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滩 （国语版）

微信：坏坏的好品味

黄晓明在演《上海滩》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许文强结局的问题？港版《上海滩》播放时我们还小，幼小的心灵悲伤逆流成河，于是天性善良的设想了几个结局，最满意的一个提前来到：许文强逃过冯敬侥的追捕，在弄堂里等候冯程程的到来，大雪满天，零落的灯火更显出几分凄凉。这时响起几声狗吠，一个黑影在弄堂那头出现，黑影深一脚浅一脚渐渐靠近，近前正是程程，背着包袱，打着油纸伞，脸蛋冻得通红，许文强接过油纸伞，二人依偎着取暖，搓着冻红的手，瑟缩着向弄堂深出走去，背后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只是当时没想过许文强和冯程程婚礼的问题。那年头我们街坊五邻八舍结婚的，三姑六婆打个红包，七拖八拽整合一家子去吃，一个红包全家光荣，末了还要把糖果花生往九个兜的衣裤里塞，若果新郎的房子不坚固的话，那房子也会被搬走的。不知许文强看到这婚礼现场，是否也会英雄气短？大小姐冯程程看到这婚礼现场，是否还能人淡如菊？黄晓明大婚，若那帮来道贺的明星大把大把的把糖果往裤兜里塞，黄教主是否还叫得出：“baby，你今天就是童话里的公主。”不过哭是照样哭得出来的。

但许文强是结婚了，他避难香港，认识了一个叫阿娣的女孩子，没多久就拿了可生两胎的结婚证。至于婚礼请了哪些人没有交代，摆了多少桌酒席，用了几个保险箱装礼金，都没有交代。只知道他有一个装钱的纸盒，满满的都是稿费，还没结婚就交给阿娣买房子，他去哪里都显示出做生意的天赋，知道炒房赚钱。那时写稿居然能赚钱买房，让现在写朋友圈的把栏杆和脑袋拍光，怎一个港囧了得，恨不得坐了黄包车去香港寻找青春的阿娣。



许文强是很man的，他先是给阿娣钱，后是娶其为妻，这里有两个悬案，一、许文强A类重本高材生、公号大V、粉丝无数、且曾贵为上海滩大亨的准女婿。阿娣没读过书，最大的能耐就是点个赞，是半封建全殖民下被剥削被压迫月光族的代表，为何二人就能结合在一起？二、许文强娶了阿娣，却负了冯程程，他是个重情的男人，还是患了普遍的社会浮躁症？

这得仔细推敲。

我们这个互联网平台大V和粉丝结婚的还不少，曾和许文强一样蹲过班房的宁财神，其内人秦月娥就是他的骨灰粉。时间上溯到上世纪70年代，我国以阶级斗争为纲，类似于媒体评审黑汪峰的事件层出不穷，为什么不同的阶级煽动起来就这么好斗？原因是他们一煽动起来也很容易去爱。敢爱敢恨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去其一面都是假币。恨是爱的另一种形式，就像金钱一样，有就爱它，没有就恨的，阶级斗争其实是渴望爱。

现在粉丝和明星那么多的互掐，其实道出了人际关系的一个真谛：人际关系就像齿轮，咬得越紧，关系就越稳定。

阶级就是不平等，大家走在一个倾斜的平台上，信息极其不对称，只要在人群中多看了对方一眼，就容易滑倒在一起，抱团取暖。
许文强和阿娣就是抱团取暖的极好例子。什么是爱？爱就是距离。网络上的距离远吧？远到一个在南极一个在北极。网恋近吧？近到三言两语就啪啪了。“你有时看我，有时看云。我发觉你看我时很远，看云时很近。”一个会云计算一个不会，会云计算的爱很近，不会的爱很远，眼巴巴的看着对方像远在天边一样。


“有时看我”也体现了一种时间差。许文强和冯程程就是被时差搞得晕头转向的人，或者是飞机晚点的受害者。冯程程爱许文强的时候许文强“有时”不爱他，许文强要和冯程程结婚的时候她爸更“有时”不答应，冯程程追许文强到香港许文强却“有时”结婚了。永远是中国时间对美国东部时间，北京爱上西雅图，除非西雅图夜未眠。“他想要的时候我不想，我想要的时候，又结束了，更可恶的是他还打鼾。”所以要专注，你看我就看我，看云就看云，不要有时看我有时看云，你一看云高潮就“有时”过了，人生就是几秒钟的高潮。爱情就是倒时差，该睡的时候就睡，该飞的时候就飞，如果处理不好物理时差，另一种时差就来弥补，生理的、心理的、或鬼使神差的。

