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编自Ingmar Bergman的1973年瑞典迷你剧,《婚外情事》联合主创之一Hagai Levi负责剧并执导。凭《继承之战》获得艾美奖的导演-摄影师Andrij Parekh将担任本剧摄影。
故事将聚焦在一对当代美国夫妇,重新审视爱情、憎恨、欲望、一夫一妻制、婚姻及离婚等题材。
Jessica Chastain和Oscar Issac主演。
看起来是个不错的探讨婚姻的电视剧,第一集中就已经讨论到了男女双方财政平衡、养育投入、开放式婚姻及二胎等诸多话题,适合中年已婚人士不过对年轻人也很适合,至少可以提前看一下婚姻意味着什么。
其实婚姻里很多决定都是十分个人化的,也就是婚姻与养孩子一样,并没有一个固定的秘方和程式,而是要自己去摸索,制定自己的规则。很多事看起来是约定俗成,但其实并不适用于每段婚姻。
剧中没有太多大起大落的戏剧化内容,就是简单的人物对话,像是在家里夫妻二人的对谈,但内容很现实。
无论是一夫一妻或开放式婚姻,还是二胎,都是需要两个人同意的。假设没有人被逼迫,但一段时间内讨论的结果,也不代表以后不会反悔,不代表两者中没有一方觉得妥协。婚姻其实就是反复的协商、合作的结果。
杰西卡·查斯坦与奥斯卡·伊萨克出演一对模范夫妻,他们之间任何事都是“有事好商量”,客气温和的很,甚至可以感觉出奥斯卡·伊萨克出演的丈夫 是真的相当克制、隐忍又温和的人,是好丈夫典范,但不代表两个人没有任何矛盾。其实大部分能坚持很久的婚姻,都不是因为没有矛盾,而是两个人都是好人,道德准则很高,懂得忍让,把作一个好人、好家长放在一切问题之上。
关于开放式婚姻的讨论,我个人是很保守的观点,完全没办法接受,觉得如果不想一夫一妻就根本没必要结婚。我更喜欢片中关于二胎的讨论。这对夫妻原本都打算留下孩子了,但最终还是去做了流产。有很多时候,双方说的话不一定代表内心的真正想法,决定反反复复是十分正常的,只能说最终还可以手拉手走到最后并面对结果就真的是好夫妻了。
里面印象深刻的一段对话是,一个研究生问他们婚姻成功的秘诀是什么?他们说:“才结婚十年算成功了吗?门槛儿有点低?”那个学生说:“美国的婚姻平均只维持8年。”
我在婚礼上面听到老年夫妇分享婚姻秘诀就只有一个:Happy wife, happy life
我们会发现,每集开头是一个固定程式。演员走进片场,此时空间在流动,与剧情不相干的人们入画出画,一些与故事无关或弱相关的絮语不发生作用地飘过,后续故事拍摄和发生的主场景逐渐修饬、定形,演员整装、入境,Action!
戏中戏和元叙事是为了定义一种抽离的视角和审视的场景。它的目的不是提供一种情节剧式的沉浸,它想提醒你去评判、思索并观照自身,这一笔露出的是作者的企图心。嘈杂声瞬间静却,一声action,告诉我们她是演员,也告诉我们,婚姻现场的戏码开始了。如果你留意,场记板的右上角是三个大大的黑色字母:S、O、S。这也是每集开始都有的元素。你会想这是什么意思,是片名,电视台,或是什么暗语?或许它在暗示,后续的内容,将是一场有关婚姻的呼救。 急促的呼吸,急促的手机按键音,急促的眼神晃动,再加之这张情绪分明的脸,通过这一串从声音到动作到静像的迅捷切换,我们已直观地感受到眼前这位女人的——慌乱。
这是一段令人遐想的静态无声的间隙,手机上的内容是什么?女人心里在想什么?是什么事令她焦虑?这件事与她的现状处境又有什么关系?略一定神,起身,一些使自己回复常态的细碎动作,小型仪式一般,却实实地产生安慰的效力。需要额外注意的是,手机插进了裤兜里。这部手机将要并已然开始成为萦绕整集的悬疑线索。 女主下楼后,先关注女儿,请记住这一笔。随后,女主走入主场景,审慎地坐下,旁边是男主。我们可以猜到这是一对夫妻。随着这份夫妻调查的开始,有关一段婚姻的情节现场亦开始。
黑场,出剧集信息,左下角女主演名字,右上角男主演名字,这本身亦是一项隐喻装置,方形荧幕内对角是最远的距离。 这场调查,或者说本集故事,可以根据采访引出的六个问题分为六个小节。
正式入题前,确定一下主角姓名,妻子米拉,丈夫乔纳森。采访者先确定被采访两人的人称代词,这代表他们对自己的性别认同,因为这种后天的自我认同完全可能与生理性别不同,先行询问是必要的一种尊重。 乔纳森轻快地回答了,又替不在状态的米拉代为回答了。有意思的事情一开始就发生了。既然是个人性问题——虽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清晰明了甚至无关痛痒——那么为何要代表他人回答,又为何会被代表呢?正面镜头中,得以直观的现场信息被清楚呈现了,那是两个人的坐姿。
丈夫的坐姿放松,占据更大空间,带着一点侵入的态势,朝向妻子。妻子形体紧缩,双手护住腰腹。 采访者提出第一个问题,“你们如何定义自己”,这个问题可以转换为:你的社会认同、身份序列是什么,你最在乎构成自己这一整体的哪个部分或面向。采访者说,第一个问题谁先答都行(for either one of you),但乔纳森抢答了。我为什么说乔纳森抢答了,因为米拉听到这个问题时,当场也是有一个自然的反应的,“well, define…”可她只来得及说两个单词,话头就被气场更强的乔纳森抢了去,她自己的声音才及张嘴已经沉没。些许细节已然暗示这组二人关系中的两个事实:一是有主次;二是主控权在男方手中。
于是由乔纳森先给出答案:男性、犹太人、父亲、学者、41岁、民主党、哮喘患者。在乔纳森说话时,米拉的微妙反应是更有意味的看点。她显然还是有心事,神情一直处在游离状态,乔纳森转头来看她时,她作出勉强迎合的笑意。当乔纳森说到第五个答案(41岁)时她已经有些焦虑,不停挠手。当乔纳森说到第七个答案(哮喘患者)时她分明已觉得有些讽刺了,忍不住反问:你觉得哮喘能定义你吗?
米拉在乔纳森面前是异常地“让”的,但这一句她没能忍住。我想,让女方按捺不下的原因是,这一情境多少使她尴尬起来——自己的丈夫竟然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丈夫,或者说他不觉得这是一个重要的身份,又或者说他已经遗忘了自己的这一重身份,还是说他不过是下意识地忽视了这一重身份。可为什么会这样? 面对妻子的反问,乔纳森可能也有点尴尬了,但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疏漏了什么,他气势上的突然弱化只是因为妻子质疑了自己。于他而言,米拉的话无疑散发出了轻微的挑衅意味。可以试作想象,乔纳森身上这重脆弱的敏感,会给婚姻生活带来什么样的风格气质?但我们旋即就会发现,这份隐忧和矛盾之处被包裹得多么深,多么完好,就像鳄鱼消化钢钉。而这个心思细谨、屏住呼吸的包装者,就是米拉。相比乔纳森的粗疏——我们会发现在大多数时间内,乔纳森仿佛察觉不到米拉有心事——米拉几乎毫无间隙便察知到丈夫的敏感,她以平滑自然的方式立刻抚平丈夫情绪上的轻微突起,使之恢复如常。
我们再来看米拉给出的答案:女性、已婚、母亲、40岁、在科技领域工作、产品管理副总裁。乔纳森疏漏的一个身份——配偶、伴侣——米拉将之排在第二位。 米拉特别说明年龄对自己而言并非必然是自我定义的一部分,是一句往轻里说的话,但可能恰恰划上了双横线。不妨将它看成最常见的衰老焦虑,但仅仅是担忧所谓的年老色衰吗?就其更深刻的社会意义上着想,40岁对女人意味着什么?一个中年女性在职场上的发展空间还有多大,在家庭生活中她又会有什么样的忧患呢?如果这样设问不便想象,那么引入参照物,如果是一个中年男人呢?他是否有容貌焦虑、事业焦虑、家庭焦虑?如果这些他也有,也就是男女都有,那么二者间的比重又是谁轻谁重呢?
乔纳森的笑声恰好表明,男性在年龄这一层面的世俗优势。 与妻子这一身份形成某种对比的是,在说到自己的职位时,米拉特意对着丈夫解释一句,这没什么了不起。
又是在照顾丈夫的情绪,因为后面得知作为学者的乔纳森没有她更赚钱,所以乔纳森主要负责带孩子。照顾对方情绪想来是作为一个好伴侣的应有之义,但如果是以贬低自己的方式来实现呢?米拉的举动无疑是以丈夫为中心的表现,而且你会慢慢觉得,这似乎并非是心有余裕的关怀行为,而是一种内化了的依从表现。 米拉的答案中另一个值得关注的细节是,母亲这一身份被提及两次。她竟然会忘记自己就在30秒前已经说过一次,神情也愈加不淡定,动作和表情都产生失控现象,这非常有力地说明了母亲这一身份给她带来最深最重的焦虑。
于是我们联想起米拉下楼时查看孩子的举动,她分明是会关心孩子的母亲。那么是什么导致了她母职身份的焦虑呢?这是我们在后续观看中应该尤为留意的。
采访者非常敏锐,她抓住了在米拉的母职焦虑,所以她立即引出养育话题。狡猾的采访者不会直接戳破血泡,她找到了一个看似旁的却实则一体的问题,作了迂回却精准的切入。 乔纳森对这个问题的理解是,采访者对女性作为主要经济来源的关系很感兴趣。采访者试图解释并非如此,但乔纳森显然坚持自己的倾向性解读,也不理会他人的解释。这表明他对自己相对于妻子的经济落差很在意。
他的反应也直接与米拉在说到自己职位时特地加的那句“这没什么了不起”对应上了,呈现了米拉这句话的前提和顾虑。因为米拉知道,这个男人的自尊心是需要被呵护的。 接下来夫妻二人的内在紧张关系和具体原因得以更大规模地暴露。 乔纳森说,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在照顾女儿艾娃,其实米拉想补充,或者她有异议,但是她忍住了,露出苦涩的笑。她一定会想到,如果自己再次表示疑议,恐怕丈夫的自尊心会更觉受损。
但米拉还是替自己解释了一句,我会在周末陪孩子。这时乔纳森很不厚道地补了一句,你总在他们睡着后才回来。这句话已经近乎于母职缺位的指责了。 那么米拉是否在养育子女方面存在失职呢?米拉试图为自己做一个辩护,在繁忙的工作中,她仍然休了一个加长的产假,正因如此,她现在都还在为此付出代价。另外公司下半年要上市,所以她才这么忙。乔纳森这才给妻子一个台阶,表示自己也没有付出很多,况且还有保姆分忧。虽然乔纳森也在为妻子解释,但在细微之间,我们已经看出来了,他对妻子经常性的离家工作深感不满。 而且,旋即他又提了一次双方经济报酬的问题,显得还是过分在意妻子的经济能力更强这件事。对有的男性而言,婚姻关系中的经济能力的强弱对比是一种力量强弱对比的体现,更强的经济能力可以提供虚幻却并非无谓的力量感,即我更强我更有能力的一种优越感和控制感,这种思维是一种权力思维,而这种力量感会巩固这种权力思维。说浅显了,就是大男子主义在作祟。可是大男子主义是非常脆弱的,当你处在权力逻辑的下游——比如经济能力更弱之时。 尽管两人之间已有深刻的矛盾,但你能看出来乔纳森从未对此与妻子坦诚交流,尽管米拉是展现了交流的态度的。其实纵然只有对对方的指责,说出来也比不说好。像乔纳森这样忽而阴戳戳地暗损,忽而故作大度,像是在原谅对方似的,真是一种既可厌又可怜的大男子主义。一个对自身实力存疑的大男子主义者,加害者与受害者的双重角色会在他身上格外凸显,尤其是其受害者的一面比那种自信而权威的男权人物要显眼得多。
但好歹双方解除了这次小危机,或者说将矛盾又一次掩盖了下去。但在这个过程中,丈夫再度忽视妻子的牺牲和感受,展现了自己令人生厌的宽恕,而妻子再次选择了退让,放弃了声辨。
第三个问题,采访者转入夫妻二人的相识与恋爱经历。对于相识的起因,男方一反前态,主动交出话语权,希望由女方讲述这个故事。为什么呢?因为这个故事由女方讲更有趣。
当你听完这个故事后,你就明白他这样做的心理了。用粗浅的话讲,这有点像一个屌丝苦恋多年最终和女神在一起的故事。如果能由女神娓娓道来,自己当然能收获双重的美滋滋了。苛刻点说,这其中隐藏着猎逐和物化女性的心理。 米拉显然是没有轻松的心理语境来回忆展开这种甜蜜温馨叙事,并且她对采访者的调查目的提出质疑。事实上,采访者一直将采访的重点落脚在“性别认知”之上,这多半是一种策略,其主语和主题其实是“两性关系”。米拉不愿意陈述那么多,她的情绪已经越来越难以维持表面的惬意,她依然沉浸在开头那一幕的失神之中。而正在这时,手机上又来了一条消息,她的注意力已经被手机带离她所在的情境之外,然而一旁仍坐着一个滔滔不绝却察觉不到自己精神状态的丈夫。 米拉显然是不想继续接受访谈了,但是对妻子状态无感一般的乔纳森主动接过了叙事的话头。他告诉我们,两人都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学生,都加入了英语文学研讨会。乔纳森说,当时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为什么呢?乔纳森强调的是文化差异,他出身于一个很保守的正统派的犹太教徒,他的教育和成长环境是封闭甚至压抑的。这一点也影响到了他的婚姻生活。乔纳森和米拉这样的校园时尚人物是难以产生交集和认同的,所以他们谈恋爱的可能自然很低。而米拉当时确实也是在和校内风光的“摇滚”乐手谈恋爱。可是更心理层面的原因乔纳森是没有直说的,但他切换了一种表达方式。当时他正要描述一下校园内的米拉在他眼中的样子,这也是整个谈话中米拉唯一产生浓厚兴趣并感到兴奋的一次,因为她期待着来自乔纳森的赞美。
可是没想到,乔纳森说出来的是,我只是觉得她的世界离我要多远有多远。
