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亦男执导,胡歌、桂纶镁、廖凡、万茜等人主演的《南方车站的聚会》,曾入围今年戛纳国际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是华语电影的“独苗”。虽然最终没有斩获奖项,但还是收获不少好评,戛纳场刊2.7分(总分4分)的评分并不算低。戛纳电影节后,影迷们便翘首以盼,12月6日起,电影全国公映。
1968年出生的刁亦男,是以编剧的身份在电影圈知名的,他参与编剧的《将爱情进行到底》《洗澡》等作品有口皆碑。编而优则导,2003年刁亦男转型成为导演,处女作《制服》就曾在国际上斩获大奖;2007年他执导的第二部作品《夜车》,入围了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之后便是2014年在柏林电影节获得最佳影片金熊奖、最佳男演员银熊奖的《白日焰火》。刁亦男的作品少而精,且他的电影风格在第六代导演里也算独树一帜,时隔5年后推出的《南方车站的聚会》,自然受到关注。
《南方车站的聚会》,依旧是刁亦男拿手且热爱的犯罪题材。
时间是在2009年,地点是武汉的城中村。周泽农(胡歌 饰)是盗车团伙的一个小头头,在一次帮派之间的利益分配争斗中,他的兄弟被残忍断头,他也差点丢了性命。在逃亡中,他误将警察认为敌对帮派,开枪打死了一名警察。警察发布悬赏通告,举报周泽农者可得30万的赏金。
周泽农身边的人都觊觎这30万元。周泽农想让五年未见的妻子杨淑俊(万茜 饰)举报自己拿到赏金,这是他最后能为妻儿做的。周泽农让曾经的兄弟华华(奇道 饰)帮忙寻找妻子的下落。不料,华华自己也打了算盘,他让陪泳女刘爱爱(桂纶镁 饰)引诱周泽农到警方的陷阱中,承诺事成后,给刘爱爱2万元。帮派势力也想对周泽农赶尽杀绝——毕竟他知道了太多团伙的秘密,他们同样找到华华,华华依旧是以刘爱爱为诱饵。
在各方男性势力压迫生存下的刘爱爱,一边不得不充当着华华的傀儡,一边她也想独吞30万元,但在引诱周泽农的过程中,她与周泽农也有暧昧的情愫,并对周泽农的妻子有恻隐之情……
虽然这是一个犯罪故事,但它并不是我们惯常想象中的那种犯罪悬疑片——强情节、强节奏、强悬念,最终主题指向正义压倒邪恶、惩恶扬善,等等。《南方车站的聚会》更偏向于一部黑色电影。刁亦男是黑色电影的忠实信徒,早期的《制服》《夜车》,是他黑色电影的习作,终于在《白日焰火》中融会贯通,而今《南方车站的聚会》是黑色风格的强化和再延续。
黑色电影并不是一个容易界定的概念,就像美国知名影评人詹姆斯·纳雷摩尔说的,“识别一部黑色电影总是比定义黑色电影这个术语来得容易”。至今影评界似乎对于黑色电影到底是一种类型还是只是风格争论不休。本文倾向于认为黑色电影是一种成熟的电影类型,它有其自成一套的故事体系和美学风格。
黑色电影最早指涉的是好莱坞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和五十年代初期出现的,以私人侦探、警察、蛇蝎美女等为主要人物元素,以主观叙事、非线性时间、非完美结局、非道德的主人公为叙事特点,视觉风格颓废压抑,反映悲观宿命色彩的犯罪影片。比如《马耳他之鹰》(1941)、《双重赔偿》(1944)、《罗拉秘史》(1944)、《邮差总按两次铃》(1946)等。
黑色电影的兴起,首先是因为当时美国出版市场“黑色小说”流行。黑色小说大抵讲述的是犯罪惊悚故事,但充斥着忧郁的情绪和罗曼蒂克的孤独味道,比如雷蒙德·钱德勒的著名小说《漫长的告别》。当时很多黑色电影都是改编自黑色小说。但从根本上说,这与美国经济大萧条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存在主义观念流行,悲观厌世成为普遍的社会心理有关。这也是为什么黑色电影虽然有惊悚、犯罪、悬疑、刑侦、暴力、情色等多种元素,但它并不诉诸于叙事上的快感,而是给观众传达一种心理层面上的消极感。
因此,黑色电影的核心标志,是电影中无处不在的绝望意识与宿命论。主人公就像是被抛掷到这世上,他也许在无意中犯了错,但无处救赎,无力挣脱。在强大的命运面前,人类只是困兽。
当黑色电影成为一种成熟的类型后,类似主题与风格的作品源源不断。刁亦男的《白日焰火》和《南方车站的聚会》中,都带有黑色电影的许多典型特征。比如它们都有谋杀、暴力、血腥、情欲、黑夜、霓虹灯、阴影、下雨等元素;比如它的几个主要人物分别对应的是侦探、蛇蝎美人等角色。这两部电影中,桂纶镁的角色都偏向于“蛇蝎美人”,而廖凡又刚好扮演了警察的角色,对应的是“侦探”。
当然,更关键的是,这两部电影都借助耸人听闻的命案,关注的是那些卷入命运漩涡中身不由己的破碎人物。
《南方车站的聚会》中,在这场逃无可逃的狩猎中,周泽农是猎物,刘爱爱也不是猎人,她只是身不由已的诱饵。周泽农与刘爱爱,早就落入了宿命的陷阱中。他们是挣扎于社会底层的零余人,大抵就像那些待拆或者已经荒废了的破落建筑,在夹缝中求生,或自生自灭,或铤而走险。他们当然都不无辜,按照三观党的判断,周泽农简直十恶不赦,但在针对他的这场狩猎中,人性的自私、背叛、卑怯倒也一览无余,而这样狩猎,也许在周泽农盗车与杀人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黑色电影中,并没有什么绝对的是非对错,导演并无意于去做那些每个人都懂得的最基本的常识判断,电影更关注的是那些模糊的、暧昧的、灰暗的命运地带,最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主题层面外,黑色电影在视听层面也自成一体。《出租车司机》编剧保罗·施拉德在《黑色电影札记》一文中总结了黑色电影的几大常用技巧,简单归纳:
1,大部分场景都是按夜光布景。
2,宁愿用斜线和垂直线而不用横线……斜线旨在分裂荧幕,使之不安宁,不稳定。光线以奇特的形状射进黑色电影中不整洁的房间——参差不齐的四边形、钝角三角形、垂直的狭缝——令人怀疑窗户是用小刀割成的。
3,为演员和布景提供同等的照明强度。演员常常隐藏在城市夜景的实际画面之中,更明显的是,在他说话时面部总是被阴影遮住。
4,构图张力优先于形体动作。典型的黑色电影宁可通过摄影机让镜头围绕着演员运动,而不愿让演员的形体动作控制场面。
5,一种几乎是弗洛伊德式的对水的依恋。空荡荡的黑色街道几乎总是闪着夜晚新雨的水光,雨量和戏剧的发展同步增长。除小巷外,船坞和码头是最时兴的会面地点。
6,对浪漫叙事的偏爱。
7,经常使用复杂的顺时时序来加强对于无望与流逝的时间的感受。
这7个技巧中,前5个都属于视听层面的,足见美学风格之于黑色电影的重要性。不难发现,无论是晦暗的布景、不安的光线、阴影下的演员面孔还是阴雨夜与空荡街道,黑色电影的美学风格传递出的信息,与电影主题的宿命论是相称的,其营造出来的整体视觉效果是肃杀的、阴冷的、忧郁的。
在《白日焰火》中,刁亦男的影像风格已经很成熟了。故事背景在大雪纷飞的东北小城,无论是冰冷空旷的街道,拥挤的公共汽车还是低矮破旧的建筑,都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冷清与萧条感。除了夜景外,大部分白天的场景是低角度照明,有一种灰蒙蒙的压抑氛围。电影中分尸与冰鞋杀人,是残酷的;各路男性觊觎吴志贞,是情色的;从面条里吃出的人眼球,是怪诞的;白日里的焰火,是梦幻的。
到了《南方车站的聚会》,刁亦男进一步发挥到了极致。这一回故事发生在武汉,破落的筒子楼,逼仄的小巷,暗夜中猩红的光,包括这连绵不断的阴雨,都是刁亦男营造氛围的工具。
《南方车站的聚会》85%为夜戏,像电影开始前25分钟都是夜戏。但电影中的夜戏并非单一的渲染黑暗的氛围,刁亦男镜头下的黑夜带有层次感。这得益于霓虹灯、影子与声音等匠心独运的运用。
电影中充斥着超级光亮的霓虹灯的元素,无论是霓虹灯招牌,电动车的霓虹灯,广场舞鞋的霓虹灯,还是玩具的霓虹灯……它们夺目的光亮与破落阴郁的环境又似乎格格不入,因此它们的红是“惨红”,黄是“昏黄”;它们在暗夜的对比下,释放出一种末世偷生的梦幻迷离感。
还有影子。很多时候,刁亦男在表现人物状态时,不是通过镜头的写实呈现,他对准的影子。有时影子只是视觉的变化,有时则是一种情绪的烘托,将人物的惊恐、慌忙、失措全部都寄放于剪影上,加上音效的辅助,让观众充分想象惊恐。
电影中一处惊艳的影子运用,是周泽农与警察、仇家三方在暗夜中筒子楼里的追逐,人物并没有在画框内,镜头对准的是月光照亮的楼梯转角,周泽农的影子跑上楼梯,墙面上的身影不断“原地”跑动,身影越来越大,喘息声越来越大,紧张感充盈了整个银幕。
《南方车站的聚会》对于声音的运用,也堪称一绝。在这样高度紧张的狩猎中,危机四伏,电影中的人物与观众一样,心神难安,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哪一扇门打开会有仇家跑出,也不知道远处的巨大声响是不是子弹的声音。每每这个时候,巨大声音响起,不仅吓坏电影中的人物,也让观众紧张起来。就比如闹市中那两声爆米花响,比如暗夜中突然推开的铁门声。
观众不难在电影中看到暴力,但将暴力呈现出视觉美,没有几个导演能够做到。《南方车站的聚会》中,既有令人惊悚的纯暴力镜头,比如周泽农的兄弟骑着摩托车被叉车割头,也有非常暴非常美的暴力美学,比如透明雨伞穿肚,雨伞打开,透明雨伞上血浆四散。
另外一个具有高级想象力的元素运用,是动物。其中一场追捕戏在动物园里进行,人物惊恐地逃亡,与动物瞪大的惊恐眼神进行蒙太奇处理,既营造出了惊恐不安氛围,也是人物命运的一种对照……
法国两位影评人雷蒙·博尔德与埃蒂安·肖默东出版的《美国黑色电影全景》用五个词来形容黑色电影,“梦幻的(oneiric)、怪诞的(bizarre)、情色的(erotic)、矛盾的(ambivalent)和残酷的(cruel)”,并总结道,黑色电影“在这些不连贯的暴力中有种梦的味道”。《南方车站的聚会》完全符合,它有一种梦的味道,在这个光怪陆离、虚虚实实、紧张压抑的梦境里,人物无根地漂浮其中,他们恐惧且不安,或是求死,或是苟且偷生。
强烈的风格化,让《南方车站的聚会》颇像一个异类,也许它的市场前景不那么乐观。但还是鼓励观众一看。华语电影的主流是写实主义,像刁亦男这样强烈风格化,多少带有德国表现主义影像风格的,实在是少见。将刁亦男放在影史上也许不算什么,但之于华语电影而言,是别具一格的。
当然也得承认,这种强烈风格化的电影可能存在一个问题,即导演的风格会否压倒一切?毕竟对于一部电影来说,除了风格外,还有叙事、表演等内容。
就比如毕赣那部评价两极分化的《地球最后的夜晚》。当毕赣风格成了电影最大的标签,多数观众看不懂故事在讲些什么,演员在表演一些什么。观众不免也担忧,《白日焰火》之后的《南方车站的聚会》,会否像《路边野餐》之后的《地球最后的夜晚》,制作资金更充足,更有钱,更精致了,但反倒少了一开始那种粗粝的生命力?