爱是距离，但爱又要靠亲密关系来获得，这方面阿娣几乎左右逢源。既冲破了阶级壁垒又倒好时差的阿娣，剩下就是怎么和许文强玩的问题，他们一家子钻床底、躲猫猫、练飞刀，到底是香港人，城会玩。在阿娣面前许文强可以放下一切，重回纯真时代，甚至婴儿时代。什么叫亲密？亲密就是可以做游戏。这也是林黛玉孜孜以求的，她和贾宝玉最想的，就是把通灵宝玉摔到地上，当玻璃珠子一样弹来玩。所以贾宝玉一见林黛玉就摔通灵宝玉，摔了几次，一摔林黛玉就哭、就闹，闹完就笑。所以一部《红楼梦》，就是一部石头变宝玉、宝玉变玻璃珠子、玻璃珠子遇上绛珠仙草、绛珠仙草大战封建僵尸的游戏。
反观许文强和冯程程，笑不露齿，谈不高声，还不是我一见你就笑，足足看了一分钟才笑，许文强是梨涡浅笑，冯程程是侧着头似笑非笑，一个像七仙女下凡，一个像犀牛望月，天上人间，不食人间烟火。二人从头到尾就这样抿着嘴笑着，或戚着眉怨着，不游戏，最大的一次游戏是相约去坐摩天轮，还迟到了。


相敬如宾不如相敬如嘻，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站着看着不如跑着玩着，玩得忘乎所以，忘记眼睛在哪里，嘴巴在哪里。相视一分钟才心领神会，而我不用看你就知道你躲在床底，这才叫天人合一。《大明宫词》里张易之问武则天，我在你背后你怎么知道我在做什么？武则天说：“我就是凭这个做到皇帝的。”所以爱情的真理，不是面对面搞云计算，而是眼睛长在背后上，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大抵如此。

许文强和阿娣的结合，是一种不谋而合，是先有一个弟弟姐姐爷爷的家在那里，而他走错门却方向正确的融合了进去。许文强和冯程程，处处深谋远虑，程程的家对他来说不是一个家，更像冯敬尧的一个公司。

许文强被公司放逐到香港，程程去香港找他，许文强告知程程已经结婚，并说了一句话：“我不是很会为对方着想的人。”许文强的结婚，由不得他想不想，是一种自然之和、性格之和，客观上可能更是为程程着想，是一种沉着，而不是浮躁。

眼睛在别处，爱情在别处，爱情总是用来思念的，“眼前的你不是你，你在路上，在我思念的某个远方。”不存在的才是最好的，只是存在的要离开的时候，比如出差，或跟网友见面，才表现出着急，才想他，这算是好的，眼前的人不是人，是一个手机套、一瓶指甲油、甚至一个QQ表情，他在的时候跟不在一样，走的时候却睹物思人，这才悲催，终究爱是一场悲剧才有力量。


许文强的爱永远在别处，生活永远在别处。当冯程程向他示爱的时候，他想到的是将来浮尸街头，程程会做寡妇。当他和冯程程相爱的时候，他依然把程程放在远方，和远方的某个人若即若离。他也许从来没想过会娶一个上海滩大亨的女儿，就像他说的，他爱的是他自己。冯程程像是贸然破坏了他和他自己的恋爱，“其实我的影子想和我恋爱，其实我的影子暗恋我很久了。”他或许不知道自己爱的是一个影子，但肯定知道自己的偏执。直到一箱军火让他冷静下来，他才想到和程程结婚，不是冷静，是冷，就像《围城》里所说，女人只有觉得危险的时候，才想到结婚。男人也一样。只有在危险的时候，人才变得现实。

所以聪明的女人，总是在男人面前制造一些危机，有事没事刷一刷朋友圈，似有似无赞美一下互联网巨头的成功之道，你可以没有马云吃苦耐劳的脸，但你不能没有马云辉煌卓越的坚持。

更智慧的女人，是把一个远方给男人，你不是马云，马云哪里比得了你？你是刘强东，我是奶茶妹妹。你是橡树，我是木棉。我们一起把枝叶伸向蓝天。给一个远方给他，并且和和他共享，同时无意泄露出去，一会在哥伦比亚大学，一会在香榭丽舍大街，或者在人民广场吃炸鸡，永远有多远？还不就在视线之内。

冯程程不会制造危机，也不会和许文强同时出现在朋友圈里，所以许文强始终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些阿娣也不会，但她会倒时差，在男人最疲倦的时候给了他一张床，她对许文强说：“我比不了冯程程，但嫁给你的是我不是她。”没有高下，永远是时间在分高下，一个人只要得到时间的眷顾，就无为而无不为。