又是一次夫妻彼此之间的错位和落差。而且乔纳森紧跟着又补充了另一个原因,当时他已经和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孩订婚了。 结合他的陈述方式,你会觉得他当初好像对米拉也没有很大的兴趣,他甚至没有正面赞美米拉一句。可是事实真是如此吗?当我们结合后续故事,我们会发现并非如此。乔纳森将自己的内在心理隐去了,他囿于一种男性尊严,不允许自己示弱,而承认我先爱上你的,承认我非常迷恋你,对他而言就是示弱。我们也并不难从他的叙述之下发现他当初面对米拉的真实心理——自卑。两人第一次发生实质交流还是米拉开启的。请注意,这里乔纳森还是要求米拉来讲述,原因一如前文。
当米拉走向乔纳森时,乔纳森吓坏了,这种反应即可见他心理态势是仰望的。在米拉演出时,乔纳森说自己当时已经开始慢慢放弃自己的宗教信仰了。其实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表述自己爱上米拉了!可是他就是忸怩着,不肯说出这样的话。虽然如此,米拉的眼中已经放着光了。由此你也可以看出,在婚姻中米拉缺乏被赞美,甚至仅仅是肯定。
在这段讲述中,米拉表演的拿出戏剧是改编自巴什维斯·辛格的小说《冤家:一个爱情故事》,豆瓣条目介绍,“通过一个波兰犹太人在二战中的遭遇,成功塑造了一个陷于爱情和宗教漩涡中的犹太人形象”。与男主角的宗教背景和男女主角二人关系形成有趣的互文。 看过米拉的演出之后,乔纳森既然已为米拉痴迷,两人却并未在当时约会,可见米拉当时对他并未产生兴趣,而乔纳森也没能鼓起勇气主动邀约。两人再次交集,已是几年之后,那时两人都已走进社会。他们成为了室友,起因是米拉在波士顿找房子,乔纳森主动联系了她。从乔纳森的描述可以知道,他一直在社交媒体上关注着米拉的动态,也就是说,米拉这些年的情感经历和生活状况他应该是知道的。事实上,当时米拉处于人生的低谷,爱情与事业的双重低谷。乔纳森的叙述中不包括两人如何开启恋爱的,这件事被他刻意带过了,因此采访者才会询问谁先表白的。
这个问题米拉再次让给了乔纳森来回答,乔纳森说是两人同时,可是看米拉异样的表情和声调就知道,肯定是乔纳森表白的。这种事情上的谎言不过表明男子气概的脆弱性。有时你真得赞叹,男人的自尊有时何其与自卑同义! 接着米拉描述了自己前往波士顿时的窘迫背景。相比乔纳森在言辞上的吝啬,米拉对乔纳森是不吝赞美的。她说,乔纳森就是我想成为的那种人,他有价值,有目标。
虽然在乔纳森自己看来当时的他并非如此,他说在自己放弃宗教信仰之后,他那几年很孤独,陷入存在主义恐惧之中。绕来绕去地,其实他的意思就是,他和家人掰了,把订婚取消了,他苦恋着米拉,而且是暗恋,因此非常煎熬。 最终,在他们的描述中,两人走到一起的原因被归结为一次偶然事件(乔纳森哮喘发作),医生误以为他们是夫妻,回家后他们继续扮演,而后假戏成真。 有意思的是什么呢?其一,这是乔纳森可以接受的一种描述,事实上这也是由他确定的一段讲述,米拉对此并没有展现认同,她展现的是配合。为什么乔纳森能接受这种叙事?因为这样就不必承认是自己处于追求的位置,而将二人的结合归结为一场意外,而意外是外部原因,是公平的,没有主次、强弱、先后之分。看看被男权主义支配的男人是多么可怜吧。
其二,更有意思的是,还记得两人是怎么说上话的吗?因为戏剧。所以他们的相识与确定都是源自“戏”,戏是仿真的,但终究为假。但对他们而言,却是他们的关系在模仿戏剧,颠倒过来了。而这种戏剧性,是乔纳森需要的滤镜和保护色。可这不是米拉需要的,这层假,令两人产生隔膜。更何况,爱情中的重要时刻均为戏剧所侵入,甚至定义,一种微妙的讽刺性和悲剧性就一点点油然渗出了。 我们再来从米拉的角度设想一下,她接受乔纳森的心理条件。其一,我们知道米拉与乔纳森合租之前,连续经历了多段临界于虐待边缘(borderline abusive)的恋爱,她已经伤痕累累,而且做着一份无意义的工作。其二,是在米拉眼中作为对比面的乔纳森的状态,乔纳森有一份有价值的工作,乔纳森有自己的目标,乔纳森正是米拉想成为的样子。所以我们可以想象,如果说米拉也爱上乔纳森,那么原因在于米拉在乔纳森身上得到了自己内心的期许和投射。 另外我们还可以设想一件事,即乔纳森当时与如今的心态对比。我们知道,如今的乔纳森心理上是失衡的,因为妻子比她更“强”。因此我们不妨得出这样一种假想,在这段关系的开始,乔纳森处在一个更高的心理地位,他的事业和生活正蒸蒸日上,在米拉面前他扮演了一个拯救者的角色,这于他,无疑会带来心理上的成就感,因为他拯救收容了落魄的女神。可是当生活处境发生改变,比如米拉在事业上超过了他,乔纳森的心理优越感就势必转化成先前已有的自卑了。靠权力心态获得的快乐岂非危如累卵,如何能够持久呢? 在采访者问出第四个问题时,我们看到乔纳森轻声安慰了米拉一句,说采访就快结束了。可见妻子的焦虑不安他不是没有意识到的,他只是选择性地忽视了。这个采访对他而言就这么重要吗?
采访者的第五个问题是,你们认为维系婚姻成功的要素是什么?米拉将这个问题再次让给了乔纳森来回答。
乔纳森的神情是,他仿佛找到了一片属于自己的战场,他好整以暇地反诘采访者,婚姻成功的定义是什么,而后开始口若悬河地发表他对资本主义婚姻观的抨击。 米拉全然被冷在乔纳森身畔右侧,镜头更直接地显示她在看手机,游神场外。
当乔纳森反问何为成功婚姻时,镜头中只容纳了米拉一人郁郁落落的表情。 无论她是否心中这么想,镜头语言已经说明,这段十年的婚姻已经埋伏着深深的危机。
而看手机的细节不断出现,不仅是一个叙事悬疑设置,也是一个道德文化测试,其对象是观众。因为这个反复出现的细节可能会使部分观众产生这样的猜疑:米拉是不是有外遇?这样的猜想似乎是合乎情理的,但我认为,它在测试我们的性别观念。 乔纳森质疑资本主义对成功婚姻的定义,质疑婚姻基于激情、性爱和无休止的强烈情感。他那确凿无误的语气的讽刺性倒并不在于他说得是错的,而是他理所当然地将婚姻问题的凶手归结于外因——一个宏大的体制。对内部的、个人的原因,他却不予分毫反思。而且他喋喋不休的质疑和反问,与其说击穿了资本主义婚姻制的虚假,倒不如说更像是否定了自己婚姻的幸福,确证了自己婚姻的不幸。
采访者问乔纳森他的婚姻观是什么。在他的答案中,理性和实用占据了一切。工作热情,个体发展,养育女儿,组建家庭,这些字眼占据了他的表述空间,但他的婚姻内涵中,无关对爱情与伴侣的表述。 当采访者将同样的问题抛给米拉时,我们要看到这个镜头只囊括了两个人的脸,拍摄方向是从米拉一侧照向乔纳森那边。镜头经历了一次明显的变焦,起先明晰的是乔纳森的脸,他望着米拉,在等待她的答案,可以看出乔纳森脸上的紧张、不安。这种细节暗示乔纳森对自身的婚姻境况并非无所察觉。
而后,焦点转移到米拉的脸,她分明因为出离,已经忘了正在探讨的话题是什么,而且她依然在低头看手机。 此时,他们的女儿艾娃的出现引发了一个令我惊喜的动作高潮。仔细看的话,艾娃跑过来时,奔向的似乎是父亲的怀抱,或者至多是两人中间,夫妻二人同时伸手去抱,但是被米拉更用力地将孩子薅到了自己怀里。
但是仅仅过了片刻,乔纳森夺回了孩子的归属权。但米拉没有在这段动作情节中就此认输,她紧随上去,再次试图取得对艾娃的控制权,遗憾失之交臂。一对夫妻,方寸之间,却上演了一出你来我往的夺宝戏码,宝物就是他们共同的女儿,此时却更像是一件非此即彼、不可共有的宝贝。通过对这一段的理解,我们可以发现,米拉想要陪伴孩子的心态非常明显,可是乔纳森竟然在有意无意地不让她实现这一点。何至于此?莫非这成为了让他获得自尊和价值的唯一事项了吗?对乔纳森而言,这个家庭已经只能允许存在一个合格的监护人,这一身份是他不容他人“挑战”的禁脔。更阴暗一点却并非没有道理地想,孩子才是他维系婚姻成功的关键筹码,因为掌握了孩子,就掌握了妻子的心。看过后续剧集之后,这种企图并非乌有。 采访进行到这里,插出艾娃的间段,一方面是又说又练,因为说得再多,不如一个生活场面直陈其弊。另一方面也是改缓一下节奏,将男主调离,于是这成为整个采访中米拉仅有的一个不受乔纳森影响、不必投合乔纳森的小片刻,此时她说出的话才真正代表了自己的声音,甚至此时她才能够开始言说。
在漫长的男权历史语境中,女性常常不是处于失语,便是所发皆雄音。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的女性文学传统、女性生活图景如此难以成体系地研究归总的原因。 采访者对米拉说,找研究对象很难,尤其是直男。这话什么意思?也许是直男很抗拒言说内心,因为他们认为言说内心是一种软弱的女性行为吧。很快我们就能看到乔纳森的男性友人皮特就是一个不肯言说婚姻问题的人,他屡屡试图制止妻子凯特的言说。米拉说,那你很幸运,因为乔纳森很愿意讲他的理论。这话是比较直白地在暗示乔纳森自恋自大了。 米拉给出了自己对婚姻的答案,她认为婚姻中存在一种微妙的平衡,需要双方共同维持。潜台词是什么呢?根据她的解释,她的意思直白地讲就是,一段关系开始时,一切都妙不可言,令人期待,但是越往后越发现,收获得都是与之相反的失望,前后相较,判然两端。
在不存在男权压强的环境中,她竟然自然而然地可说是间接承认了自己是不幸福的。 说到这里,好比一记重锤落下,这段婚姻的性质被下了一个判断,观众心中的推想得以印证,一直呼之欲出的答案终于冒出水面。米拉的一小段独幕时刻瞬息即逝,但对观众来说已然有庖丁解牛之效,婚姻内里的血肠豁地一刀,无声切开来,露出来。 于是乔纳森返场,一回来便继续控场,在沙发上延展自己的身体,抚慰式地拍拍妻子肩膀,告诉研究员还可以聊半个小时。
于是采访者抛出了她的第五个问题,问他们对一夫一妻制的看法,和他们在婚姻中的忠诚程度。此时转场,不是这个问题不聊了,而是咱们换一个场景,换一个方式聊。一部对话剧,如果没有令人感到枯燥,那必定是有精深的调度工夫。镜头跌宕、场景腾挪只是易见的方面,其实对白言语内在的调度是更隐蔽更不易的工夫。 我们看到接下来的场景是一次两个家庭的会餐,地点还是在米拉和乔纳森家中,另一对夫妻是他们的朋友凯特和皮特。 晚餐的氛围一开始呈现的是一种融洽的假象,米拉在自己的好友凯特面前迥异白日,展现了一个轻松、放开的自己。
但是下一刻皮特的闯入就植入了一颗不和谐的种子,虽然他是以轻松的语态说出来的,对妻子凯特的谴责却不难听出。他接过话头,说问一对夫妻是否对伴侣忠诚可有点冒犯,旋即指了指自己的妻子,说对你可能并非如此。 众人对采访之事一通笑谈后,这个话题能容纳的笑声基本穷尽了。场子中的温度和空气中的紧张度从此处开始下行。 乔纳森再次表述了一遍他对这个采访的见解。他认为采访者的论文观点是,婚姻关系中,女方更赚钱,婚姻会更“成功”。但是他做了个手势,给“成功”二字打上了引号。这个引号已经表露了他自己对这一观点的观点——不认同。
他进而引述称,有研究表明女方的满意程度是决定婚姻能否长期稳定的要素。皮特再次怪腔怪调地接茬,又内涵了凯特一次,你听见了吗,凯特? 对两度的寻衅,凯特均避开了,不欲正面起冲突。
仔细琢磨,乔纳森这段话暗含了对米拉的指控,只是藏得很深,这哥们学哲学的,而皮特对凯特的指控几近浅白。他们俩共同的意思是什么呢?大概近似于此,即女性在婚姻中太任性、自我,主观意识过多,很难伺候、讨好。也就是说,破坏婚姻稳定的都是这帮女的。 可见两个男人均承认,我们的婚姻出问题了,而问题出在伴侣身上。 此时在饭桌上出现了一道分界线,即男人们和女人们之间的界线,你可以视之为同一空间内突然切成两个小空间,四人关系变成两组两人关系。因为此时,谈话分成了并行的两半,有意思的是,女人和女人的谈话是在悄言细语中进行的,观众听不清楚,而男人和男人的对话毫无避讳,堂而皇之地进行着。
但我们应该注意到这两组谈话的性质是同性间的,是私密性的,虽然听不清女人们的咬耳内容,但是我们不难看出,不论男人们还是女人们都在向自己的密友或轻或重地吐槽自己的伴侣。吐槽是难免的,但你好歹别让伴侣声声入耳啊。 这种现象亦在证明男权的存在,因为男人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毋须对伴侣应有对他人那样的尊重。 从皮特粗鲁的言语中可知他和凯特是开放婚姻,由于他不加顾忌的消极攻击话语,凯特终有回应,可一回应皮特就像膨胀的皮球突然被戳破,委屈、伤感堆在一张酒气纵横的脸上,两人间的矛盾也终于表面化。
此时乔纳森撇开话题的作法是一种礼貌,却也确证着他一向规避和遮掩的行事风格。但乔纳森的努力没有起效,两人的矛盾还是继续凸显。 凯特的态度是想就此事坦诚交流的,但皮特的自悖之处在于,他会暗讽、攻讦,但他无法接受直陈其事,正常交流。承认问题的存在,公平对等地交流,仿佛意味着承认自己的软弱,交出自己的主动权。两个男人在同样的方面展现了趋同性。 两人的婚姻问题的导火索在于开放关系的共处模式遭遇险阻,因为凯特对那个叫内森的男人动了情,皮特因此倍感受伤。 请注意,采访者问出的第五个问题在这个段落已在开展之中,只是它是从反向的角度来讨论的。不是讨论忠诚,而是讨论不忠诚,不讨论一夫一妻制,而讨论开放关系。就开放关系而言,此刻已然形成的一个问题是,在开放关系中,一方对外人动了真感情,怎么办? 凯特和皮特吵起来了,但是他们有一点比米拉和乔纳森做得好,他们通过吵的方式还是把问题提出来了,这主要是得益于凯特。但在乔纳森和米拉的关系中,乔纳森一味风平浪静,而米拉不够自我,欲言又止。所以当另一对夫妻发生争执时,有一个镜头是米拉朝有些不知所措的乔纳森望了过来,这个镜头一笔勾勒出了二人之间的交流处境。
凯特逐渐将问题说清楚,就像将一个皱巴巴的纸团重新铺展开,但皮特一句话使交流立时关闭。他羞愧地对乔纳森和米拉道了句歉。这话说得真是令人摇头,道歉不就是在间接承认凯特的事实性言说是一件羞耻的事吗?