坦白地说,《南方车站的聚会》多多少少也存在着这样的问题,电影的刁亦男风格还是压倒了一切。比如电影中的大部分角色,都比较扁平;刘爱爱因为身处冲突的漩涡,她是电影中极少数(或者说是唯一)比较有发挥空间的角色。
我们具体来看看胡歌饰演的周泽农。这个角色本是很复杂的,比如他为何五年不见妻儿,为何五年后希望将赏金留给妻儿而不是逃亡。但在电影中,这部分都阙如了。在厦门的特别放映采访中,胡歌谈到了他对角色的理解:“这个角色五年没有回家,他觉得给不到老婆孩子好的生活。我想象他是对人生没有希望的人,生活在边缘底层,直到他知道自己的命值三十万的时候,才给了他新的支撑。”但在电影中,观众看不到这一切,人物行动的动机并不明确。
这并不是说胡歌演得不好,而是刁亦男对风格的推崇,导致他在叙事的抉择上,更倾向于可能没有那么有叙事性但风格化的桥段,而省却了那些必要的铺垫,由此也限制了演员的表演空间。知名导演谢飞在豆瓣上给电影打了三星,他直言,“导演拍黑色犯罪片的技艺是很不错的,只是几个主要人物都单薄、空泛了些,血腥、杀戮、色情虽多,也无法给片子增加分量。”
不过对于胡歌来说,《南方车站的聚会》仍旧是一个大的突破。胡歌年少成名,《仙剑奇侠传》之后,他一度被称为“古装偶像剧第一人”。2015年,《伪装者》和《琅琊榜》的接连成功,胡歌再次迎来事业的顶峰。但2016年之后,胡歌并没有接拍什么电视剧。当时在戛纳接受澎湃有戏采访时,胡歌谈到,他曾长时间处于一个情绪的低落期,“可能是觉得自己处于事业上的瓶颈期吧,其实也就是我不想重复,因为一旦你塑造成功了某一个类型,或者说某一种感觉的人物,之后来找你的戏大部分都是一样的,或者类似的。”
胡歌并没有趁着热度,多拍多捞自我重复,他想挑战自我,想有新的突破。《南方车站的聚会》是他进军大银幕并转型的极好契机。观众还是可以感受到,胡歌进入了周泽农的状态,无论是精瘦的身体,糙黑的脸庞,还是凌厉警觉或疲乏涣散的眼神,一个复杂的亡命之徒的形象立住了。
唯一可惜的是,电影只展示了角色的状态,并没有给予演员表现出角色复杂内心的足够空间。
——版权属于澎湃新闻·有戏——
因为前作《白日焰火》的金熊光芒,《南方车站的聚会》早在筹拍之际便获得了巨大关注,当时电影的中文名还叫《野鹅湖》(这也是英文片名The Wild Goose Lake的中译,来自于电影中一处重要的城市湿地景观)。之后顺利入围戛纳主竞赛单元,场刊评分2.8,昆汀·塔伦蒂诺观看首映后带头鼓掌,无疑更提高了公众的期待制。
作为导演刁亦男的第四部电影作品,《南方车站的聚会》如同一次转型的试手,一改往日写实的新现实主义路线,大做风格化影像造型的文章。风格化的危险在于形式淹没内容,在没能保证内容的情况下贸然展开形式的试验,极有可能产生喧宾夺主的后果,作为刁亦男拿手好戏的欲望戏码也因此分解、虚化、游移到无可理解的地步。在黑色电影的华丽包裹下,《南方车站的聚会》实则是一部贫瘠孱弱的作品,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与倒退。
《南方车站的聚会》取材于一则新闻事件,讲述了一个因意外杀人被警方通缉的在逃犯,在逃亡过程中寻求自我救赎的故事。主人公周泽农在一场帮派火拼引发的混乱中误杀了警察,只能逃身在外。在得知悬赏金高达30万之后,他试图让妻子举报自己从而获得赎金。在逃亡和寻找妻子的过程中,周泽农与陪泳女刘爱爱之间产生了微妙而奇异的关系。刘爱爱作为唯一能帮周泽农找到妻子的人,也在帮派的利诱下将周泽农引入一个个圈套。警察、盗匪、犯罪者、陪泳女之间于是卷起了罪与罚的追击旋涡。
刁亦男的电影向来少不了法外之徒和畸形爱恋。在处女作《制服》中,裁缝小建通过偷穿警服改变了身份,得以与女人莎莎展开一段爱情。《夜车》中,吴红燕作为中国西部某市人民法院的一名普通法警,与处死女犯的丈夫产生了恋情。《白日焰火》中的警员张自力深陷在罪犯梁志军的妻子所布下的迷魂阵中。同样在《南方车站的聚会》中,周泽农作为在外逃亡的罪犯,却与前来“帮助”他的陪泳女刘爱爱发生性关系。隐藏在人性暗角的欲望在陌生人之间的相遇,在《南方车站的聚会》中得到了延续。
刁亦男擅长于对此种反常欲望的构筑,这与娄烨的直接欲望、章明的暧昧欲望有别。在娄烨的电影中,欲望通过男女直接的肉体接触得到呈现,《夏宫》、《春风沉醉的夜晚》《花》不用多说,几部电影都把刻画性欲当做重点。甚至于在《风中有多雨做的云》这样一部描绘时代画卷的电影中,性欲也被作为推动剧情发展的直接力量得到呈现。章明电影中的欲望与此不同,《巫山云雨》中摇曳暧昧的情欲延续在了《结果》和《冥王星》中,章明捕捉到了男女的情欲在意识表层下萌动的状态:不说破、不实现,让它们处在晦暗模糊的暗流涌动中,同时又让观众真切地感知到。
