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魔女

1993年上映，略嫌老些。鲍德熹当年凭它夺得金像奖最佳摄影，七年后《卧虎藏龙》再下一城，拿下奥斯卡。
因为是老片，画面的色彩也就不那么鲜艳。但是马蹄踏过水坑的瞬间慢镜头因为色彩的缺乏而更显肃杀，残破旧城中的一方水池，也因颜色苍冷而越发有寒意。练霓裳和卓一航的相依相顾，也就更显温暖。摄影的功力如何，一望便知。

哥哥出演卓一航，一反旧版中的软弱形象，是个散漫浪荡的少年。但他心智清明，晓得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林青霞那一脸冷漠孤傲，惟有见了他才换作天真温柔。一夕欢爱之后，山盟初定，她返魔教求脱身，没有丝毫过渡，只留下“等我”二字。最惊心便是这一节。其后种种磨难无非是具象的表演，但身为观者，只需想想此等大事，她竟独力独行一己担当下来，没有丝毫犹豫，连卓一航也不教他知道。狼女本色，无胜于此。
姬无双妖异，吴三桂凄凉。真的，是凄凉。卓一航的旁白道，幼时初识，他镇守山海关，是个孤高冷辣豪情满怀的将军；时势突转，他引清兵入关。这当中有些什么样的起伏，局外人都不得而知了。惟有悚然而已。
编剧也的确是聪明，晓得不说比说更有力。

而关于哥哥，我还是想说，真不能够相信，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人，已经不在了。

一直很迷恋张国荣，也知道他的《白发魔女传》，但还是托了豆瓣的福，我才想起挖出这么一部老片来看。

 

     原著应该是被改的七零八落，卓一航与练霓裳幼年已经结缘，练霓裳变为狼女，没有名字，没有亲人，只与狼为伴，被畸形的姬无双捡回，教她武功，成为他的杀人武器，她虽然在狼群中长大，但是还是很善良的，可以卷起袖子为陌生女人接生，虽然牵强但是还可以接受，其他的时候，她性格冷酷寡言，直到她遇到卓一航，其实两人从初识到亲近都是港台片的老桥段，看的我乏味的很，呵欠连连，一直到最后的决裂，她为了与他厮守，一意孤行离开魔教，走过满是利刃的路，被打的浑身是血，跌倒了爬起，爬起再跌倒，只是因为她相信卓一航对她的爱，相信卓一航说的誓言，相信卓一航会相信她。我想这才是她可怜的地方，也是她可爱可敬的地方，在现在这个灯红酒绿的晚上，谁能够相信谁的誓言，谁能够在意别人许给的明天呢？

 

     因为她相信，所以才能又一次爬起来，穿上那身红嫁衣，孤身来到武当找他，再见却是噩耗，那把剑刺进了她的身体，卓一航的一句话也已经刺伤了她的心，一夜之间，红颜白发，那一句惨淡的：你为什么不信我？当真让人肝肠寸断，全世界可以背叛我，不相信我，但是你不行。可是你不相信我，所以连我的头发都变了颜色。再一次直观的看电影，才明白处身其中的两人内心的感受。因为一瞬间天地都崩塌了，万物都变了颜色，她凶性大发连下杀手，这部片子确实让我越看越冷，原著让我感到两人之间的鸿沟，电影也让人绝望，那些尸体隔在两人中间，怎能再携手同游?这是命运弄人，还是性格使然呢？

 

    再说姬无双，一开始才让我体会到原来古代也有这样的连体婴儿，他们也要生存，也会生存，但是世俗的眼光下，他们又怎能做正常人，吴镇宇扮演的弟弟凶残又变态，但他真正爱着练霓裳，得不到狼女他痛苦的用刀割破自己的手臂，他得不到她迁怒于卓一航和整个武当，他不忍心杀死练霓裳，他一生生活在痛苦中，连一部分思想也被连体的姐姐控制，他虽武功盖世，却连正常人的生活都没有，最后他被卓一航一刀从中砍断，他终于可以平躺在血泊中感叹：原来这样睡好舒服。看来可悲可怜，其实他心中又何尝不是爱？却只能自怜自伤。

 

    卓一航本是凡夫俗子，遇到了一场旷世爱情，倾覆了整个武当，最后用五十年的时光来抚平自己的悔恨和怅惘。

 