米拉将凯特带上楼去,意味着从大场景中再次分裂出一个小场景,女性友人之间的场景。但也不要忘了,此时也同样存在另一个没有正面表现的场景,男性友人之间的场景。两个小场景避免了闹剧,使严肃探讨得以继续进行。而且,同性之间的瓷实情谊,会使一些无比真实的心理意外地显现。
凯特与皮特被分开后,我们再次意识到两对夫妻间的一个共同点。就像白天接受调查时一样,乔纳森与米拉同在的场景充满紧张,晚餐时凯特与皮特同在的场景也充满紧张,紧张的环境中,无法坦诚、有效地交流,观众也无法获取清晰、准确的信息。但一旦将这两个二拆开,两位被丈夫抑制了言语的女性立刻放松下来,心声得以自然流露。 米拉在同凯特开始亲密交谈之前,加了一处闲笔,她看了一眼正在睡觉的艾娃。闲笔不闲,加得多好。三两句之后,我们便从女人们的口中得知,凯特和皮特的开放相处模式,有一个并不公平的源起,因为它的开端是为了合理化皮特的出轨。从那句“双重生活是我知道的唯一活法”也可以听出一种无奈和苦涩。
所以对凯特来说,开放关系只是一种没有选择的选择,说得好听一点,是一种婚姻危机的补救措施吧。裤腿磨烂了,那就改成七分裤吧。要不然,你就换一条新的。是凯特的自我牺牲挽救了他和皮特的感情,这说明凯特对皮特的爱是很深的。 凯特的气场很强,她的观念陈述容易使我们忽视米拉的存在,但是我们不能忽视米拉的陈述和回应方式。比如有一个细节可以反映米拉的保守倾向,她不能直接使用“开放关系”这个词汇,代之以“这种形式(this arrangement)”。
我们已经无法得知凯特在面对皮特出轨,接受开放关系之初的心情,但至少现在凯特并不后悔,因为这种相处模式反而给她打开了新的可能,那是什么呢?也许是压抑的婚姻中罕有的自由空气和自我实现的精神窗口。其实凯特的这种状态,哪里真的是需要开放关系呢,她需要的只是“开放的”关系,她要的是伴侣之间的自由、平等、忠诚、互信。其实对她最有利的选择应该是当初就和皮特离婚吧。所以问题显然并非出在米拉所以为的眼前这个开放关系的爆点之上,而是情侣相处模式中深藏的不平等。 当凯特坦承自己对皮特已经没有任何激情和欲望时,米拉不好意思地躲避这么直白的话语。然而她会想起自己与凯特同样的心理处境——她也对丈夫失去激情了。米拉躺在床上,静静地聆听着凯特讲述她如何通过开放关系,得到了真爱与幸福。她平静如水的状态底下,潜流着怎样的波纹?开放关系,自由,真爱,激情;想及自己和乔纳森当下彼此厌倦的处境,所以这也是一种可能的模式,一把可能的钥匙,是吗?
结合自身处境,她深切地认同了凯特的处境,她也感到自己正在认同凯特的问题解决途径。但是固定的模式和观念是难以更迭的。因此对“激情”她提出和凯特不同的看法,按照她的说法,激情是需要抑制的,也并非必要,于孩子更是无益。这与其说是在说服凯特,不如说是在对既定的自己作一次具体地同时也是仪式性地挽留,即再作一次努力试图劝说自己回到既定之路,而不是打开新的径途。 可是凯特一语道破米拉其实是在复述乔纳森的言论,米拉说出的其实乔纳森的声音,而她自己的声音被挤压了,消失了,因为她的自主思考被取消了。然而无论凯特关于婚姻关系中的开放模式、激情、子女以及自我实现各个层面的观点是否决然正确,总之米拉听到最后已经是在轻轻地连续点头了。
这段对话本来是为解决凯特的问题,实际上却倒转为解决了米拉的顾虑,打开了她的思路,在婚姻中受到抑制的自我开始一点点站立起来。 粗看上去,凯特和米拉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女性。凯特重视个人自由和自我实现,但米拉会因家庭、子女而牺牲这些。但细看一看,两人都是男权文化下的权益受损者,且米拉也并不是不认同个人自由和自我实现,她只是被抑制得更深。米拉没能就势言说自己的婚姻问题,但是她内心已经发生悄然的蜕变,而且我们会从第二集知道她后续和凯特聊了相关问题。 两位女性的对话体现了典型的姐妹情谊,米拉给了对方情感上的安慰,凯特给了对方理性上的开导,这是他们各自未能在丈夫那里得到的东西。这种姐妹情谊深深触及心灵,一种仿佛爱欲的火苗也在彼此间燃起了,造成了一串带有情欲涵义的亲吻。我觉得,无论异性恋、同性恋或其他性向,其定义可能都更倾向于性的层面,而爱比性复杂,即便身为异性恋,又何妨对同性产生爱呢? 米拉一拉开房门,楼下皮特的音浪就上冲过来,你可以拉回进度条听听,其实两个女性正在上楼时,皮特已经开始吐槽凯特,这说明他对凯特的抱怨从始至终没停。两名女性开始往下走,也意味着两个分裂的场景重新接合,于是我们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两组对话的差别。虽然我不愿说这是男性对话与女性对话的两种模式差别,但是两位女性并未批判男性,只是聆听自身,慰藉对方;而男性却发出了对女性的疯狂抱怨和指控,追求相互肯定,逃离自身错责,也从而失去了叩问内心和真实问题的机会。而从对话中,你能听出皮特和乔纳森明显存在同样的问题,同样受困于男子气概对自身规训而实际不能与之相匹的自卑,皮特外遇的原因竟是企图用这种荒诞的方式建立起面对妻子的自信。
可是当妻子出现在面前时,皮特又换上了大男子的皮囊,将自己的出轨定义为纯粹的生理欲望。他只能接受自己作出这套肤浅的辩解,因为承认更深刻的心理原因会令他丧失雄性气质,像个可怜虫。然而他此时就是一只可怜虫。 乔纳森在此时也显露出和皮特不同的特质,就像米拉和凯特也明显不同一样。乔纳森的信仰经历令他对婚姻有着理性的忠诚,即使爱情已经出现危机,外遇也不在可选方案之列。他人生前二十年所受的宗教性训练影响了他此后的婚姻观念和行为模式,这一点在之前接受采访时也得以体现。
但皮特一直向乔纳森兜售自己的理论,米拉觉得疲惫,轻声暗示乔纳森结束与皮特的对话,但乔纳森还是没有照顾到她的感受,就跟采访他做得一样。皮特变本加厉,竟然全不顾女主人的颜面,也意识不到自己的冒犯。镜头多次捕捉米拉的表情,她放盘子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其间凯特三次试图叫走皮特。这些都是与皮特令人生厌的高昂雄音相抵抗的力量,但是都无法抵消它,而且这个场域一直使用小范围的局部拍摄,内在张力更为汹涌。直到最后,皮特对凯特一声怒斥,米拉也终于失控,用一声心力交猝的低弱嘘声,吹灭了这颗炽热的白炽灯。
对于米拉的失控,可能有三个原因。一是手机上那件心事,二是一整天承受男性压力令她无法再继续忍受充斥室内的男性压力。三也是值得思考的原因是,皮特发表的那套婚外情无法避免的言论令她与凯特的话产生联想,这对夫妻虽然有着不同的因由,却同样走上开放关系的道路。开放关系似乎变成一件可以选择的途径,但这与她一向的观念相悖,这种矛盾缠扰着她,使她心慌。
送走皮特和凯特之后,节奏终于变换,整个空间都安静下来,听感中远远的背景音让人觉得房子瞬间大了好多。上楼的米拉又看了看孩子,心理化的音效旋绕而起,情境中的人内心也泛起思绪的涟漪。夫妻二人独处的空间,气氛变得冷静异常,虽然仍能看似轻松地笑谈,尘封不动的东西却依然未经丝毫触碰。凯特和皮特成为他们片刻的笑资,值得品味的是,看一对有问题的夫妻谈论另一对有问题的夫妻,其实可以看出他们自身存在的问题。
米拉体会到了凯特的感受,因此她认为凯特和皮特的婚姻是个悲剧,但乔纳森代入的是皮特的感受,因此他认为不至于此。 米拉认为悲哀的是,如果没有开放关系的破事,凯特和皮特会算是一对不错的夫妻。潜台词之一是,不错的婚姻标准竟然如此之低,可见她对婚姻的失望,更可见社会环境对婚姻不幸的容忍和漠视。另一句潜台词是,我们不就是没有进行开放关系的凯特和皮特嘛。意思是,我们不就是那种看起来挺不错其实却很悲哀的夫妻吗?
米拉否认了凯特对开放关系的认可,可见她无意将她与凯特交谈的收获与乔纳森分享。 两人都将凯特和皮特的问题轻描淡写地定义为一场供应了今夜之欢愉的闹剧,而毫不提及他们自身的相关性问题,可见两人之间的隐藏、闪避有多深。 另外,从洗漱的表现,可见二人的禀性差异。乔纳森一丝不苟,多道程序,而米拉刷完牙随手抹了一下嘴。看到乔纳森将洗漱台上自己的东西归置了一遍后,又伸手将她的东西归置一遍,米拉叹了口气,觉得压抑。一个小小的动作,即展现了夫妻关系中权力干预的阴影。
米拉脱下胸衣,露出背后的勒痕,暗喻婚姻中隐藏的伤疤。乔纳森褪下表带,摘去手表。他们都穿上了宽松的睡衣。洗漱,脱衣,卸妆,换衣,其实都有卸下心防的意思,暗指此时应是夫妻之间最松弛、放开的时刻,可是这两人却一句交心的话都没说,甚至有一半的时间没有说话,只有令人不安的一段内心化旋律缠绕不休。 米拉上床之后,乔纳森立即处于一种不安的状态,说明他其实是敏感的。画面中的乔纳森稍微处在米拉的下方,这也是一种心理地势的反映,揭开了乔纳森真实的内心其实非常忧虑自己的婚姻稳定性,也表明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婚姻存在着痼疾,只是他一直在维持表面化的平和。
那么他紧紧盯住米拉的眼神流露出的是什么样的忧虑呢?是担心米拉别有所爱了吗,就像凯特那样? 米拉告诉乔纳森,自己怀孕了。对于怎么怀上的这件事情,两个人的态度都是异常的。乔纳森是太过惊讶,米拉则显示出一着不慎的语气,实际上米拉真实的情绪我们在本集开头已经见过,在采访之中也不断体现了出来,因为手机上那件困扰米拉的事,就是她得知自己怀孕了。为什么两人对能怀上这件事都表现得异常出乎意料呢?因为二人已经很久没做爱了,也正因此米拉已经停药很久,因为她不会料想到在科德角那次他们会发生性爱。这件事从一个侧面反映两人激情丧尽的事实。 乔纳森得知米拉怀孕后,哇哦,哇哦,哇哦,三次。其余时候,就是沉默,不表态。他希望米拉先表态,但是也退避,不诉说。两人像一对弈手,知道对方的心思还得靠猜。但是清楚的是,两人之间没有开心,没有安慰,两人都不知所措,乔纳森还慌乱到犯了哮喘。为什么呢?因为都也无法想象在一潭婚姻的死水中如何孕育一个孩子。乔纳森以苍白无力的宗教命定来解释这个孩子的到来。但是米拉慢慢猜出了乔纳森的心意,她习惯性地趋从于乔纳森,于是她再次被代表,从她的气管中发出的是乔纳森的声音,而表情因不能配合声音彻底乔装,就显得有些可怖,甚至令人觉得有一种人格分裂的迹象。
可是两人根本没有对此事进行一星半点的讨论,米拉没有勇气言说,而乔纳森也失职得严重,白天的采访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启发和提醒的作用。因为鉴于米拉的工作情况,与她生第一个孩子时付出的代价,乔纳森应该要意识到这个孩子会给米拉带来什么,因为这是有前车之鉴的。虽然他询问了米拉的感受,但他使用的是一种预设期待的提问方式,因此他已经给出了暗示性的答案,而米拉的习惯是顺从乔纳森。然而经历这一整天的事情后,米拉的转变已经开始。白天的采访就仿佛他们十年婚姻的一场高度浓缩的典型化排演,而晚上的聚餐就像一次针对性的治疗方案的出炉。白天是婚内顽症倾压而下,晚上是慢性疾病终得特效急药。米拉已经在缓缓抬起脚跟,作势要迈出这一步,局面早晚将要扭转。 而这前后的分际就在哮喘这道分界线,哮喘是一道无法隐藏的真实信号,在此之后,米拉开始吐露真心。
而米拉的真心是不想保留这个孩子的,于是正面的争执开始发生,乔纳森不容转圜地说孩子是必须要的,这一方面肯定与其宗教信仰有关,另一方面我猜测也许孩子对乔纳森有着非同一般的信号灯的意义和纽带性功能。他可能将孩子的到来视为可以增加婚姻稳定性的筹码,而一旦米拉决意要堕胎,他就会将之视为婚姻破裂的明确信号。因此胎儿的去留问题,锤击着乔纳森焦虑的心弦,只要能勉力维持表面的平和,他能接受内里的枯败,但他不能接受表面的破裂。 反观米拉,作为一个保守的女性,她并不是不想要孩子,她非常爱孩子,但是现实条件告诉她,她实在有充分的理由不要这个孩子。孩子会让她中断工作,失去个人自由,继续困在不幸的婚姻内,而且在今后的岁月中,她还会不断面临乔纳森对她的隐形指控,说她是个不能尽职的好母亲。而以上这些,是她在生下艾娃之后一直在经历的。因此,虽然米拉对肚子里的新生命感到愧疚,但这些难题已经让他们二者势如水火。
但是米拉不可能骤然翻转,她依然将乔纳森的看法放在第一位,她对自己的想法充满自责。而乔纳森是怎么做的呢?他看起来真的是个挺温柔的丈夫,但是问题是妻子绝不是一个与他平等的人,因此他自然而然地将自己的意志凌驾于妻子的意志之上。如何看出乔纳森不将米拉视为平等的人?看他的那一套安抚动作,其中一个动作是手指放在米拉的下颌轻蹭,这个动作和逗抚宠物何其相似。
