临阵脱逃者不被鄙视。面对同胞的诅咒和洋人的白眼，我们怎么跟人解释？
混入官僚懒馋队伍？进入国家部委需要北京市户口，这是明文规定的。即便成为公务员也同样不幸，苏联解体后最不容易找到工作的就是那些昔日不可一世的机关工作人员，没有哪个公司想养个爷。除了熟知办公室政治之外一无所长的我们靠什么去正确地浪费剩下的时间？
最后剩下唯一的可能也就是我们目前所从事的这个职业——所谓白领。打个很糙的比方：女明星是强人们都想睡的，但为什么被奸污的总是下夜班的女工？因为女明星的身边保镖云集，强奸成本高到无法忍受；而夜班女工最多只有男友或丈夫接送，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缩了水的准中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空想者们最容易遭到没有方向的革命者的袭击，因为抢劫我们并没有成本，我们没有钱雇上7、8个带枪的保镖，我们没有消息灵通到可以提前飞走，我们也没有一皮包美元可以供我们在别处安身立命，甚至我们连一条好一点的狼狗都养不起。那一天如果真的来临甚至提前到来，脊椎增生和鼠标手的我们有什么能力去保护家人？
等到某个无心插柳的意外出现时，等到我们不得不宣称自己是一个传统的人的年纪时，等到她的子宫脆弱到再也经受不了堕胎时，等到了那一天，我们有资格做父亲吗？

说一些细节：
   1. 影片一开始就揶揄了一把Nazi：Guido和Ferruccio的车因为刹车失灵冲下山，车窗被植物挡住，Guido就站起来挥手示意人群让开，那个挥手的动作就是Nazi的军礼，也因此他们才被当成是来视察的高官。
   2. 我以前老把“Principessa”记成“Princepessa”，这把看了才发现是因为我一直把发音记错了。。。
   3. 他们听的歌剧是Jacques Offenbach的Les contes d'Hoffmann，比较有意思的是，作为歌剧之国意大利的片子，他们单单挑了部法国人的歌剧。联系片尾的明显是用来讨好Oscar评委的美国兵，这个难道是用来讨好Cannes评委的？
   4. 听歌剧之后发生的事情对Guido来说是重大进展，这里他把影片前面埋的所有伏笔几乎都用了：1.Ferruccio说Rodolfo的车跟他的一样；2.每天要Maria扔钥匙的人；3.跟Doctor Lessing猜谜；4.偷Ferruccio老板的帽子。几乎可以说影片之前的所有内容都是为这一晚服务的。
   5. Guido在Dora家门口表白说的话，我以前在电影院看的时候中文配音说的都是“爱”和“喜欢”之类的，而DVD的中文字幕都是“做爱”。我不懂意大利文所以不知道原文说的是什么，不过按照常理推断应该是中文字幕的翻译比较准确。
   6. 其实前面埋的伏笔有一个那晚没用：就是Ferruccio教Guido的Schopenhauer理论(好像也不能算“教”⋯⋯)。不过这个在后面用了两次：一次是Giosue不想洗澡躲在柜子里，Guido用这招要柜子过来，然后Giosue还从柜子里跳出对他妈妈说“Buono giorno, Principessa!”；另一次是最后Giosue又躲在柜子里，一个狼狗围着柜子不停得叫，Guido用这招把狼狗赶走，成功后还说了句“真有你的，Ferruccio”。
   7. Roberto Benigni炫耀了一下犹太人的聪明：Giosue猜出了来书店的这个人就是外婆。
   8. Giosue遗传了他妈妈的特质：不请愿的时候就打嗝。
   9. 前面说了Giosue不喜欢洗澡，而这点在集中营里救了他一命。所以这个片子真是几乎没一句废话。
  10. 集中营里德国军官来讲解规矩的时候德语和意大利语一对比显得德语真难听，不知道有没有故意丑化的因素在里面。
  11. Guido即兴翻译(实际上是即兴胡扯)集中营规矩的那段真是经典。
  12. 在集中营里面Guido两次向Dora报平安，一次用广播说“Buono giorno, Principessa!”，一次用留声机放Les contes d'Hoffmann。所谓通讯基本靠吼 -_-
  13. 片尾的美国大兵明显是用来讨好Oscar评委的，太媚俗了。。。
原文在： http://www.buddie5.com/blog/post/2/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