犯罪与破案是刁亦男电影的招牌元素,不过这并非目的本身。真正的目的是在传统类型片(犯罪片、侦探片、黑色电影等)的框架下编织欲望的罗网,描摹人性和欲望。刁亦男的方法是构筑置换身份与角色的不轨之恋,无论是《制服》里“警察”与“妓女”的爱情(当然也可说是裁缝师与音像店女孩,身份互换可作多种组合),还是《夜车》里女警爱上处死女犯的丈夫,亦或《白日焰火》中张自力的警察对应吴志贞碎尸犯妻子的身份,以及后来张自力离职后以工人的身份接近一位洗衣房女工(同时也是杀死职友的妻子)。所有这些设计都发生在道德之外,但正是这种身份错位的反常恋爱使得刁亦男的电影展现出独特的魅力,被禁忌的摇曳情欲无法在生活中见到,观众却有权在电影中坦然消费。·
通过构造法外的世界呈现当下中国社会都市男女的欲望张力,这在《南方车站的聚会》中既有延续也有缺失。如果说《夜车》和《白日焰火》中潜在的情欲戏看得人血脉偾张,那么《南方车站的聚会》仍然有潜在的反常情欲,只是这种欲望潜留在晦暗的底物中无法流动。疑问不断在观影的过程中浮现:周泽农五年未见妻儿,为何突然愿意让妻子拿到赎金?两人之间的前情纠葛完全没有得到交代;周泽农与刘爱爱两位完全陌生的人为何短短几天内产生情爱关系,在荡野鹅湖的船上突然发生了性爱?这些欲望如今锁在一团雾气中,观众根本无法探测。刁亦男没有像在前三部电影里那样为观众提供游走人性欲网的路径,让它们无故消失在倒叙和闪回中。
如果说刁亦男此前的作品走的仍然是新现实主义路线:真实的城市街景、可感的城市肌理,现实世界中的人物,敞露的内心世界,那么在《南方车站的聚会》中,整个城市变为一座巨型的舞台,通过脱节空间的设计不断地变形和延伸。刁亦男放弃了此前贴近现实的写实主义摄影风格,转而追求风格化鲜明的表意方式,后者从黑色电影(Film Noir)的影像风格和制作模式中找到灵感(值得一提的是,黑色电影受到德国表现主义电影的影响)。于是,我们看到了一个在现实中又超越现实的世界:多雨、湿热的气候,被霓虹光影照亮的城市夜景,混乱破败的穷街陋巷,神秘的湖区……
在对城市景观的构造上,《南方车站的聚会》与《地球最后的夜晚》有异曲同工之妙。两位导演对于霓虹都有一种痴迷,不过目的有别,刁亦男或许从尼古拉斯·温丁·雷弗恩的电影中找到灵感,来构想他心目中的“南方城市”,而对毕赣而言,霓虹所构筑的迷幻感与他电影如梦似幻的氛围相合。两部电影当然有更多可以比对的地方,那些对《地球最后的夜晚》颇有微词的观众,如今面对《南方车站的聚会》这样一部类似的作品,是否会向前者致歉呢?不得而知。仅就影片在文本和影像两个角度呈现的效果来来,《地球最后的夜晚》更有可取之处。
刁亦男一再强调《南方车站的聚会》中的城市不是现实中的武汉,仅仅指一座“南方城市”,人物之所以说武汉话乃是为了让职业演员与非职业演员在话音上相统一。关于此点,我们可以认为刁亦男确实做到了,电影呈现的城市景观并非我们日常所熟知的武汉这座城市典型的城市景观,不过它也不会是某座想象中的南方城市。原因在于它根本不是一座城市,缺乏城市空间所需要的肌理,它仅仅展示为一个舞台,只有无序编排的脱节空间,却没有将脱节空间连缀一体的视角。再加上平面化的摄影,现实世界被取消了纵向的深度,转变为观看的平面。游走在城市景观中的人物,看起来像是皮影戏中的皮影或纸板人儿,他们在城市的炫目光影中活动,他们身上似乎有一条导演牵引的细线在指引(没有主动权)。
《南方车站的聚会》中的人物是戏剧舞台上的傀儡,而不是法国导演罗伯特·布列松概念中的模特。在罗伯特·布列松的电影中,影像在蒙太奇的快速剪辑作用下展开叙事,人物只需提供肢体动作和言说表达,人物的内心世界通过人物身处的情境被观众理解(《死囚越狱》《扒手》)。而在刁亦男的《南方车站的聚会》中,摄影机长时间地聚焦在人物面容上,简单通过表情向观众提供内心世界的信息。因为缺少对情境的构筑,人物被脸谱化,形象扁平单调,内心世界如同电影里夜晚的湖区,晦暗模糊一片。
因此,《南方车站的聚会》中的体验是双重缺失的。《南方车站的聚会》既没有构筑一座以现实城市为背景的南方城市,霓虹光影再迷人,城市景观也只是些画片儿,空间并没有得到呈现,只是一些不能进入、仅能观看的建筑形态;同时也没有创造出一座在影像世界构想并存在的城市在体验上的完整性,仅是些没有被连缀统一的脱节空间。同样,电影中的人物只有一张张苍白的脸,行为举止与内心世界相互脱节,暧昧不清,无法测度。作为刁亦男招牌元素的欲望如今困锁在一团迷雾中,观众根本无法解开。观众既进入不了影像世界,也进入不了人物的内心世界。如同观看炫目的奇观那般,到最后是无聊和厌倦。
如果要为《南方车站的聚会》找寻类型片的原型,黑色电影和武侠电影是首选。黑色电影是上个世界四五十年代诞生在好莱坞的电影类型。调子阴郁、情绪悲观、表现愤世嫉俗和人性危机是黑色电影的通用样式。《南方车站的聚会》的故事、人物和风格无不是黑色电影的标配:滂泼的大雨、晦暗的色调,犯罪和堕落,充满危险的城市,下沉的人生格局,为领赎金自愿被举报的剧情,沉郁又生猛的孤胆英雄、蛇蝎美人……一切都在肃杀、迷离的暗夜中得到呈现。与此同时,在对世界观的呈现和表演模式上,我们看到了武侠电影的影子。《南方车站的聚会》呈现的是正邪对立的警匪世界,两者有类似的组织和运作规律(电影中盗匪和警方分区块的戏如此雷同)。说到底,中国的武侠电影何尝不是中国式的黑色电影呢?