而且米拉不太能接受他的抚摸,因为她能感受到这种抚触之下是男性压力的触须在透过她的躯体,钳制她的思绪。 但谈话终究以乔纳森的意志再次取代米拉的意志告一段落,两人决定留下孩子。 这一段揪心的情节可说是复制了夫妻二人在婚姻内遇到矛盾时尝试解决问题的典型场面。从中我们可以看出乔纳森和米拉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不理解、冷暴力和精神控制充斥在这段婚姻内部,结果疏离、自责和内心损耗不断延续。婚姻关系和家庭场域使米拉的自我被彻底抑制,而不是如乔纳森在接受采访时所说的,婚姻让个体“得到发展”。从米拉倚在乔纳森肩头的那段令人倍感讽刺的“告解”来看,这段婚姻基本上就是靠着对女方的抑制甚至剥削得以延续的。女性委屈自己,同时还要让自觉委屈的男性不感到委屈,这就是他们这段长达十年的婚姻“成功”的秘密。 这个场景中米拉最后笑意的消失,告诉我们,如果你以为问题得到了解决,那真的只是一种误解。
一段空镜光影变幻,表示一段日子已经过去。室内气息依然鲜活,可是已渐然平生人去楼空之感。挂钟咔哒、咔哒,在静默中诉说一段婚姻关系逐渐走到尽头。生活,无异于一场平淡的谋杀,因为它太漫长,以至于不见鲜血,等意识到,血已流尽。
乔纳森神色凝重地赶到医院后,夫妻双双在场,于是一位女医生开始介绍药物流产的过程。这一小段怎么看呢?米拉是当事人,医生是讲述者——且与米拉同为女性,乔纳森是聆听者或者说旁观者。选择药物流产,目的是希望不要做手术,对身体损害较小,但是它可能伴随什么过程和副作用呢?剧烈腹痛,恶心反胃,呕吐,浑身无力却要忍着疼痛不停走动,拉肚子,如果药流不干净还要做清宫术,情绪上的孤立和担忧更不必说了。所以这一切并不是是像那位医生所说的,就像肠胃病一样。这种表述上的弱化甚至隐瞒可能普遍存在于生育史吧,而这恰恰是我无法接受的一种人类品行,所谓善意的谎言,因为这与欺骗是无异的。对生育知识的普及性匮乏,会使得人们对生育无知,可生育是人类世界永恒发生的事件。按理说,生育已经成为人类最有经验的事情,可是我们却让这丰富的经验财产大规模封锁在沉默的仓库,鲜少拿出来宣讲分享,使每一代人共有。这也算是人类史上一桩自己人对自己人静悄悄的谋害吧。在那些轻描淡写的辞令和大量的表述空白背后,是人类中的一半人或者说大部分女性都在承受的伤痛。沉默和掩盖,意味着对伤痛的否定,从而客观上纵容了那些不负责任的性行为,甚至美化了受孕和生育,为其赋予了过度的意义堆砌。难不成在全人类继承的集体意识中,有这样一份隐形无声的“财产”,那就是对孕育之痛保持永恒的沉默,以使女性不可忘弃她最伟大的职责——延续人类的历史。若如此,文明史的荒诞是根本性的。 之后,医生理所当然似的开始向米拉介绍长效避孕的方式,她云淡风轻地介绍那些金属质地的节育环。医生的语言所针对的对象仿佛在说,避孕是女性独有的义务。
那么这个问题不得不问了,男性避孕可不可行?我是说,除了那些劳什子的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土法避孕(不如说是运气避孕法吧)和物理避孕(戴套)之外,男性进行长效避孕是否可行?我随便看了一篇研究男性避孕的论文,初步观感是,包括药物(激素)避孕在内,可行的男性避孕方式其实很多,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研究为什么我没有看到过,也没有听闻过,我建议大家都可以去搜搜相关的论文。
我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我觉得男性避孕尤其是药物避孕没能普及的原因恐怕并不是男性避孕更困难,更不合理,而是研究动力不足。我会猜疑目前的医学伦理是由早期现代医学史上的那些先驱——必然绝大多数是男人——所规范的,而目前人类社会的男权结构依然不被打破,所以导致避孕之责和避孕之痛几乎由女性承担。 事实上避孕是每个会有男女性生活的人都应该思考和关注的事。在避孕上最奇怪的问题难道不是,为什么避孕好像天然是女性的义务? 在面聆医生的介绍和发问时,米拉是被动的孤立的,她向乔纳森数度投去带着期许的眼神,可乔纳森文静的样子,瞪着天真的大眼睛,扶了扶眼镜架,期间未发一言。
请注意,我真的不认为乔纳森在男人中属于可恶的那一类,但是之所以我不觉得他可恶,其前提是我拿他和所有男人做了类比。我愿意付出信任,乔纳森绝不是无动于衷和不闻不问的男人,但我也不揣冒昧地判断,此时困扰乔纳森的更多是一种感觉自己被辜负的受伤心理吧。乔纳森忧伤着的不过是悬亘在心头的离散预感,妻子的亲身体会想必是当下次要的事。所以软弱如米拉,也会坚决声称,你真的不能对我的感受感同身受! 因此这一段不论从女医生还是乔纳森的角度——他们一个是专业人士,一个是患者的至亲,一个是女性,一个是男性——我们都能看出,在孕育一事中男性的缺位现象,以及社会文化对此现象不以为意的强烈倾向。 当医生宣讲完毕,流产的决定已作,米拉可能更需要一些安慰吧,但是反而是乔纳森被米拉安慰了,而乔纳森也没有选择留下来安慰米拉,而是出去给妻子买可乐,但其实是他真正的目的是逃避当下的处境。之后他慌乱地找水杯,则是焦虑婚姻未来的体现。当乔纳森担忧面对的事情——婚姻危机的可能真的即将发生,他延续了从前的模式,继续逃避,并深感受伤。
还是米拉叫乔纳森坐下,才有了片刻的交谈。其实米拉并不是突然决定流产的,因为过去十天他们一直在聊这件事,堕胎是共同的决定,乔纳森也同意了。虽然看起来他难以接受,但这对他也是一次磨砺和成长的机会。 谈话结束的落足点还真是挺好笑的,米拉为了安慰乔纳森,提出房子的布局改造还是可以像乔纳森设想的那样(当时乔纳森在为二胎后房屋布局畅想),给乔纳森增加一些活动空间。一个独自承受着痛苦的女性,像安慰宝宝一样安慰着自己那个觉得自己受伤了的丈夫。 米拉再次不由自主地吐露了真实的感受,我觉得很糟糕。当她这样呓语般道出自己时,你觉得她的生命力被抽走了,身体变成了一张纸。
她要求乔纳森离开了,她确信他们不可能共同面对困难,她也不再期待乔纳森能这样做。她选择一个人面对,在自己面前,她终于完成了一次哭泣,一场释放。
最后是一幕幕空景,都是这对夫妻房子周围的环境。在这一集的开头也有类似镜头,两相对照,物候暗换,应该是从秋天跨入春天了。
一处怡人的中产社区,一派美丽平和的气氛,一切仿佛是静止的不曾改变。可是低矮处蒲公英飞散,天空中鸟雀出离,房顶上虫蚁侵噬,而树欲静风犹不止。便觉得婚姻是座房子,离开时,房子竟不觉也已朽了。那条藤蔓高高地攀过树冠,寻找阳光空气似的,旁逸而出。人事迭替,也只在瞬晌之虞了。
公众号:段雪生
第二集也是从跟拍演员入场开始,这次捕捉的是饰演乔纳森的演员进场的一些琐碎。首先看到的是所有剧组人员都佩戴防护用具,让人一眼得知是在疫情期间的拍摄,一下拉近与观众的现实触感。
乔纳森接过道具手机,在入口处和大概是导演的人聊了几句,说到73年原版《婚姻生活》的女主角非常有表现力,我双手赞同。 乔纳森倚在床上,很快就入了戏。这是一个静静的烦闷的夜,在轻音乐中也无心阅读。这是一个典型的乔纳森口中描述的米拉离家不在的夜。乔纳森还要安慰也在想着米拉的艾娃。在孩子的床头,永远搁着一个平板电脑,大特写画面中,是一片枯燥的电子雨幕,发出潺潺的电子雨声。这样的生活,就像一所中产阶级的小纸房子,精心营造着一种幸福的假象。那些真实的、残酷的,都被非自然的假象笼罩着。
然后乔纳森来到了自己那间逼仄的小阁楼工作间,这也是前面提到过的,艾娃侵占了他的活动空间,米拉说应该将这里改造一下。 透过玻璃窗外面是大雪的天气,更添苦闷。乔纳森也无心工作,随手打开了一个色情主页,荧光照在他呆滞的脸上,这苦闷的夜需要被打发一下。
小我地怡情过后,懒散地哼着歌,下楼吃一碗冰箱中剩下的意面,一个独居家中的中年男性生活场景真实地展现出来。 看到妻子提前回来,乔纳森露出惊喜地将身子摆动过去,仿佛上了水汽的木柴被点燃起来。可米拉的兴致却不像他这么高,声音中透着疲惫,总像在叹息。当她握着水杯犹疑地望了一眼丈夫,问他拿出红酒时,这个漫长的夜晚才算是开始了。
一点悬疑既起,紧接着又来两笔,先是凯特突如其来的短信,再是皮特不知为何闪避乔纳森。而且也点出自堕胎事件后,已经几个月以上了,这样长的时间可以发生任何变故。 接着再重重来一笔,说装修房子的事。这件事是在医院时米拉提出来的,但现在她突然不关心了。乔纳森对米拉存在着彻头彻尾的误解,因为此事的起因只是想起到一个安慰,所以一开始它的意义就不在于一件事本身,可乔纳森就是不明白妻子的用心,而如今这件事中断了,也是因为米拉的心态已经变了。
这件事对米拉只存在抽象层面的意义,当乔纳森那样漫长、细微地找她商榷时,无疑只是一种折磨。从中也可见,两人一个感性思维模式,一个理性思维模式,撕裂得很厉害。 同时二人在这件事情上的反应分歧也仿佛一个隐喻,米拉心中想的是整栋房子的问题,乔纳森只是在那儿说小阁楼的事,可是房子已经朽坏了呀!随后米拉展现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行动态势,这里的动作设计也很有心理学的况味。因为当一个人启齿难言时,她做的下一件事却是咀嚼吞咽。仿佛张开的嘴如果不能言说,就势必要被替代物所充填,以平实涌起的冲动。
此后当然终究是再次张嘴,言说不得不言说的事,米拉的外遇。很快,就出现了这句话,我觉得很糟糕,这已经是米拉至少第三次明确说到类似的话语,第二次在流产后,第一次在睡前聊天那里。几次的共性都是,这个女人在愧疚自责,在否定自己。伴随着的,是她多次遮挡住自己的脸,在她人未对其审判之前她已经先行审判了自己,她感到蒙羞。单说眼前这一次吧,她是感受到了自由,感受到了快乐,既然如此,这就不是糟糕的事。我们也都能看得到米拉在婚姻内所历经的,所匮乏的,我们知道道德意义上的出轨指控对她是绝不可能成立的。
乔纳森的眼神是那种一如既往的伤心眼神,这种眼神也至少明确出现过三次,与米拉那三次自责如榫对卯,一一对应。
外遇的事情早已发生,可是米拉的被动性一直延续到此事,她无法亲口说出,她在等待乔纳森自己发现,这也可见一个长久被压抑的人真的会丧失自主行动能力,即便她意识到自己应该怎么做,也还是难以跨出那一步。而乔纳森还是一如既往地钝感,忽视,这么久都无法发现妻子这样大的变化,这足以证明他对米拉的忽视是长期的。当然我们也已经发现了,他的忽视往往不是无法意识,而是一种自欺式的钝感,对他不想面对的事,他会不让自己往那个方向去想。 乔纳森在剧中第二次哮喘发作,草蛇灰线来了,记住这前两次,米拉都是紧急为他处理,那一连串的动作可以看出米拉非常地惯熟。 乔纳森问你还要继续和那个人进行下去吗,米拉下意识地说,我不知道。但就连她自己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大脑不受自己控制地逃避她的自主意识,缓一缓神,坚定了语气,没错。持续的点头是迫使自己习得自己内心化声音的仪式性动作。
在持续性的盘问和交底之中,事实呈现得越来越多。米拉之所以今晚来说明,是因为今晚已经是“deadline”了,真正的死亡期限,明天她就要和她爱上的男人波利飞去异国他乡。 然后我们应该留意到它的拍法。虽然乔纳森并不是一个攻击性很强的人,但不代表他没有攻击性,他是一个读书人,他的雄性弊病都是以相对柔性或者可笑地说——以文明的方式表露出来的吧。还好影像语言可以让我们更能意识到这段对话的审判意味。从始至终,乔纳森是坐着的,像一个法官,坐在那个代表正确和主动的位置之上,而米拉只应该站着似的,好比当庭陈述、声辨的嫌犯,当她处于这个位置,她身上的污点已经沉淀在胸襟,无法洗却。
可是我们不妨想想,米拉注定只能站在自我辩护的位置吗?莫非她没有理由处在乔纳森的位置?如果二者易位,那个去聆讯、去审断的人变成米拉,有何不妥吗?或者至少,米拉是否拥有一个被任何律例或道义保护的地位,也就是现在我们所做的,由我们来为她辩护,甚至发出控诉。 这个情节中不仅有站与坐的讲究,还有小与大的比对。从下面我附上这张图可以明确看出,坐在椅子上的乔纳森高度与站着的米拉齐平,而且他的身躯无疑显得大很多。可能一方面两个演员身高体型有明显差距,另一方面椅子也很高,而且乔纳森是靠近镜头的那一个。
米拉的坦白虽晚,但好歹是坦白了,可乔纳森是怎么回应的呢?他最终的结语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拒绝理解,选择性的钝感,再次出现,显露无疑。乔纳森竟然还在冀图维持表面的平常,自己收拾这收拾那,让米拉先上楼,可米拉手机上“叮”的一声消息提示音,就足以毁灭他所有荒谬的努力。这持续十年的相处模式,在今晚必须被打破。