     但愿会相信，缠绵时分手，能令我减轻了内疚。

他的侧脸俊美绝伦。

电影伊始，便开了个小差：好像张国荣、蔡康永这类有气质有才华的大好青年，为什么偏偏不给女人们机会呢~

不过，这不影响女人们爱他。们。

打很小就知道张国荣林青霞张曼玉，这些名字像刘德华一样朗朗上口，可除了梁朝伟，当时的我并不深觉他们生得美。

长大后听闻见过他们真人的人细细描述，张国荣天生的高贵气质，林青霞一双美目令人无法逼视，二人皆是男女老少通吃的人间尤物。

我想我是信的。

看过《白发魔女传》后，更信了。

想来武侠片，还是那时的好看，翁美玲黄日华版的《射雕》，至今主题曲一响就浑身的鸡皮疙瘩，跟着了蛊似的。

年少轻狂只读古龙，梁羽生先生的书一直也没看，从前蒋勤勤版的练霓裳让我很是落寞，觉得她对不起“玉罗刹”这么酷的名字。

好在看了93年电影版，太庆幸了，总算符合了我对她的牛逼想象，这个卓一航也很好，颇有点儿令狐冲的味道，比令狐冲还要好一些。

百度了下故事梗概，它应是尊重原著的。

容颜倾城生性刚烈的狼女，和风度翩翩豪放不羁的武当弟子，你说他们会不会相爱？

人们喜欢冠爱情以互补之名，因为他们是那么的不同，极易互相吸引。我却觉得，是因为他们相似。

他们只是看起来有些不同而已，出身不同，生存环境不同，江湖派别不同，但这些，都不重要吧？

事实上，他们的内心极为相似。都不按常理出牌，都游走于主流价值观之外，都对争名夺利不感兴趣，对正邪是非无所谓，更糟糕的是，他们都重情重义。他们的灵魂，是深切一致的，他们根本就是知音啊知音~

所以卓一航把师姐的玉佩送人救急，所以狼女默默帮难产的妇人接生。多善良的一对啊，鼓掌~

所以卓一航会在听到她要杀他的话后黯然低眉：你杀吧。所以狼女把他的黯然尽收眼底，顺便收回了她的长鞭。还记得《倚天》里芷若是怎么对无忌的么，虽万般不愿，仍一剑刺了下去，她尊重师命甚于尊重自己的意愿。而卓一航不是，狼女也不是，他们恰恰是尊重内心的人。

他们彼此懂得，在那个充满争夺和杀戮的乱世，彼此懂得，是多可贵的事。

这么有格调的人当然是重情的。狼女甘愿回去忍受凌辱痛苦，因为她欠下了姬无双的恩。同理，卓一航重回师门，为了给师父一个交代。

看到这里，真无法想象二人会分开。

好吧，都是爱情的错。爱让一个人智商降低。一句好好的解释不说，非说什么：“他们死不死和我没关系，我只问你跟不跟我走。”

亲爱的玉罗刹姐姐，好好说话会死啊？说俩字儿“不是”有那么难么？

可我想我是明白她的，一个人若始终说真话，从不屑说谎，她也就很自然的不屑解释。

你爱我，为什么不能全然信任我，何况，我从未骗过你。

你看，爱让人这么偏执，这么疯魔。真太酷了。

其实卓一航真的没做错什么，即使在师父骤然离去的崩溃状态，在师弟临死前亲口指认你杀人的情形之下，他仍然对别人说不可能，他只是想听你亲口说不是，这样很过分么，不会啊不会的啊~

你知道很多时候，还能听你解释，还愿意相信你解释的人，已经对你怀有极大的信任了。

可是你不，你非要杀几个人，然后把自己一剑刺穿，才幽幽的说一句：“为什么不相信我？”

这算是解释么，要不要这么虐啊要不要这么虐啊？

还是，这才是爱情的本来面目？背叛天下我不怕，跟你走我不怕，死我当然也不怕，可是怎容得你不信我？

现代人，早已在爱情里学会了低眉顺眼，学会了善解人意，学会了沟通万岁，虽然不太好玩儿，可是生活已然如此艰难，玩大了玩不起啊。

不久前戛纳电影节上露面的王家卫导演的《东邪西毒》终极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碟。这两天抽空温习了这个电影，依然为林青霞一人分饰的慕容燕/慕容嫣“兄妹”两个角色打动，这种由爱生恨，欲罢不能的偏执分裂，体现着古典爱情中难得的纯真和纯情，在无法鱼死网破的情况下，她最后成了对水自恋的痴人，像古希腊神话中爱上自己的美少年Narcissus。