《南方车站的聚会》中人物的表演让人想到武侠大师胡金铨的电影。胡金铨生平极为痴迷京剧,将京剧中程式化的设计照搬到电影的武打场面里,从而开宗立派、创造出独树一帜的武侠电影风格。胡金铨说,“我对武术一点都不懂。我拍的动作完全是从国剧中借来的,我的武打动作是将舞蹈、音乐、戏剧合而为一,我把戏剧动作分解,并且想尽办法让它在电影中达到最惊人、最突出的效果。”胡金铨的电影有程式化的打斗场面却不失其真实性,原因在于武侠电影和戏剧舞台一样自呈为一个完整世界。在戏剧舞台上,一条划在地上的线段可以代表一扇门,表现城市空间只需在背景安置一张城市的相片……这些都说明戏剧的真实性来源于一套约定的程序。拉斯·冯·提尔的《狗镇》即将戏剧的这套规则运用到电影中,是最好的例证。
在武侠电影中,故事不必依循现实的逻辑展开。武侠电影表现的是发生在过去某个时空的事件集合,通过“约定”获得自身的完整性,不仅与当下的世界有时空距离,即便与故事发生的时空也有距离。它自有一套运行逻辑,真实性来自于武侠电影这一类型与观众的事前约定。这是胡金铨的电影无比概念化,又不让人觉得违背常情的原因。可以说,武侠电影的世界乃是一个独异的、自足的世界。相对而言,黑色电影呈现的世界是一幕幕现实世界,它与现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类似于现实世界投射出的道道暗影,不过它仍然是现实的一部分。
当刁亦男在《南方车站的聚会》中用武侠电影的模式创造黑色电影,或者用黑色电影的模式创造武侠电影时,两者之间就产生了矛盾。黑色电影指涉现实的强度在武侠电影脱离现实的理念凝结中不断被削弱。《南方车站的聚会》整个故事是黑色电影的套路,但在理念上却是武侠电影的概念。武侠电影与戏剧是相通的,人物遵照一套规则行事和说话即可,不需要遵照现实的逻辑(飞檐走壁在现实中当然是不可能的,但在武侠电影中如此真实)。黑色电影和戏剧是不合的,戏剧反现实,这是《南方车站的聚会》失败的原因。
《南方车站的聚会》会被人记住,不是以一部优秀的佳作,而是以导演对影像风格的极致探索和黑色电影在中国本土化的大胆尝试。无论如何,刁亦男依然值得期待。
(首发于凤凰网文化)
【写在前面的话】
1. 这篇影评只是我个人出于对这个电影的喜爱,想趁着还有记忆的时候记下我的感觉。看的版本是国际版本,所以不要和我说你们没看到的一些东西就是我意淫。
2. 其次,我看的时候是英文字幕+武汉话,看之前也没有写影评的打算。当时也没有机会二刷,所以人物关系有点混乱。感谢大家的提醒,文章中对于角色的名称已作出修改,
3. 剧评仍保留了在那一刻我自己对剧情的理解。希望能帮助到一些观众(反正你们又不会只看我的影评,哼)。
4. 感谢大家指正爆炸声是炸米泡的声音,嗯,我爱炒板栗。
【影评原文】
出国十年,第一次参加当地的电影节。作为我们这上映的唯一一部华语片,我对于这个片子特别的期待。当然,我闺蜜更多是为了胡歌,而我是为了桂纶镁。意料之外的是,观众里华人面孔居然只占了一半,剩下的大多数是白皮肤蓝眼睛的白人,在我暗自猜想他们究竟能不能看懂这个片时,才发现全片在武汉话中展开,让我这个非武汉人也只能跟外国观影者一样,依赖简单的英文翻译。
观影当天下了一场大雨,在影片开始的时候慢慢转小。配合影片的第一幕雨夜,让我瞬间有点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剧里的胡歌一改平日温文尔雅的样子,饰演起了一个留满胡子皮肤黝黑的周泽农,乍眼看和平日开摩的师傅异常相像。大多数时候的周泽农虽然偶尔也有慌乱涌出,但大多数时候总是在思索着什么。哪怕是在被追捕的途中,他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挥洒的汗水和鲜血,夹杂着强烈的男性荷尔蒙。偶尔外露的胸肌和腹部在影院里引起阵阵轻微的惊呼,让人不自觉地咽口水。
桂纶镁,我对她还停留在我初中时看"不能说的秘密"里的纯洁的女学生,一不留神才发现她就要36岁了,而距离她演‘’蓝色大门‘也已经过去了17年。这么多年来,我不知不觉中按时长大了,而桂纶镁也如约地按时成熟了。剧中她饰演的陪游女刘爱爱真实的让人心疼。男人只要付出一点钱,她就要去陪着男人“游泳”。而实际上是打着陪游的名义,做着最原始的交易。在男人和暴力主导的底层社会里,一个女人的力量太弱,而一个陪游女的力量更是低微到了土里。与本身就是盗车贼团伙里其中一个头头的周泽农相比,刘爱爱没有兄弟,没有武力,更没有与人谈判的筹码。所以剧中的她,总是低头走路,碰到警察就特别心慌,就连正常时候也能从飘忽不定的眼神中看出她强装的镇定。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她真正的家人和朋友,她更代表了在诺大的钢筋混凝土建筑丛中,被遗弃的底层人员。无依无靠,但又不是无拘无束。只能任由不同的帮派因利益把她不停拉扯。