场子换到楼上,那是更私密的空间,两人的卧房。当关系已经濒临决裂,如同两半玉珏的两个人却要仿佛仪式性地合并一晚,这种剧场的内在冲突感多么强烈。 这一集视角偏移到乔纳森这边,我们看着乔纳森心事重重地走上楼梯,会想到第一集米拉同样心事重重地走下楼梯。
在乏味、翻复的配乐中,忽然掺入风铃般轻灵的声音元素,此时乔纳森是走到了艾娃的房门外。这两种声音,前者是乔纳森与米拉的婚姻主基调,后者是牵系、调解、缀饰这段婚姻的功能性旋律。是后者在淡化和遮掩着前者,如果没有后者,这段婚姻会硬性裂解,而不会像稍后呈现的那样纠缠、撕连。 并且这段轻灵的旋律从乔纳森的镜头中响起,也提前暗示出稍后的剧情,孩子将会是乔纳森与妻子bargin的关键砝码。 当乔纳森步入卧室,米拉正在换衣服,他正向清晰地见到了米拉背上被胸衣勒出的深深伤痕。这个镜头与第一集洗漱后展现米拉更衣的镜头是应和并延伸的。它们同样事关痛苦与忍耐,隐蔽在胸衣底下的伤痕是长期束缚与压抑的结果,这种压抑根源于结构性的外力,同时也是被自己内化和巩固了的,正如胸衣很大程度上是男权规训的表现,但也是借由女人之手为自己栓扣上去的。这一集米拉背上的淤青比上一集明显许多,说明这八个月来,她所承受的内心煎熬之剧。
另一个方面,我们要意识到——尤其是当乔纳森这个丈夫的视角被引入这一桥段时——痛苦与忍耐的另一面是冷漠与忽视。显然乔纳森长期地漠视了那些隐性地附着在米拉身上的痛苦,当然他更不会想象到自己也是痛苦的代言者与传导者,因为结合乔纳森自己的成长经历,他自己就是一件被父权制淬制出的精美产品。 所以即便当乔纳森终于看到米拉身上的伤痕,它体现出的仍旧是深深地忽视,因为它被发现得太晚了,也太表面化了。但也要承认,发现是一切的开端。乔纳森的醒悟极其之晚,但他慢慢开启了反思,其结果在第三集会展示得很清楚。经乔纳森提示身上的伤痕之后,米拉带上了更衣室的门。这个动作,显示米拉已经意识到了这种濒临决裂的关系中,遗存着的异样的亲密性,其中的冲突感经由这一个带门的动作带出来了。
稍后,出走与挽留的漫长一幕正式上演了。乔纳森不出所料,迅捷地抛出孩子这个大招,这本也是他为数不多的招式了,但米拉确实很难招架这一点,艾娃是她最感愧对的人。但从米拉的回答来看,她当然对这个层次已经深思熟虑数十百遍,所以她摆出了一套细致详实的流程。但她还是自乱阵脚,因为她确实“过不了自己这关”,乔纳森的话温温和和地,递出的却都是软刀子,那样准确地刺在他最了解的人心窝上。当米拉失控发飙时,乔纳森缓缓起身,锁上房门。这一举动当然可以解读为他对孩子的精心呵护,但它同时产生一种巨大的情感煽动力,并迅速构成它背靠的权力来源。这一举动再次表明,在养育之责上,谁承担起了职责,谁一直在失职,谁拥有正义性,谁处于道德洼地。
当乔纳森贴身在门后,我们都能想象得到那未出现在画面中,却已经出现在画面中,并出现在夫妻二人心头的,是穿过那扇门后的走道,不远处的艾娃的房间,是艾娃的婴儿床,是艾娃反射着荧光的小脸蛋。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这一段分析并不涉及人物的主观心理动机与道德意志,而只是析示出影像自身辐射出来的动机和意志,当然影像也是为人所操控,但操纵它的是影像外的人——创作者们,而剧中人物本身也是影像的一部分,他们也是被操纵的。
焦躁难安的米拉则被调度到窗口的位置,坐在窗边,艰难地应对丈夫的责问,艰难地表露内心长久的挣扎与答案。在这段争吵之中,米拉频频朝向窗外张望。你会意识到,这段压力感极强的对话和内心戏,如果不在一个有气孔、有出口的所在进行,是根本无法宣导出来的。
这是一个忍受了十年的慢性自杀,又忍受了八个月的激烈自耗的女人;这是一个自我快被抑制到极限,却终于忍无可忍极度渴求自由的女人。这扇窗,就是她此刻定要攥攫在手的喘息之机——我甚至无法将之称为“自由的可能”,因为这事实上何等卑微、自怜。 虽然自我的恢复如此步履维艰,从她的呼吸与喘息之中你就能感受到那种西西弗斯无法间断地推举巨石的无力感,但至少她已经在努力寻回、重建自我。这一切,从走出沉默,发出自己的声音开始。 从米拉的倾吐和乔纳森的反应之中,这空缺的八个月得到了重要的一笔补述。流产一事,对他们各自而言,有着巨大的认知差异。米拉认为在这八个月中,乔纳森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愤中,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痛苦。而乔纳森认为,在决定流产之前他们已经把事情聊清楚了。可是从他们第一集睡前的聊天方式中我们也能看出,他们是不可能将问题聊清楚的,乔纳森的回避与遮掩,米拉的牺牲和惭愧,才是他们交流时的主旋律。在决定流产时,米拉给自己建立的理由是流产是为了维持婚姻,可是好友凯特一语戳穿了这个荒唐的理由,什么样的婚姻竟然沦落到了需要靠打胎来维持呢?米拉承认,她深心处的理由是她害怕生下了这个孩子之后她再也无法逃离。一对夫妻,两个人,一个不愿承认自己在生气,一个不敢承认自己流产的真实意图。一对人,两颗心,在十年如一日的交流缺失或者说无效沟通中,在一次爆发性事件中,终于走到了分崩离析的境地。
4、我们现在来好好聊聊
在裂痕已经崩折、塌方后,乔纳森展现了解决问题的意识和坦诚交流的主动性。二人的心理势能发生翻转,却与先前同样错位。先前是米拉试图交流,而乔纳森封闭交流,现在反了过来,但无法交流的局面照旧,因为心态的错位照旧。此时的米拉只想不顾一切地逃向自由,她已经不想再多花功夫复盘婚姻中那种种一经提起就注定纠结、怨怼、耗损的无休无止的细节。简单化是最合乎心境的解释方式和解决方式。
而且关闭交流的选择也有关于过往的不良交流模式。这个模式在采访场景中最先出现,当时他们正在回答有关养育的问题,米拉说,我们就像在互相道歉一样。互相揽责,不过是一种表态,交流依然是零,而且有时候一味地揽责更是一种消极指责的方式。更何况,在第一集睡前的交流场景中,我们也看到了,交流和表达的结局不过是米拉成为最终的过错方,最终还是要由她认领错责,迎合对方的好恶。米拉不想再陷入这样的循环怪圈之中。 乔纳森猛然呈现出的超强交流欲,并非真正的交流渴望,而是面对失控的强烈不甘,他内心的渴望不是交流,而是挽回,只有挽回才能导向重新掌控,回到他能接受的平和之中,即便那平和之下是荒谬的翻涌。但假都是仿真的,当假性的交流已经开始,真正的交流就有可能最终出现。同理,强烈的拒斥体现的也是内心的渴望与匮乏。因此,这段婚姻中真正的交流,就在他们一方假性的交流中和一方强烈的拒斥中,悄然展开了。
5、就像不能呼吸,你懂吗
米拉描述了自己透过感官幻象体现出来的精神状态,概括起来就是,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感觉。这正是困在男权制幽冥中女性的典型感受。乔纳森能懂得这种感受吗?他觉得他懂,因为他有哮喘,多么讽刺。病理性的窒息感与自由和自我被抽空的窒息感,是可以类比的吗?
米拉的形容唤起的依旧只是乔纳森的受害心理,当米拉说自己没有感觉时,他对等的是米拉对自己和孩子都丧失了爱意。米拉无疑是爱乔纳森,爱这个家的,只是那种窒息的感觉窒息了爱意,没有氧气爱意无法呼吸下去。这氧气就是自由。出轨是从一扇窗口重新获得了氧气,补充的是自由。因此米拉离开乔纳森,无关爱意,结合新人,也无关爱意,关乎的是自由。 米拉提到了激情。事实上激情这个词是凯特引入的,虽然米拉反感这个词,但是从这次提及,我们可以发现她被凯特的爱情观念影响的痕迹。口头上的反对代表的是旧有那个难以推翻的自己,实际的行为却又表明了新的认同在内心的滋生。
但这里应该提出一个质疑了,激情是导致米拉婚姻问题的决定因素吗?要注意,台词从属于剧中人,反射的是剧中人的认知,我们要做的,是分析判断他们的认知,而不是简单地接受认可。尽管米拉描述出了自己的感觉,但是其实她还没有达到理性分析和正确认知的地步,所以她才会将祸因归结到激情丧失的层面,却看不到激情丧失的深层,是自我丧失,自由丧失。
6、他是谁
剧情到此转入下一段落,从结构上来说,也是从婚内宕至婚外,从外部视角反观婚姻内部。
乔纳森开始穷追妻子出轨对象的情况,他是谁?他长什么样?他多大年纪?他做什么的?他高吗?他结婚了吗?你们怎么认识的?你们怎么发生关系的?这些问题的潜台词似乎都是含着比较级的。他比我年轻吗?他比我高大吗?他比我有魅力吗?他比我更有经济实力吗?我到底是哪里比不过他?你是因为这些离开我的吗?虽然对事实的追究是一个人的权利,这样的事情会在很多人身上发生,但普遍性却不代表可以合理化。在乔纳森身上,我们看到他的自卑和自虐反映的是偏执,而偏执的内在是控制,或者说失控。 在米拉对出轨过程的描述中,我们可以听出她极度压抑之下的的失常、夸张、纵情、释放。她在公司的轮船聚会上跳舞,而她很久没有跳过舞了,以至于乔纳森都不知道她曾经会跳舞(或许当初在话剧社米拉是会跳舞的,乔纳森只是忘了)。
这段婚姻对米拉的抑制是无可置疑的。舞动是生命性的旋转,因此舞蹈在此既是现实层面的,也是隐喻层面的,一个女人失去了生命的舞动,代表她失去了生命力。但和波利的相处唤醒了她的生命力,她向他纵声狂笑,她同他彻夜畅聊,她与他在房间厮缠了两天两夜。 米拉强调自己爱上了波利,我们是否应该相信她呢?其实米拉自己也不相信波利讨好她的那套关于美国女人的巧语,而且米拉回来后又和丈夫做爱了,却又向波利隐瞒自己还爱着丈夫,说明波利对她而言没有到多么独特的程度。从而可见出轨不代表遇见了真爱,出轨的意义在于缓解了婚内问题。再看米拉的一个表述,“我想结束这一切,但他不会让我走”。这两个分句都不是她的意志。
首先,她并不想结束这场外遇,她想结束这一切是以一个失德妻子的口吻在发言,实际上代表的是乔纳森的意志;再者,是否与波利结束关系,也并不取决于她自己,这里体现的又是波利的意志。可见米拉始终还是深陷在男人的意志之中,她在这一集崭露头角的个人自由意志依旧像夹缝的花朵,显得异常艰难,异常微小。 如果米拉无法在经历这段婚姻危机之后,建立具有完整主体性的自我,米拉就会不断重复她过去的感情经历,先深陷情感虐待,后引外水解内火,再度深陷,再度投入新的怀抱。受困于感情内部,于是寻求外部救援,仍然是一种依附模式,是自我无法站立的体现。 其实,米拉强调自己多么爱波利,多么不能离开波利,多么想现在就离开乔纳森,离开这个家,这样的过度表达表达的其实不是爱欲,而是对窒息般的生活决绝的拒斥,对自由垂死般的饥渴。
7、你疯了
乔纳森的挽回仍在继续,但挽留的方式愈发自我讽刺起来。乔纳森用命令式和道德式的语气说,我希望你能倾听自己的想法,如果你这样做了,你就会知道你是疯了。
当一个男人用自己的意志取代一个女人的意志时,他绝不会希望这个女人倾听自己的想法。但是当一个女人开始倾听自己的想法时,他又会否定这是她自己的想法。而“疯子”真是一顶无比经典传统、源远流长的污名桂冠,凡是与男权产生张力的女性,都共同荣享此顶桂冠,因为它的容积广之又广,连一点轻微的逆反也是要扑杀在内的。 身为一个女性,就要注意了,当你越多展现理性,你就会遭遇越多非理性化的指斥。乔纳森穷尽努力,试图将米拉拉回她过去所属的秩序之中。他说,你不是这样的人,表明现在的米拉已经不在过去那套观念秩序和行为秩序之中。 最后,依然是抛出孩子,同一个战术连用两次,是否既可耻又可怜了一点呢?但乔纳森之所以会这样做,也是知道这样做真的有用吧。米拉很难走出对自己母职缺位的过度责备,乔纳森已经将自己是好爸爸,你是坏妈妈这一点深深刻在米拉心里。
米拉在做出今晚的决定之前,已经和凯特深聊过,上一集凯特也说到,她认为夫妻为了自由和幸福而分离,长远而言,反而会给予孩子巨大的能量。米拉某种程度上已经接受了这一点,但是对此她不够坚定,她还是认为父母离异会对孩子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又加上她由于工作奔波,与孩子聚少离多,她的愧疚感极深,这就导致她更难做出离婚的决定了。 从目前剧情所展现来看,米拉无法离开乔纳森的最大原因,是孩子。但是究竟是否如此,有没有更深刻更复杂的转折出现,还要看它的下文。
8、我不该经受这些
话说到这里,情绪抵达顶端,密度性的对白消失。米拉已经被击溃,她扑倒在床上痛哭。但是你注意到了吗,乔纳森也捂着脸在一旁徘徊呢?