在1994年于仁泰导演的《白发魔女传》里，林青霞扮演的“狼女”练霓裳，也是类色角色，和张国荣扮演的卓一航的对手戏堪称疯魔经典。被魔教陷害，被爱人误解的情况下，练霓裳用突如其来的“白发三千丈”的义愤和绝望，惩罚对爱人不忠诚不信任的卓一航，用我不好过也要让你遗憾终身的绝尘而去，表达了一个纯真女人的肝肠寸断。

细想，这种欲擒故纵的纯真惩罚有些危险，因为是用爱来作惩罚的武器，如果处于惩罚者一厢情愿而对方麻木不仁，那么可能一点效果也没有：你以为你一直痴情的那个人把你当成手心里的宝，会为你低头思过回头来重修旧好，她/她却投到别人的怀抱里软玉温香了。这样的情形如果被实施惩罚的人撞见，只会恼羞成怒，一刀宰了这个“负心”的狗贼，像徐克的《青蛇》里青蛇果决了姐夫。

纯真的惩罚者往往比被惩罚者享有一种高出一截的精神优越感。去年获得戛纳最佳女主角的韩国电影《密阳》就有这样的况味，失去孩子的母亲去监狱看望杀害自己孩子的凶手，期望通过她圣母般的宽恕，凶手就此皈依了宗教，去了监狱才知道凶手比她提前获得了内心的救赎。她小小的心理优越，对宗教的信任至此崩溃。结果你没看过也应该猜想得到：想像中的纯真不在了，肯定是纯真的恼羞成怒啊！

练霓裳眼中寒霜冻结，惨然地问：“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那把刀被她狠狠地捅进自己身体。愕然的卓一航，整个人僵在原地。
十年后，悔恨的男人在雪山顶上守护着那朵幽坛奇花，她却在世间孤独流连，誓言杀尽天下男人。
一夜白头，世间真的有这样的事吗？
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看过，还有梁翁的原著，现如今回荡在耳畔的，还是张国荣的那首《红颜白发》，不知道为什么，心忽然很疼。
爱得天崩地裂，最后却敌不过一个谎言，山盟海誓，也就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这世上永远没有后悔药，卓一航拿着花去见她时，已是一片火海。
她倒在他怀里问：“我是不是老了？”
他说：“你在我心里，永远是一样的。”
也只有在二人葬身火海的那一刻，方看见世间永恒。
一刹那的永恒。
香港那么多虚无缥缈的武侠片，唯这部称得上惨烈。流了那么多无辜的血，不过是为了一对爱人心底的爱与恨。
美术做得很漂亮，幽暗中的梦幻，让人心荡神移。
还有那激烈缠绵的爱，某一刻，仿佛真的看见了天上人间。
两个人的世外桃源，那样令人痴醉。
只可惜，人难以脱世，外界的侵入，永远是不可避免的事。
爱我所爱，似乎是最难的事。
或许因为如此，才能有那些荡气回肠的爱之挽歌响起，怅然泪下时，把那些零星的回忆嵌进心里。
人永远只能做出本能的决定，所以会身不由己，卓一航来不及思索，手里的剑就已经戳进爱人的身体。她白了头，死了心，挺过最后一关的两人，最后还是分道扬镳。
有时候很同情姬无双，他对狼女的爱，丝毫不少于卓一航。只是连体之身的他，无法正确地表达。于是用刀割在自己的手臂上，让爱与痛融在一起。
练霓裳的个性像狼一样锐利直接，她从不说谎，所以最恨人怀疑。
被自己最爱的人质问，她的心一瞬间跌入谷底。
信任两个词，也许是世间最难达到的。
走在如今灯红酒绿的都市里，不会有人再相信爱的传奇。也只有在梦里，才能有那片刻迷乱。电影也是梦的载体，回到现实，一片荒凉。
《白发魔女传》已不属于这个狂躁的世纪，这个被80后感官刺激所引导的世纪。爱的挽歌，也只有在某个怀念的夜里，黯然响起，然后看见自己的泪，一滴一滴滚落在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