【剧透,未观影者慎入!!】以下故事描写以时间顺序展开,特别声明本人只看过一次(因为电影节只上映一次,无法二刷...),只能按照脑海里的片段构造回忆,如果哪里描述的不对,望指正。
周泽农是武汉最大的盗车团伙里的一员,凭借过人的胆识和武力,以及多年的经验在团伙里占有一席之位并有着不少追随者,成为了团伙里最大的帮派之一。然而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纷争,另一个帮派以“猫眼”为首,一直垂涎着周泽农多年来掌管的一条街道,而该街道带来的利益让敌对帮派为之疯狂。
此时的周泽农刚坐完牢出来,敌对帮派以周泽农技术不行为由,向团伙的老大"马哥"申请接管这条街道,马哥起初以周泽农经验更丰富婉转地拒绝了,但敌对帮派不依不饶。最后马哥主张两个帮派进行一个偷车比赛,在规定时间内哪个帮派偷的车越多,哪个帮派就能获得该街道的管辖权。
敌对帮派还在不争不饶,此时周泽农的手下“黄毛”(忘记叫什么名字了)年轻气盛,突然掏出枪在敌对帮派里正在叫嚣的小混混的腿上打了一枪。两个帮派原本的暗自较量,此时被这一声枪声逼得摆出了台面。双方随即陷入了流血的乱斗中。围观的人里有男有女,还在说说笑笑地看着他们打架,好像看的不是人,而是动物在耍闹。
从头到尾周泽农都是一副看戏的样子站在聚会大厅的角落,好像这些纷争跟他都没关系。眼看打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周泽农这时才慢悠悠地离开一直靠着的墙,拿起一把车锁头进入了打斗的人群中,轻轻松松地就打倒了几个敌对帮派的人......
事后马哥跟周泽农说这个事情要有个交代,而周泽农说自己会处理不听话的手下。没想到在询问手下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身上都买到了枪。可能周泽农也没想到,在他进监狱的期间,这武汉市里的情形开始风云涌动。周泽农此时默默地把从手下那没收的一把枪揣进了裤兜,此时他的内心可能是:既然我手下能买到枪,说明对方也极有可能持有枪。而这次的偷车比赛,可能不一定那么简单。
偷车比赛开始了,双方都在激烈的拉锯中,一辆辆电瓶车被拉到了指定的地点。明晃晃的车灯代表着一个又一个犯罪的事实,赤裸裸地告诉大家犯罪就是这么简单粗暴。而周泽农从一开始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果不其然,他的顾虑是对的。敌方帮派成员故意引诱黄毛进行飙车比赛,并在路上放了障碍,导致黄毛在过隧道的时候被安全杆切断了脖子。紧接着对方向尾随的周泽农开了枪,此时的周泽农在失去手下,和枪伤的巨痛中变得意识不清醒,慌张的他在逃离时误把正在巡逻的警察当做了敌人,盲目地开枪导致了一名警察的死亡。而正是这一枪,让周泽农背上了30万的悬赏,和无数人的心怀鬼胎。
周泽农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也深知自己插翼难飞。与其直接被捕,周泽农希望由妻子杨淑俊去举报他,好领30万的悬赏。周泽农让自己妻子的弟弟,去找妻子。然而此时的大舅子正被警察监视着所以只好去求助另一个朋友华华的帮忙,希望华华能够让杨淑俊去见周泽农。华华不便出面,让自己手下的陪游女刘爱爱去劝杨淑俊见周泽农,大家相约在广场见面。
刘爱爱和杨淑俊前后脚来到了广场,两人分散开来掩人耳目,刘爱爱融入了广场舞的大队中,杨淑俊则是在小摊贩前装作是顾客。可笑的是当枪声响起之后,观众才发现广场上的人其实都是警察假扮的,陪着刘爱爱跳舞的是警察,买东西的店主也是警察布置的。一开始穿着荧光鞋跳舞的广场舞者,突然变成了黑夜中一个个敏捷的身影,把刘爱爱和杨舒俊一开始的小聪明照的如此的愚蠢: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暴露在警察的关注下。
电影里有很多枪声,每次枪声都推动了剧情的发展,比如说一开始黄毛的那声枪声,比如说周泽农打死警察的这一声枪声。导演就像跟你玩游戏一样,用各种现实生活里的爆破声,让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真的枪声。待你发现原来只是炒栗子时的爆破声后,还没松一口气之时,紧接着就是密集的枪战。观众的一颗心一直被悬挂着,无法放下。最后,杨舒俊的弟弟在广场的枪战中身亡。
受了失去弟弟打击的杨舒俊坦白是警察让自己做的一个局,她自己也突然发起羊癫疯。华华没办法,只好让刘爱爱去见周泽农告诉他这个事情。影片就回到了一开始刘爱爱和周泽农相遇的那一瞬间。两个人在商讨对策,周泽农知道自己的妻子无法再来找自己,而目前的他随时有可能被抓住。而一旦被抓住,这30万就轮不到自己妻子手里。周泽农希望刘爱爱能举报自己,到时候分钱给妻子,刘爱爱满口答应了。