乔纳森此时的情绪是什么呢?很有意思的,从他的角度而言,他会认为,他相当隐忍和克制,他承受了很多,当她的妻子说出离开会对自己和孩子更好的话时,他都没有勃然大怒,他只是伤心,深深地伤心,但是他忍住眼泪和剧痛,自行消解着这种无助的情绪。与此同时,我还走到了床边,安慰那个深深伤害了我的女人,我依然像过去那样爱她,我愿意原谅她的一切错误。我感受到深深的讽刺感。 当米拉被击倒,当米拉的罪孽感重生,乔纳森那双厚实的手掌也就重新获得了久违的权柄,他温柔地摩挲着,将这权力的光泽抹遍这个女人的发顶、肩臂、脊柱,流被全身。就像一个昏庸腐朽的帝君,重新抓住了他险些丧失的权杖,在流亡途中的小朝廷,对他唯一的臣民继续扮演着他那宽恕者和拯救者的角色。
接着乔纳森做了一件前后矛盾的事情,被他一开始否决的婚姻治疗,现在由他主动提议了。前后区别在于,当婚姻治疗是为了更好地分开时,拒绝。当婚姻治疗成为挽留/束缚妻子的手段时,主动提议。 但米拉的心是真的枯槁了,看来如何用言语挽回也改变不了她只能分离的认知,因此她才说出了这样的话,这段感情很久前就结束了,一种枯竭了的绝望之感。当乔纳森听到这句话时,手摸烙铁般缩回了,他意识到倒下的妻子并没有重归驯顺,他重获的权柄瞬间破灭了。无计可施的乔纳森最后只有苦苦恳求一途,这里发生了一个奇妙的对白。乔纳森说,这太残酷了,I don't deserve this.米拉说,不,You deserve so much more.这里显然用了一次意义偷换,“deserve”既有“应受”,也有“应得”之意。嵌落在两人的对话中,体现出两人不同的心理,一个认为分离是受罪,一个认为分离是解放。
而且这两句话迅速碰撞,还会产生具有讽刺感的歧义效果,因为乍听上去米拉仿佛在说,不,你就该受到更多惩罚。
9、你不要替我感受
米拉真心认为两个人分开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她同样发现了,乔纳森在这段婚姻中也压抑很久了。当然,这样的婚姻不可能有一方会感到快乐的,这在之前的剧情已经充分显现了。概括而言,就是男女双方虽然所承受的有轻重之别,但是二者事实上都处在同一个被压迫的结构之下,因为父权体制的压迫性不会仅仅只对女性生效。 乔纳森作为一个文化研究学者,他可以口若悬河地批判资本主义体制,但他却对父权制没有反省能力,他的行为表明他在不断复制着父权文化对他格式化输入的一切。在米拉仅仅是说出他内心的实情时,他却产生很大的逆反心理,认为米拉是在替他思考和感受。乔纳森说,你不要告诉我,我在想什么,你不要替我感受。
可是一方面,女性被男权体制压迫的内在逻辑之一不就是女性要想男人所想,还要认可这是自己所想吗?乔纳森难道意识不到吗,在这段婚姻中,你享受过多少次这种她为你着想,以你的主见为主见的红利? 另一方面,男权体制下的男人最常做的事,不就是理所当然地代替女性思考,认为自己的想法就是对方的想法吗?所以,我们应该意识到,这样的话从乔纳森口中说不来,是多么讽刺。
10、谈话的毒药
说到这里,已经是一个僵局。乔纳森所有的挽留都失效了,而米拉所有关于出走和分离的解释也都失效了。这场漫长的对谈/撕扯,是乔纳森一定要求进行的,一开始米拉就并不想聊,而现在她的结束语也是,我们所说的这些,除了增添痛苦,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她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她一开始的选择是避免开始这样的对话。
为什么米拉能够预知这样的结局呢?为什么米拉无法进行这样的对谈,一进行就会这样痛苦呢?因为——或许米拉未曾无数次体验过这样的对话过程,但是米拉已经无数次体验过这样的对话逻辑。 因为这永远不是公平对等的交流,男权的训诫、教导永远充斥在对话里,无孔不入,折磨损耗着女性的神经和大脑。这样的对话,解决的不是问题,它解决的只是女性的主体性,女性的个人意志。它像融入血液的毒素,毒不至死,却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或者说,你已经死去了,以一种活着的样态。当这种男权的逻辑抵达顶端,如同《甄嬛传》所呈现的,那么,一个女人要想肉体地活着,便只能灵魂地死去。如果她想灵魂地活着,便只能肉体地死去。
死与生混淆了,重叠了,无论生还是死,对一个需要身体和灵魂并存才拥有完整生命的个体而言都意义匮乏了,因为你的自由只剩下,选择怎样地死,肉体地死,或灵魂地死。当一个人只拥有这样的自由时,自由尚只是一个负值。 这个夜晚的终结方式是这样的:男人眉头拧结,勉力伸出手掌,摩挲着女人身上的织物,发出噪耳难听的声响,与此同时,女人哽咽吞声,说,我好羞愧;男人收回手掌,转过身去,沉默地伤心,却发现女人缓缓却紧紧地从身后抱住了他。在剧痛的撕裂之中,他们仍然取得了某种平和,你仍然看到了他们之间的爱。
如果没有这般相爱,问题倒是简单了,毕竟只有相爱的两个人才有感情问题可谈的必要,否则那只是你自己一个人的问题。正因是相爱的,正因不洒狗血,正因它探讨人性与社会,而非只是要拍出一系列刺激的事件和情节,这部剧才变得那么严肃有价值。 但是就目前而言,乔纳森和米拉的问题,在共识上还停留在原地,没能往前推进,但意识的落后,也阻挡不了人们在行动上的迈进,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大变的关头。 当再度拍摄室内的空镜时,与上集相比,表面的清洁、和美已然丧失,此刻是通体暗调,衰颓气象,那些凌乱的局部和被污染的角落,却已遮掩不住。这是一个严寒的冬夜,别离的钟声仍在催响。
次日天亮,新的一天到来,这段婚姻也不可避免地翻开新的一页。焦虑凝结在乔纳森的眉间,他支起身体紧张地观察着妻子的动态,他的情绪依然与昨夜相连。
而米拉却暂时忘却了她此行的目的,微微沉迷的嘴角停留在过去的婚姻线索之中,还伸手温柔地抚摸了丈夫的脸。乔纳森紧张的情绪因此缓解,觉得妻子或许已经转变心意,这才重新躺下,双眼仍关注着妻子。 但这片刻的甜蜜如同瓶底未及摇起的沉淀,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失去稳态的旧时情态中散逸无踪了。清转过来的米拉,即刻起床,着手出逃。 本集再次出现二人同框的洗漱情节。与之前相较,这次没有了交谈,一个动作懒散,仿佛不想时间往前推进,一个动作仓促,仿佛只想让时间快些流逝,这也反映出他们一个欲留一个欲走的心理,而空间中显著的声音元素只有电动牙刷的电流声。乔纳森的牙刷是同一把,但第一集时有意没有加入电动牙刷的声音元素,而这一集特意加入了,目的就是产生差异效果,从差异中生成意义和表达。电动牙刷滋滋嘎嘎的声音听上去就像锯子,暗示二人关系上的一次切割。
在之后收拾衣物和厨房争吵的情节中我们依旧可以看到那些之前我们已经见惯了的东西,夫妻二人的种种对比依旧如此鲜明。米拉惊慌失措,将东西堆得乱七八糟,乔纳森一丝不苟,将物件码得齐齐整整。米拉想要拒绝帮助,此刻就开始分割,却被乔纳森一把推开,继续操持着米拉的事务。米拉闭着眼睛撂下狠话(你对我丧失吸引力了),对丈夫的哮喘也不再照管,横下一条心只为迅速撤离。乔纳森不断要求交谈,交谈,一味拖延,试图以常态化的态度应对顽疾。
从中可以再次看出两人的性格差异、婚内状态和心理境况的对比。米拉惊恐,压抑,没有自主性,急于出逃;乔纳森严谨,控制,掩耳盗铃,而且自虐。 但有一件事米拉却下不了决心,昨晚米拉说她会亲口向艾娃解释自己的决定,但是她终究没能做到。或许你看到的这是一场匆忙而草率的出走和分离,但是这也恰恰证明了一段漫长感情和婚姻切割时的参差艰难。 我们可以看到,乔纳森的挽留方式经历从精神到物理、从深层到浅层、从实用到形式、从有效到无效的过程,他的挽留过程其实也体现出男性强权在整个事件中逐渐崩解、失效的过程。当乔纳森最后的挽留只剩下身体的紧缚,他也只得接受自己已经失败的事实,目送爱人离开。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乔纳森还没有放弃,他的挽留仍没有停止,他将电话打给了米拉的密友凯特,米拉提到过她和凯特讨论过自己的婚姻。但凯特和米拉是同一个阵线的姐妹,而且米拉的决定本身就受了凯特的影响,所以凯特怎么可能支持乔纳森呢。最后这完全不起作用的一次挽留,除了表现出乔纳森有多么不知死心,有多么难舍难离之外,从结构上来说,它是一笔余波。写小说编故事,高潮过后,戛然而止是一种选择,而余波演漾,是一种自然和逻辑的处理,因为人的情绪、行为仿佛抛物线,而非断崖。另外,这次挽回是一个只有乔纳森独自面对的困境空间,我们得以看到他更为本真的状态,于是我们看到乔纳森完成了一次情绪宣泄,这是在面对米拉时不可能有的。但同时我们更尖锐、清晰地看出他对自身的压抑多么深,这从他在暴走和剧痛之际,猛然啃咬手掌的举动中强烈展现,从中可见他在情绪和性格上的极端克制,他对自己的过分苛刻。
而这样的性格展现,也预留了一个空间,让剧集接下来可以探讨一个人的成长环境和出身背景与他的人格形成,与他的婚姻和关系模式之间的关系。 最后孩子的意外出现,艾娃以很糟糕的方式得知了父母的婚变,也成为乔纳森与米拉这次沟通交流的一个注脚和缩影,因为他们处理得真的很糟糕。 与上一集对应,仍是一组以房屋为主体和核心意象的空镜头作为一幕的终结,使用的音乐也是同一段旋律,但是旋律的色调已经发生嬗变,它变得更为幽深,更为冷寂了,就像画面中所展现的这个时令,这一幕幕冬景一样。配乐的嬗变对应的正是故事和关系之间的嬗变,上一度仍是潜在的变换,这一回已是清晰的割裂。
群鸟翔集和春色蔓延都消失了,生机消失了,凋零和死亡统治了一切。天上一双鸟,在冷噤中寻觅,不知何处才能寄身同度,双双捱过这场大雪。地上一只松鼠,已经只能独自忧虑着如何越过这个冬天。悬疑、冷寂的旋律,经历微变、复沓、缠绕,仿佛为这个家所在的一幕一幕垂祷。空旷的尺度,大幅雪景,湿冷黑枝,黑与白色彩上的突兀对比与氛围上的高度融合同时发生效力,真有几分老彼得·勃鲁盖尔画中的冷郁、肃杀。
地上一串小脚印,从家中奔跑出来,一直蔓延到画面之外,强烈的不安挟制着每一个观众。
影评均首发于我的公众号:段雪生
爱情是古今中外的文学中的经久不衰的主题,与“红尘作伴、策马奔腾”的爱情不同,婚姻幽长且厚重,也许是婚姻的真相让人不敢触碰,婚姻在文学和影视作品中显得黯然失色。Scenes from a Marriage 掀开了婚姻真实的一角,让人不禁思考婚姻的本质。
一、婚姻的诱因是什么?
走入婚姻前的男女,都希望“嫁给爱情”,将美美的爱情延续至婚姻,直至永恒。不可否认,婚姻源于爱情。《重庆森林》却告诉我们:任何东西都有一个期限,凤梨罐头会过期,秋刀鱼也会。那婚姻中的爱情呢?
杰克对肉丝的爱原本只是一瞬间,却不知在时间洪流和世人传诵中成了永恒。假如木板够大,杰克也死里逃生,会是怎样?11年后上映的Revolutionary Road回答了世人,杰克和肉丝饰演夫妻,其爱情终消散于婚姻的鸡零狗碎。Titanic豆瓣评分9.2,355万人标记看过,Revolutionary Road 8.2分,25万人看过,从评分和标记量,隐约感觉世人更憧憬虚幻的爱情,拒绝直面婚姻的真相。
相爱的男女总是固执地将爱情的消逝归因于外部诱惑,而《花束般的恋爱》戳破了这层谎言,没有父母反对、没有第三者插足,合拍的情侣,却在婚前同居过程中分道扬镳。小麦不明白,小娟想持续学生时期的感觉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没想过要和我过一辈子?同时小娟也不解,和三个月没做爱的恋人谈结婚,小麦到底是怎么想的?土井裕泰直接挑破了“爱情是婚姻的基础”的神话,“这世上的夫妻,不都是会慢慢忘记恋爱的感觉吗?”网上有人认为有了家庭的责任,爱情就会持续,天真地以为婚姻可以拯救爱情。人间清醒的小娟直言,恋爱中解决不了的问题,婚姻也解决不了,因为婚姻只会制造问题。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句口号式的论断,虽缺乏理性,却道出了婚姻与爱情的关系——爱情将在婚姻中消亡。这句话流传广泛反应其普遍性。众所周知,此话有一句“抖机灵”的段子,“没有婚姻,爱情将死无葬身之地”,看似是给了爱情和婚姻一线希望,有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豪壮,却也间接承认了“爱情必然在婚姻中消亡”的无奈。
《自私基因》和《进化心理学》从动物本能和择偶行为两方面阐释了“爱情必然在婚姻中消亡的原因”。从生物学角度来讲,动物在进化过程中会采取合适的策略,最大可能地延续自身基因,保证基因延续。雄性和雌性因身体构造差异,采取了不同的繁衍策略。雄性一般不承担孕育风险和时间,但对后代是否亲生有不确定性,故希望增加基数来提高繁衍的成功率,故按捺不住增加交配次数;相反雌性则期望增加单个后代的生存率来提高繁衍的成功率,故雌性对雄性的体格和物质方面有更高的期许。而人类的爱情是为了诱导男女繁衍后代,释放多巴胺来弥补生育带来的痛苦和牺牲。
上述理论乍看“离经叛道”,细思会发现很多案例。例如:野性火辣张雨绮、纯洁邻家奶茶妹都挡不住全安嫖娼、东哥强奸,还有时间管理大师罗志祥,加拿大电鳗吴亦凡。即使普通男性也会受到“多交配策略“的人性驱动,时不时突破道德,豆瓣热议话题:“男友微信里很多A字开头的美女,是不是表示我被绿了?”男性现身说法“不用问了,请相信你的直觉”获得高赞。女性屈服于基因的案例也不要太多,比如:邓文迪头等舱“遇见爱情”,马蓉的传世经典“宁愿坐在宝马里哭,也不愿坐在自行车上笑”等。
有人甚至建议:新人结婚时,不应该手搭着《圣经》说不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至死陪伴,应该把手放在《进化心理学》和《自私基因》上宣誓:我将违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远爱你。
爱是一种应激反应,只是现在时态下的片刻状态,它会诱发婚姻。而婚姻期望长期保质,就意味着爱情和婚姻过度耦合,爱情亡于婚姻是不争的事实。
二、维系婚姻的因素是什么?