许文强任性的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和阶级抗争，和飞机晚点抗争，想去远方就去远方，想回上海就回上海，“掌声永远在背后，鲜花永远在前方，我们永远在路上。”人的动荡正来自于远方的不确定性，而人生的安静和目标的清晰也几乎是同时呈现的。第一次他流亡香港平静了下来，想到了结婚。第二次冯敬尧殒命，恩怨了结，雾霾消散，他想到了结婚。他徘徊在酒店门口，心里装着一张船票，正当要动身的时候，却已经晚了，汽笛一声肠已断，“我要去巴黎”成了绝响。
许文强应该有个婚礼的，当时是疏忽了。或许结局应该在婚礼上，许文强奔向冯程程的婚礼，丁力和冯程程正准备互换戒指，冯敬尧拿出红包正准备给一对新人，12位兄弟团拿出墨镜正准备戴上•••许文强赶到了，不由分说拉着冯程程的手就跑，撞飞了兄弟团怀里的鸽子，还有程程手上的鸽子蛋，上演了一出鸽飞蛋打的婚礼大逃亡。要策划一出既热闹又超凡脱俗的婚礼其实蛮难的，黄晓明和Angelababyde 的婚礼大可这样给人突然的惊喜，毕竟是从事影视行业的，把婚礼办得像电视剧一样有情节不就更好吗。

今天在朋友處無意中再看到《上海灘》。依稀記得幾年前我曾胡說過，認為許文強不愛馮程程，她是他老板的女兒，這種愛很牽強；他真愛的應該是天真無邪的村婦阿娣。這次再看，雖然只是半集，也明白自己完全錯了。

文青許文強，是參加過學生運動的愛國青年。雖然他從監獄裡放出來時，粗聲粗氣地向全世界宣布自己要追求權勢和金錢，其實，他憤憤不平地還是自己高貴的理想受到了玷污，曾經信任的主義欺騙了自己。這樣的人，內心最是敏感脆弱。他最在乎的事情不是輸了錢，挨了子彈，而是被信任的人給騙了。為什麼呢？因為他骨子里還是崇尚正義平等，忠誠善良。但他也非常清醒地知道，要在這亂世存活下去，這是自己最大的弱點，所以，只有將這個秘密，深深地隱藏在心底的最深處 － 他當然是愛程程的。在這俗世上，能夠遇到一個純潔美麗，聰明伶俐，受過良好的東西方教育的程程是多麼的難得。只有她懂得他的掙扎和無奈，他的理想和挫敗。華麗紛亂的舞會上，只有她明白他的低頭蹙眉，只有她夠資格拉起他的手，輕松又真摯地說： 『錢不是萬能的。』 深夜的壁爐邊，只有她淺笑盈盈，捧著酒杯，能和他閒聊莎士比亞，《罪與罰》，《家春秋》，高爾基和法國的自由主義。人生得一紅顏知己如此，機率相當於火星撞地球，豈有不愛之理。管她是黑社會老大的女兒，還是地底下鑽出來的美人魚，這個靈魂從哪裡來，到哪裡去，重要嗎？完全不重要。

許文強對天真可愛的村婦阿娣，當然也是愛的。那是一種陶淵明式的回歸田園生活的愛，是中國文人骨子裡的避世情懷。那份愛踏實，簡單，好像吃飯穿衣一樣自然，平常。好處是日子過得沒有失望，缺點是這日子也沒有了高潮起伏跌宕。他心底深處的那個秘密，村婦永遠觸摸不到，也理解不了。猶如《深秋傳奇》裡狂野的布拉德皮特對印第安混血少女的感情，永遠無法和他對女主角深沉的愛媲美。大地和彩虹，土豆和魚子醬，煎餅和紅酒牛扒，人各有志。然而對於許文強和皮特這類悶騷激情男來說，後者絕對更具吸引力，也更讓他們覺得珍貴。

許文強的悲劇，在於他固然聰明，卻沒有智慧和心胸放下自己對權力的不甘心和執著。他最愛說的一句話是：『只要有了錢和權勢，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奇怪了，這麼一個聰明人，卻想不通這個最簡單不過的道理。這麼蠢的口號，他卻能夠用來自我麻痺，一遍又一遍，最後弄到人神共憤，場面再也無法收拾，自己也被人打成馬蜂窩，躺在夜總會門口骯臟冰冷的地上，45度角仰望星空，對丁力得瑟著說『我想去法國』來收場。老套的TVB啊，這臨死前的台詞痴語，有意義麼？有意義麼？

他闔上雙眼。靈魂已幻化成了一陣風，一步，一回頭。耳畔傳來遠處黑暗的海上程程悲戚的哭聲，伴隨著他走向那未知的黑暗的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