车站的这场戏毫无疑问展现的是周泽农的智慧和胆识。第一,他通过车站口暂时的混乱,大摇大摆的和刘爱爱一同混进了车站。当刘爱爱问他为什么偏要选在人多的车站,他说警察目前肯定在偏僻的地方搜查,顾不上人多的地方。果然,警察连动物园和私人赌博场所等偏僻场所都搜查了一遍,顺道还立了几个小功。第二,他让刘爱爱报警举报他,然而在他刚准备进去车站自投罗网时,突然考虑到警察有可能会怀疑根本不会在火车站附近出现的刘爱爱,从而怀疑他们骗悬赏金。第三,周泽农觉得这个时候华华也不是可以依靠的。就问刘爱爱华华答应给她多少钱。刘爱爱支支吾吾地说两万。周泽农此时明白:连冲锋陷阵的刘爱爱也只能拿两万,这样下来保不准华华会私吞这笔钱,一点都不会留给自己的妻子。
周泽农知道自己要为妻子做点什么,但是目前他的形势太被动了。刘爱爱其实也知道自己忙活半天也只是为他人做嫁妆。但无奈自己的力量太微弱了。她深知,哪怕自己拿到了30万悬赏金,在华华,敌对帮派的虎视眈眈下,自己根本没有保护好这笔钱的能力。此时一辆火车轰鸣而过,刘爱爱想到了一个方法,然而作为观众的我们在导演的静音效果下,无论怎样都听不到只字半语。但这只听到火车轰鸣的15秒,预示着刘爱爱和周泽农正要向我们展开一个在有限时间内的大布局。
首先周泽农跟刘爱爱去了她平常陪游的浴场。刘爱爱和周泽农在船上呆了一个晚上,结束后周泽农给刘爱爱一张票子。这个可以帮助刘爱爱在面对警察的询问时站的住脚,可以有底气的告诉警察我在服务他的时候认识了周泽农,使得接下来的事情可以发生的更可信。另一方面,刘爱爱也观察到华华在私底下偷偷和马哥见面,事实证明了华华并不是真心想帮周泽农的妻子争取这30万,而是希望自己独吞。
刘爱爱假意投靠了周泽农的敌对帮派,告诉他们自己在帮华华得到那笔30万的悬赏金,而且知道周泽农的下落。敌对帮派因此把华华做掉了,帮周泽农和刘爱爱解决了一大患。紧接着刘爱爱假意引诱周泽农去了敌对帮派的巢穴,敌对帮派怕周泽农被警察抓到后暴露他们的罪行,想要提前杀他灭口,没想到被周泽农反杀,几个敌对帮派的核心成员依次被解决。周泽农用华丽的雨伞杀人,和高超的反追查能力炫技了一番后,成功逃出警察的追捕。
为什么我认为这些其实是刘爱爱和周泽农提前商量好的,关键是周泽农之后对刘爱爱的态度。如果刘爱爱真的是背叛了周泽农投靠了敌对势力,我认为手上已经几条人命的周泽农在遭受背叛差点致死的怒火中,不会介意再拿走刘爱爱的性命。然而周泽农除了骑着摩托车跟着刘爱爱转来转去,任由摩托发出轰隆隆的响声,没有对刘爱爱展现出应有的怒气。刘爱爱的躲避和求饶也显得很做作,更多的像是在给旁观群众演戏,好让他们到时候也成为自己的证人。
刘爱爱为了逃避周泽农的“追赶“,”“误打误撞”地进入了另一个老大“阎哥”集会的地方。这里的阎哥是什么身份没有明确交代,但极有可能是接管华华势力的人,可能也对赏金打着自己的算盘。阎哥认出了刘爱爱是华华的人。如刘爱爱所料,阎哥跟随她出了车间。(为什么我认为这也是提前安排好的,是因为一向低着头做人的刘爱爱在这个时候破天荒地说了几句狠话。按照她的地位她是绝对不敢和阎哥反脸,所以只有可能是另有打算。)果然阎哥听后非常的生气,拽着刘爱爱去到偏僻的垃圾场“教训”了她一番后,却被周泽农从上而下的打穿了头颅。至此,最后的一个威胁已被消除。所有能威胁到刘爱爱拿到赏金的人,都已经彻底去了另一个世界。
最后,周泽农和刘爱爱去了一个面馆,周泽农突然说要吃东西。刘爱爱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周泽农的最后一顿饭了。她给二人各自叫了一碗面,周泽农拿到面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刘爱爱此刻站起身,她知道离别的时候到了。她慢慢地走出了面馆,虽然镜头没有拍出来,但可以猜到她指引警察去面馆抓捕周泽农。
此时的周泽农吃完了自己的那一碗面,又把刘爱爱的没吃完的面拿过来接着吃。他吃的如此快和着急,与剧中大部分冷静的表现相比,让我在想他是不是真的很饿。后来回想,才知道他应该想在有限的时间里争取做个饱死鬼罢了。吃完面的周泽农,拿出了手枪,开出了让警察们蜂拥而上的一枪。在装模作样的一番逃亡后,周泽农被击毙了。得意洋洋的警察们觉得抓到周泽农是他们的能力过人,还在周泽农的尸体旁合影留念。躺在地上的周泽农尸体和兴高采烈的警察们形成鲜明的对比,黑色幽默的艺术在此时彰显的淋漓尽致。