既然爱情会过期,婚姻初心终将消逝,那维持婚姻的因素又是什么呢?《父母爱情》给出了一种可能,把爱情变成亲情;马伊琍一句“且行且珍惜”给出了另一种可能,隐忍与包容;或者是“难得糊涂”、“睁一只眼和闭一只眼”式的中国智慧、更或者是“当不能占有自己的丈夫时,最好的心态莫若把他当作儿子”的扭曲母性心理……
从个体层面分析,心理和性格都是维持婚姻的因素,《万箭穿心》里强势的李宝莉,面对丈夫的出轨,内心充满了对丈夫背叛的愤怒、对沉默成本的万般不甘和不舍,利用“暗中报警、表面包容”拿捏马学武,以维持婚姻。一本《看见》,柴静记录了多个“杀夫”妇女背后令人唏嘘的故事,这类妇女大都没有经济收入,或受到生命威胁等,产生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具体表现就是,通过为加害者找理由(比如原生家庭,儿时创伤等),产生同情、认同加害者的正面情绪,合理化加害者的暴行,以致于无下限地容忍家暴、无底线地退让,最终将自己逼上绝路。
从法律层面分析,法律对婚姻的态度也许更接近婚姻的真实,一部《婚姻法》没有任何关于爱情的描述,几乎全是财产关系的规定和抚育责任的约束。结婚前提只是自愿,无关爱情。国外法律也是如此,Marriage Story描述了男女主起诉离婚的过程,让人不惊感慨,相比于刑辩律师在恶人中寻找人性光点,婚辩律师却在曾经相爱的人中翻开人性的黑暗面。曾经美好的爱情,爱慕的双方,在财产和抚育权争夺时显得如此不堪。
从意识形态方面分析,婚姻本质是一种制度,规范了当前生产力前提下的一种社会关系,社会意识形态形成了对待婚姻的态度,即婚姻价值观。不同的婚姻价值观决定了维持婚姻的社会环境。
集体主义主张个人从属于社会,个人利益服从集体利益,这样的思想在中国社会对待婚姻的态度中随处可见。往大了说,计划生育——开放二胎甚至三胎的人口政策,完全是基于集体利益,人多了就节育、人少了就鼓励,基本不考虑个人的生育意愿。往小了说,父母花样逼婚,也是基于家族、家庭延续。社会风评方面,对女性荡妇羞辱,对男性道德绑架,以维持婚姻稳定以至社会稳定,这样的例子在中国影视剧中比比皆是。“破鞋”、“第三者”、“海王”、“渣男”带有强烈鄙视的标签也是社会意识形态的产物。集体主义强调人的社会属性,奉行集体利益至上的价值观,这种价值观在婚姻制度中的体现是,在乎婚姻对社会整体稳定和种族延续的基础作用,以及个人在婚姻中的工具属性。
西方价值观更看重个人自由,更加在乎在婚姻中个人价值的实现。爱情三部曲系列,Jesse和Celine在Before Sunrise的火车上怦然心动、一见钟情,维也纳一夜后惜别;9年后在Before Sunset的巴黎街头久别重逢,离婚续缘。婚姻道德主义批判Jesse和Celine是赤祼祼的出轨。中国电影处理手法是,给主角的另一半安排提前不忠的剧本,男女主是感情的受害者,首先占领道德的高地,然后再认可爱情,例如《花样年华》。而Richard Linklater似乎不存在这样的道德包袱,认为爱情没有先后顺序。影迷将其奉为佳作,代入Jesse和Celine的对话中,沉浸于爱情的惊鸿一瞥、小心翼翼、语无伦次、疯狂炽热和朝朝暮暮,这似乎表明对导演观点的认可。
Scenes from a Marriage里Jonathan讲叙自己爱上妻子Mira的心路历程,“……因为原生家庭的原因,认为没人能看到自己真实的一面,没人能帮他面对困难,于是渐渐关起了心房,把痛苦和焦虑锁在里面,再也不跟人讲心事。这种心理缺裂使他无法跟人正常交往,总是隐藏部分的自己,直到Mira出现,某种程度来说Mira拯救了他,看见真实的他,他此生第一次觉得能跳脱出这深层的孤独。直到她离开后,他才明白,她人在心不在,跟这种人同住肯定很辛苦,他总是心不在焉,在自己的世界里,让她感到孤单……”;婚姻破裂时,Jonathan这样描述,“……某部分的我似乎从旁检视,看看自己有何感受,万一这是最后一次,万一从此再也见不到你,我做何感想,会无法承受吗?但是不会,我发现我自己承受得了……我觉得我对你太过依赖,才把我们的关系搞得万劫不复,因为我不知所措,一想到失去你,害怕失去你,因为那样我将一无所有……后来我发现我不再害怕失去你……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我摆脱了心魔……听到对你不公的遭遇不会有去拼命的冲动……”。五集话唠剧中全是对婚姻关系转变、发展、重建过程中男女感受的分享、交流和探讨,细腻且真实。
婚姻生活中关注自我实现、自我成长,并非是自私,也不代表没有分享,而是复制式的完整分享非分割式的牺牲分享。《花束般的恋爱》和Begin Again均有分享歌单的情节,但略有不同,《花束般的恋爱》中男女主一人一个耳塞,当事人没有察觉任何不妥,局外人却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和对方分享不完整的音乐,因为左右声轨明明是残缺的,体现了东方文化圈对爱的理解,爱是分享,而这种分享是克制、是让渡,是牺牲。但在Begin Again中男女主是用分线器分享,都欣赏了完整的音乐,侧面反映了西方的爱情观,爱虽是分享,但不需要以压抑和改变自己为代价,在自己成长和快乐的同时,也给对方带来快乐。80s-90s年代中国的歌曲、电影都喜欢歌诵苦情和牺牲,而《花束般的恋爱》暗示牺牲自己的婚姻观是不健康的。
在西方的观念中婚姻只是个人成长过程中的一种经历,强调个体自由和自我实现的主体性,进而较少依附和从属的关系。没有世俗评议和强贴标签的困扰,也少了小家对大家的依附,没有了大家对小家的干预,罕见因双方原生家庭差异导致婚姻破裂的现象。换言之更加重视婚姻的独立性,以及人在婚姻中的主体性。
西方早在1979年的Kramer vs. Kramer中就讨论了“个人价值与婚姻的关系”。值得庆幸的是,东方文化圈也开始了反思和觉醒。2019年现象级的韩国电影《82年的金智英》,引发了对婚姻中物化和工具化女性的共情,东方女性在婚姻生活中被当作母亲、妻子,唯独不是自己,激发了女性在婚姻中如何实现人生意义和价值的问题的讨论?。
为了维持婚姻,我们以爱情的名义对它进行了包装和定义。如果这层糖纸不再有效,那么可怜的责任、利益、道德、法律,甚至是性爱、人品、忍让、子女成长……都苍白无力且难以为继。相反,双方均可在婚姻中成长,坚持和实现自我价值,方是维持现有婚姻关系的根本之道。
三、婚姻会走向何方?
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初嫁从亲,再嫁由身”到现在的自由恋爱、嫁给爱情,婚姻似乎有了选择权、有了自由。其实只是婚姻限制从硬约束变成了软约束,我们无法逃脱父母逼婚、世俗评议、物质条件等。不论是如何开始的婚姻,最后终将归于宿命——爱情消亡、初心不再,无爱婚姻却因某种原因或者看似无因的惯性而存续着。仿佛现在和过去,当今和历史没有本质区别,不过处在一个人类无法俯瞰全貌的巨大循环中,我们自以为的转折与跳脱,只是其中的一道小环。就像一场漫漫远征没有任何收获,最终兜兜转转不过回归到旧式传统?细思一下,这的确变成了一种轮回,某种程度上甚至更糟了。因为围城外的人至少对婚姻满眼憧憬,可是进入围城后发现并非如人所愿,围城里的我们还能去往何方呢?
可是要说,这种局面是彻底绝望的,也不尽然。从好的方面想。我认为,这说明当今世界,对婚姻的思考进入了新的阶段。我们已经无法回避,必须面对那些婚姻的本质问题,思考如何重构婚姻。
美国1997年的The Ice Strom、韩国2001年的《蝴蝶俱乐部》、中国2006年的《别和陌生人跳舞》以及2019年的《被光抓走的人》均描述了通过“交换伴侣”来挽救中年婚姻危机,通过知情同意下的同时出轨来维持“一夫一妻”婚姻制度的虚假体面。Why Women Kill和Scenes from a Marriage中提到了开放式的婚姻关系,一种没有选择的选择,说得好听一点,是一种婚姻危机的补救措施,裤腿磨烂了,那就改成七分裤吧。不用抬扛,这些剧情绝对存在于真实生活中。“存在即合理”用在此处显得过于迁强和矫情,毕竟这些见不得阳光的突围尝试是违反现有的人伦道德和认识水平的。然而从中我们已经看见现有婚姻制存在根本性的脆弱,以及必将消亡的结局。
婚姻制首先是一种社会制度,罗尔斯在讨论社会公平时提出了”无知之幕“的概念,只有在每个人都受到无社会差异的对待时,正义才会出现。在物质财富没达到极大丰富、生产资料仍需要竞争甚至内卷的当下,“一夫一妻”是最公平的社会制度。假如婚姻可以随心所欲,绝对的自由必将导致绝对的剥削,穷人的性权利和生殖权必将会被富人剥削。《蜗居》只是掀开了现实社会的一角,即使在法律不允许的情况下都涌现了金钱权势对性权利剥夺的残酷事实,而且不是个别现象,这引起男性群体的不安、恐慌、不可接受。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换句话说婚姻制度必然会随生产力的发展而演变,一旦生产力极大的发展了,物质极大丰富了,所有人都不存在生存问题、没有财产困挠,子孙后代实现了社会化抚育,现有《婚姻法》对财产和抚育的约束将失去现实基础,婚姻必然会出现新的形态,或者说人类亲密关系不再只有婚姻一种,而会更加多元。例如:物质条件丰富的江浙地区已经出现了“两头婚”,男不言娶,女不言嫁;女性经济实力的提高,开始消费男色,出现了娘炮明星当道的审美怪象。
虽然无法预测将来的婚姻具体形式,但将来必不同于现在,婚姻必不会因经济性依附而广泛存在,双方均在亲密关系完成自我价值的实现,婚姻关系更加纯粹,甚至生育、性爱可能都与婚姻都脱离了捆绑关系。
一口气看下来,觉得这样拍摄形式的好处是每集都聚焦在一个主题上。粗略写了对每一个主题的理解,总体来说第三集的剧本最好。
S1:开放关系 - 对依恋的恐惧?
全片的开头是一场对“男主内女主外”的家庭模式的采访,看似和后续影片的主题无关。Mira游离的眼神一开始让人以为是丈夫掌控着家中话语权的体现——Jonathan频频打断Mira的话,像所有热衷高谈阔论的男性一样。然而随着情节推入,大家就会发现这个家庭中的权力结构正好相反,Mira曾经是大学中的话题人物,与乐队鼓手出双入对,而成长于沉闷的宗教家庭中的Jonathan的“社交地位”远低于Mira,与Mira的相逢让他第一次打开心扉。
餐桌上的紧张一幕来自于Mira的好友Kate与丈夫看似和谐的婚姻下,“开放式关系”给两人带来的伤痛。一开始是丈夫为了替自己的出轨辩护而提议开放关系,等到Kate与情人分手而郁郁不乐时,丈夫却因为嫉妒而倍感痛苦。
开放关系的本质是对“依恋于某一个人的恐惧”,当知道另外一个人拥有彻底伤害自己的权力时/知道自己的“婚姻幸福”完全寄托在另一个人的忠诚上时,宁可把依恋分散到多个人身上以降低风险。然而矛盾之处在于,当人身处孤独和困境的时候又希望自己成为伴侣的第一优先项,希望对方所有的关注都在自己身上——“被唯一地爱”是孤独的唯一解药,而“被平均地爱”不是。一个人能轻易地发出“我最爱我自己”的宣言,却如何去面对没有无条件的爱和庇护,无情世界的危险和荒凉呢?
S2:多巴胺的短暂与孤独的永恒
出差回家的Mira告诉Jonathan一个巨大的秘密:她爱上了别人,离婚已在计划之内。两人的行为更体现出两份感情的不平均和本质的不同。Mira的感情是她的自我和自尊驱导的,她脑海里的所有计划都不需要和Jonathan讨论,只要在做了决定之后“告知”他就好。在Jonathan这里,她看到一个迷人、向上、善解人意的自己(从S3 Jonathan读日记那里可以看出,Mira喜欢自己成为Jonathan的人生“拯救者”的角色),她爱上的不是Jonathan,而是两人关系折射出来的熠熠发光的,甚至能超越神明地主宰另一个人喜怒哀乐的自己。这也许是她不喜欢Jonathan的信仰的原因,她不希望有另一股力量能够左右Jonathan的精神世界。而当Jonathan进入婚姻,走出孤独,以为自己得到了携手一生的爱人的时候,Mira无法再在这段关系里看到更多的“自我价值”了——所以一个在游轮派对上的创业者Poli轻易让她重新找到了激情。这种权利感和自我价值感来自于Poli的三个特征:第一,他很年轻,让Mira摆脱了自己对年龄的焦虑(从后面她和老板的对话中能看出Mira其实很害怕自己老去);第二,他刚刚踏上美国大陆,Mira能够直接见证/陪伴他实现“美国梦”;第三,他称赞Mira是他遇见的第一个不谄媚讨好的美国女人,让Mira一下子沉迷在自己由他人反射出来的美好的人格上。她与Poli在一起的快乐和自信,全在于重新拾回了这些对膨胀的自尊和虚荣的追逐。
人类自脱离母体,就陷入了一种巨大的对存在的恐惧之中,或者说是由于渐渐理解了自然的强大和世界的危险复杂,而无法摆脱的孤独感和恐惧感。自称要一辈子孤单的Mira也不例外,她忘记了正是Jonathan无条件的爱和家庭的温暖排解了她最底层的恐惧,她才有了更高层的对自尊和自我的追逐,是Jonathan将她与世界的危险和未知隔离,才让她如此想要去探索新的激情,投入Poli的怀抱。这两重感情之下的联结和矛盾,注定了Mira无论在谁那里都无法得到真正的安心和幸福。强烈的自恋和自我并没有抹除Mira对与生俱来的孤独的恐惧。
S3: 他人的痛苦赋予我们的权力
第三集是全剧的高潮,Mira重新与Jonathan私下见面,在Jonathan告诉她自己所经受的痛苦,给她朗读了一篇梳理自己童年阴影和人生旅程的日记之后,Mira又重新对Jonathan产生了强烈的欲望(在离婚前他们已经很久没做过爱了)。这又回到了之前的主题——活在自我中心的世界里的Mira一心只在他人身上寻找自我价值的提升和自我权力的膨胀。此时孤独、痛苦的Jonathan提到大学时代的Mira如何将他从宗教压抑里解脱出来,让Mira拥有的权力一下子到达了巅峰,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一个吻就能让Jonathan重新看到那个光明美满、摆脱了永生孤寂的世界;Jonathan把自己折磨成这样,是因为太过于渴望得到她的爱。此时,当时离去时坚定地挣脱Jonathan拥抱的Mira热烈地亲吻和撩拨Jonathan,享受着那种支配他人灵魂的权力的快感。Jonathan女友的一通来电更是让Mira知道了自己在Jonathan心目中的重要性,在嘲笑她频繁来电的举动“如此执着”时,Mira更为这种权力感所诱惑了。她有了想要重新和Jonathan在一起的念头。
Jonathan是真正爱过Mira的,他将两人的相遇视为在这个永恒孤独的世界上,让他挣脱这种存在的恐惧的巨大奇迹。他愿意为此舍弃自尊在Mira离开时恳求她留下来,看到Mira痛苦时还是忍不住第一时间上前安慰她,而Mira并不是。Mira是脆弱而时时渴望保护的,她无法承受付出一切却被抛弃的痛苦,也无法相信他人值得如此信任,因此选择一生孤独。他渐渐明白了对Mira单方面的爱是对他生命和灵魂的一大威胁,于是想要通过心理咨询摆脱这种濒死的境地。
S4: 与真正的亲密解离之后的爱无能
Jonathan惊奇地发现听到Mira被解雇的消息后毫无反应的自己,他真的从对Mira的爱中抽身了。他坚决要Mira签署离婚协议书,并且不顾她的阻止准备甩门而去。这集更体现了Mira根本不爱Jonathan,她在解雇和分手的孤寂无助中拼命地寻找救生舟,然而到此为止她也没有说过半句话来回应Jonathan巨大的痛苦理解或同情,她的每一滴眼泪都是为了自己的失去,包括挽留Jonathan离开时失控的拳打脚踢。
不知道此时的Jonathan是不是真正反应过来了,他不再为Mira的感情所左右。然而在付出过巨大的爱的能量之后,在看到摆脱孤寂的奇迹又幻灭之后,他已经彻底失去的爱的能力。永久的承诺和心灵的支柱彻底破碎了。他不再寻找亲密关系,不再相信承诺,而寄托于与孩子的血缘来排解自己的空虚。
S5:父母的精神影响
愤怒离去的Poli指责Mira根本是一个不理解感情和关系的人。Mira于是和Jonathan倾诉自己的家庭背景——母亲在婚礼前告诉她,你的身体里没有适合“婚姻”或是长久关系的基因。也许是目睹了母亲的三段婚姻,Mira在成长的过程中完全不信任爱的长久,也没有想获得爱人的能力的冲动,因为知道一切感情都是转瞬即逝的。她以为自己已经通过婚姻尝试去爱,其实根本没有跳脱出自我保护的圈套。她无法将他人放于自己之前考虑,无法享受“爱人”的愉悦,只知道“被爱”的虚荣感和安全感。
全片并没有为这种矛盾寻找一个解法。但个人的看法是,自我中心的爱是永远不可能长久的,因为那是一道拾级而上的权力阶梯,那是永远追逐凌驾的快感和无责任的自由。如Jonathan所言,爱是孤独世界的一大奇迹,只有勇敢地放下自我的人可以得到。
有幸在刚结婚的时候看过伯格曼的原版,当时已度过蜜月期归于平淡的我看得脊背发凉,惊讶于几十年前西方社会背景下的婚姻竟然也能贴近当今中国社会普通家庭夫妻生活。看完久久不能平静,惊叹这是一部现代人类婚姻史诗,不在于讲了多少离奇狗血的剧情,而在于捕捉到婚姻中最难以描摹的心理状态,基本能让全人类感到共鸣。最共鸣的是,男女想要相互理解就如同两个西西弗斯做无用功,时刻要努力经营关系,有人选择并肩战斗共赏山巅,有人选择躺在山脚风景独好。处于婚姻中的我们要做的,是淡定直面人生艰险,鼓起勇气携手走下去。
再说今年Hagai Levi的翻拍版,因为看过他的《婚外情事》,从男女双方探讨一场出轨的前因后果,内心戏很足,所以是有期待的。看完却觉得浪费了这么好的选角,尤其是女主并没有给太多发挥空间,总觉得走不进她心里。细细想来,有三个原因吧。
一是叙事主题高不成低不就。探讨婚姻关系可以从社会性的宏观角度入手,也可以从个体最私密的微观角度入手,能讲好一头已经不易,两者同时把握游刃有余就可以称得上大师了。而Hagai Levi既没有上升到伯格曼大师一样对婚姻制度的哲学性思辨,也没有接地气到柴米油盐中的一个个磨人细节,看完只觉得他想表达激情和欲望是瓦解婚姻的终极敌人。第一集Mira讲自己婚姻中缺少了什么,有一个词在嘴边犹豫很久难以琢磨,我以为是什么惊世言论,结果一出口是Passion……你们结婚十几年了,而且是从欲望最旺盛的青春期一步步平淡下来的,现在还在纠结没有passion吗?不应该是激情褪去靠爱和理解来支撑的生活中,又逐步感受到不爱和不理解吗?还有第五集Mira问Jonathan见到她什么感觉,我以为他会回答一秒钟脑海闪过半生爱恨,谁知道他张口就说硬得藏不住,真是恶心吐了。
二是性转后女性角色成长转变没有男性角色完整有力。现在社会不再刻板印象,女性不再必须主内、带孩子、被出轨,还可以赚钱养家放荡不羁,但是女性的心理特点从统计学上来讲是比男性更细腻更感性的。性转的Mira从自认身份是mother&wife,到想逃离家庭追求自由,在这个过程中如何转变,被什么事情触发,内心如何纠结崩溃,其情绪变化大概率是比男性更富戏剧性的。但Hagai Levi没有给她太多空间,开头照抄原版男性强调社会身份和女性强调家庭身份,却把后来男性出轨以及堕胎时不想被家庭所累的心理硬生生性转到Mira身上,造成了人物行为心理的割裂,还不如一开始就讲product manager。尤其是堕胎的情节,后来Mira说是为了逃离家庭才选择流产的,她的挣扎、愧疚和解脱,只安排了一场独角戏,没有更深入地从女性视角来剖析如此创伤性的事件。还有Mira出走的时候,急匆匆收拾行李离开,Jonathan跪地仔细整理行李箱里乱糟糟的衣物,他做家务的机械习惯怎么看怎么别扭,试问现实生活中被出轨的男性第一时间有几个能保持如此镇定和尊重,还有一丝丝委屈和顺从,请允许我称他一声圣母,不对是圣父。整体来看,Mira总是动作的发起者,做事情讲事情,很少真正谈论自己的内心,反而Jonathan总是喋喋不休,vomit stream of consciousness on 对方(现实中绝大多数情况都是男性说女性“把意识流呕吐在我身上”吧)。所以,表面上看性转是顺应时代潮流的大女主剧,实际上却把男性内心表现的更丰富,有些反客为主的感觉了。为什么呢?因为原版Jonathan是女性角色所以写的更感性啊!比如朗读自己日记的情节,原版的女性读给男性,男性表面感兴趣实则还是吊着一丝欲望,最后睡着了,如此精妙的设计,就是在讲女性对自我的探索以及与男性的无法沟通,性转之后连导演都不敢写Mira听日记听到睡着,因为女性大概率比男性更渴望沟通吧,无论是与自己的内心还是与对方。这样性转,用个别敏感自省的高知男性小群体掩盖了大部分神经大条的直男群体,也掩盖了更为普遍的为婚姻家庭默默付出的女性群体,强行把女性套进了男性霸道总裁风流浪子的模子里,反而成了另一种刻板印象。对比一下《欲望都市》吧,Samantha和Miranda,追求性自由、不为婚姻所累的女强人,哪怕Samantha不喜欢做Lesbian的原因是聊天太累,她们的情绪表达也都更为细腻,都比Mira更可信更接地气。附原版表现男性角色内心的台词截图,哪怕性转后照抄,给Mira这样的发声机会也好啊。
三是人物塑造立不住。Mira和Jonathan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做出这样的选择,看到最后还是原生家庭背锅,三两句话给他们贴上了标签,一个是没有稳定婚姻基因的女人,一个犹太背景传统道德的男人,这样就能解释他们所有的行为动机了吗?难道原生家庭温馨有爱的夫妻就没有七年之痒吗?难道我们一般人不配在婚姻生活中归于平淡、面对诱惑吗?难道除了原生家庭就没有其他方法塑造好一个人物的性格底色和心理逻辑吗?再说了,这一招也没能一下子统领全局,人物的行为还是有前后矛盾之处。比如第四集Jonathan签离婚协议夺门而出,Mira暴力拒签,她是如此骄傲自尊的女性,总是在人前说着独身一人的好处,怎么会放下身段硬来挽留,而且女性绝大多数情况下是倾向于非暴力的,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是伤害自己的,再说也打不过拥有徒手掐死自己力量的异性,主动打人怎么看怎么不像Mira做出来的事,哪怕写她强吻Jonathan也更令人信服。所以Hagai Levi,作为男导演编剧,《婚外情事》可以通过故事情节推动和佐证人物动机,但自不量力去挑战话痨室内剧,还是嫩点儿。
其他的,比如台词,和原版更是没法比了,完全口语化,没有特别升华的金句。整体看下来,在吐槽中坚持,虽然是失望的,但也算是一次有意义的尝试吧,从女性角度来看还不如多年前《克莱默夫妇》的意义,甚至不如近年《婚姻故事》的意义(虽然也不喜欢寡姐和司机的马景涛式咆哮沟通)。按照我的标准,五星是时不时想看一遍,四星是觉得不错还可以再看一遍而已,三星是不至于吐槽但也不想再看一遍,二星是勉强坚持看完,一星是看不下去直接关掉,那只能给两星了,并不是无脑黑。希望Hagai Levi多拍情节剧吧。
补充:我的本意是希望女性角色有更多的表达空间。原版女性的成长更具人物弧光,翻拍版男性的成长变化稍稍盖过了女性,对比之下觉得不吐不快,但是写着写着有些偏激了,如有冒犯请原谅。附原版女性台词片段,一位想离婚的和一位被离婚的。
再补充:我对故事主线剧情没有任何价值判断和理解障碍,只是觉得导演讲故事和塑造人物的能力有待提高,讲的对不对和讲得好不好是两回事。其实,性转还不是最大的问题,创作者的表达能力才是。也许不性转,翻拍出来会更为平庸,毕竟那是唯一比原版创新的卖点了。
第一集里男主说的最正确的一句话,关于生和育这件事,女方才是“承受这一切的人”。希望男士们都可以有这样的自觉,生孩子的决定权在女人这边
High level art
开幕十分钟夫妻二人的不舒适感,没有一句台词表达,但却时时刻刻溢出屏幕,这就叫演炸了。压抑不仅来自艰难的决定,更来自从头到尾的封闭空间剧情。开头三分钟从剧外铁皮布景到剧内温馨室内的追拍,凸出这段婚姻的牢笼感。
为什么拿驾照的时候要看很多事故的视频,而拿结婚证的时候却不用呢?婚姻里的事故率比开车高太多了好吗?这部剧就应该放在民政局里,每个来拿证的人都得看。
第一时间看了第一集,能理解很多负评,太闷了。在大师肩膀上起飞本身也不是容易的事,这种对话密且多的剧,国内似乎还是不太耐受,从我个人来看,我觉得导演已经很优秀,在运镜、视角切换等层面找了很多方式做和原版的区分,主角夫妇、配角夫妇的情感模式也调整得更modern了,当然也就更无解了。这剧本来就是大骂婚姻是一种欺骗的艺术的。可能是演员实在太好吧,让我确实没法打低分,劳模姐太好太好太好了!这个剧适合过于坦诚面对自己内心的人看,因为它太直白戳破人的自私、“既要又要还要”,大多数人并不愿意面对肮脏的自己,所以……从戏剧的角度说这种“又长又臭”的东西确实可以说出10086个缺点,但没办法啊,我还是喜欢🤷🏻♀️
太好看了!每集将近一个小时却只是在一间房子里完成主角两人所有的对话和行动(尤其二、三集),用作减法带出千丝万缕的情绪和婚姻生活里的多面,逐步让我深陷某种欲求,渴望从他们的一言一语中窥探亲密关系里的脆弱与敏感。两人表演方式的细腻与克制,也让我沉迷,从没见过这么伤人又这么文明的吵架戏了。
没有看过原版,这个版本已经足够复杂有趣了,说感觉闷的……恭喜你还年轻
确实是把婚姻生活也就讲到头了…归根结底四个字:人类不行。有爱,有耐心,有知识,有沟通和理解能力,有钱还有一大堆心理咨询师的美国中产都不行,你能行就怪了。
那本 <自私的基因> 下面的高赞评论:「新人结婚时,不应该手搭着圣经说不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至死陪伴,应该把手放在《进化心理学》和这本书之上,宣誓:我将违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远爱你。」,大概也是完全适用于这部电视剧的。
不符合鼓励三胎的主流价值观
第一次参加电影节外加看的第一次放映(三到五集),劳模姐就坐在我不远的地方,各种揪心的情节对话我都看着傻乐呵,已经完全丧失评价它的理性只能无限好评了。(不过这剧好像确实可以从第三集开始看起)// 一天以后缓过神来,这剧的形式和英文原名吻合:在一段婚姻开始以后,从双方的几十年的日子里截取了最有代表性的五幕呈现出来。而这五幕同时又是高度浓缩且极具代表性的,所以细想一下会觉得一个小时内两人的情绪言辞经历那么大的起伏变化会显得不太真,但两位主演的表演将这种因高度概括带来的本应失真的东西表现得极为自然。
可以打十分吗?拍得太好,「世界顶级演员」大概就是这个样版。很喜欢结尾的设计,非常成年人,没有 happily-ever- after,没有历尽千辛万苦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多数时候的生活和感情,不都是这样,说不清道不明么。希望每个人都接受自己,直面欲望,拥有爱的同时也不放弃自己。
亲密关系不是关于“说了什么”,而恰恰是“没说什么”,是观剧感受,也是亲身体会,坦诚,陌生,伪善,偶尔也会想:人生在世总要结婚尝尝苦(no way,哈哈哈哈哈,never ever (但还是想谈恋爱,阶段性那种,原始的那种,不需要用“亲密关系”来形容的恋爱,还没有上升到经营、磨合的,就是原始的有防备也有憧憬,有嫉妒也有悸动,有固执也有愤怒的那种,不是共同成长变成更好的人一起面对这个世界……就……想谈恋爱,但打完这段已经累了,没有关系是不令人(我)痛苦的哈哈哈哈哈哈
直到他们吵起来了,甚至扭打起来了,我才松了一口气,就像是头上套的密封袋子,总算破了一个洞,可以呼吸了。夫妻二人之前如此顾忌对方的感受和看法,如此担心伤害对方,如此小心翼翼地相处,太过文明了,也太过体贴了,呈现出来的结果是让人躲无可躲,连生气都找不到理由,因为对方没有错,很完美,只能反过来认为自己不好。后来对方哪怕有错了,也要反思自己的不对。完美是叫人窒息的,就像是光滑的瓷器,在世俗的光芒照耀下熠熠生辉,可是那也是脆弱的,一落地就会轻易地碎成一地。两位演员真不错,细腻真切,感人至深。
当女主说出离婚的一个关键词“passion”时,我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确实做了很多“当下感”的努力,但还是有一种微妙的脱节感,可能最大的问题还是,在如今这个时代,爱情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或者说,普通人已经没办法把爱情当成一种近于宗教的东西来看了。
演员表现都是超一流的,尤其蜜拉,不同层次的精神状态,像潮水涌起又退去。这种题材是写不尽的,因为其实没有人真的能读懂爱,恨,厌倦,想念与陪伴。从故事和人物塑造角度讲,还是有点遗憾,蜜拉在中间部分被塑造得很渣,激情之中不顾一切地去往新生活,而被辞退和分手之后又竭尽全力要回到旧日子,这让这角色显得很势利,但显然这故事写的是面对情感中的各种困境,而不是道德指摘,这种塑造有一种潜在的对错之分,这某种程度上拉低了一点点分值。如果要对比,俄剧《背叛》,美剧《婚外情事》其实都在这之上。只不过这个故事拍得更艺术,更电影化罢了。
没经历过婚姻,大概这就是吧,太难了。美国大夫也是谈各种避孕措施,都让女性来做吗?就是不提下结扎……
我们爱的既不是一个人,也不是自己,我们爱的是不停变换的过程,爱那种不具备确定性的温存,我们害怕被承诺,期待或者是理所当然禁锢,可是一旦离开又立刻想念那种高确定性的温暖。可悲的是,被解放的永远是关系里面那个更忠诚也更麻木的人。
一开始你以为两个人可以抵挡一切伤害,后来你发现每一件事都能伤害你;往前先走一步的那个人,走的时候恨不得用最快的速度摆脱旧人,完全不在乎身后的人要怎么收拾一滩废墟,想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没有人会在原地一直等你。可怜又可悲。看的时候一边哭一边赞叹,我的妈,简直是世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