最后的最后,刘爱爱拿到了30万赏金。而杨舒俊的出现,让观众和警队队长一样惊讶,到此刻才反应过来,原来之前是一个局。全片唯一的一个安慰,就是刘爱爱并没有辜负周泽农的信任。两个弱女子拿着这30万的现金,消失在了警队队长若有所思的注视中....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想跟大家分享几个观点。首先作为我最喜欢的男演员之一,胡歌在这部戏中有非常大的突破,我对他的演技给予极大的赞美,并且对他的颜极为肯定。我个人对周泽农这个角色有些感想。从周泽农杀死敌对帮派成员时镇定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对杀人习以为常,一个经常杀人的人在肯定会在气场上改变一个人,然而胡歌始终非常淡定,作为观众的我无法感受到他这个角色的狠辣和残忍,只会有种他在替天行道的感觉。前期在黑帮内和逃亡过程中,基本都看不到周泽农慌张的时候。跟华华和猫眼相比,胡歌演的周泽农缺少一种市井气息,以至于观众不能完全把他和角色融合。作为犯罪片狂热爱好者,我个人对罪犯的表演张力要求比较高。当然也不排除我潜意识觉得胡歌太帅了,和我想象中的罪犯形象联系不上。
第二,这个布局是刘爱爱提出来的,对于一个陪游女能提出这样的方案我个人是觉得不太能接受的。如果刘爱爱具有这样的智商,那么她不至于还只是一个陪游女。在那个环境下,人想要正常的活着都已经如此不易,思维大多已经固化,很难能突然想到这些点子,除非这些想法一直就存在她的脑海里,但片中又并没有铺垫,我个人认为这是一个bug。但也可以解释成周泽农提出了他的建议,两人把方案设计的更好,这也未尝不可。
第三,就是刘爱爱和杨淑俊在广场那里其实已经向警察暴露了,警察完全可以推断出刘爱爱和周泽农串通好领悬赏金。然而后期警察好像都不认识刘爱爱了一般,这个是我不太能理解的一个地方。如果不是bug的话希望有人可以解答一下。
观影体验总的来说还是非常棒,无论从拍摄手法,镜头布置还是对话,都处于比较高的水准。招待所,广场舞,盗车,陪游女这些画面和题材都非常接地气,但不会让人觉得怪异。很难得能看到这样类型的中国电影,再次为中国制造感到骄傲。非常推荐大家去品的一部电影,希望能和看过的朋友一起讨论,补齐我记忆中的碎片,关于南方的那些故事。
近日,刁亦男导演的新片《南方车站的聚会》登陆院线。影片的上映带来了分裂的评价,有人极为欣赏电影独特的视听风格,但也有人批评它只是一种风格操练,而缺乏真正的人物与内核。而这种形式的转向,其实不只在刁亦男身上,某种程度上,在他所属的第六代导演群体中,成为一种普遍的尝试与探索。
第六代导演成名于上世纪90年代,关于这个群体,争议和讨论一直非常热烈,每当有新片出现,网络上必然掀起口碑的撕裂和话语的纠纷,由此可见,第六代导演的创作力和影响力是具有持续性的。近几年,他们不但纷纷在国际电影节有所斩获,也获得了一定的票房肯定。其中,《江湖儿女》《地久天长》《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等影片都可谓是一个个舆论和话题的操练场。
在一般的分类中,刁亦男被归为“第六代”导演的范畴,但与他的同辈人张元、王小帅、娄烨、贾樟柯等人不同,刁亦男不是电影学院系统出身。中央戏剧学院毕业后,他先是做先锋话剧,然后以编剧身份进入电影业,直至新千年后才开始拍摄电影。
刁亦男入行的最初两部作品并没有获得公映,成为了所谓的“独立电影”。这类电影在2000年前后独具文化意义,用影像开启了中国人对自身处境的另一种书写,人们普遍认为这里面包含着一种对社会的态度。
撰文|余雅琴
在很长一段时间,刁亦男都被认为是一位迷恋“黑色电影”的导演,仅有的四部导演作品(《制服》《夜车》《白日焰火》《南方车站的聚会》)都在试图构建一套中国黑色电影叙事和风格。因此,刁亦男的作品的确也越发显示出他对黑色电影风格的掌控力。
但是,如果仔细考察,黑色电影的风格实际上在第六代导演中普遍存在:《东宫西宫》里主人公游走在一个边缘地带,不得不与代表权力的警察纠缠,讲述自己的欲望故事;《小武》里的主人公是个善良的小偷,他被曾经的好哥们嫌弃,被心爱的风尘女子辜负,被自己的父母背弃,最终被打压得尊严扫地;《苏州河》则是一个背叛爱情的边缘人物如何找回所爱的故事,为了钱,男主人公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他只能在“美人鱼”的传说中自我麻醉。
黑色电影(Film noir)的来源很早,可以追溯到1940年代的好莱坞电影,当人们厌倦了某种主流的善恶分明,这种主题晦暗的电影就流行开来。这类电影的主人公总是受到官方与犯罪集团的两面夹击,游走在法律和道德的边缘。我们同情主人公的遭遇,却又很难说他是清白无辜的,因为所有的暴力和危险往往因为贪婪和性欲,这是人性的恶。
但与此同时,黑色电影往往还蕴含着这样一种叙事逻辑,主人公作恶并非生性邪恶,他是被各种势力所裹挟,是被命运推动,更是被社会环境影响的。每一个悲剧都是必然的偶然,因此,这使黑色电影就具有了更深刻的社会性和哲学性。
在刁亦男的电影里,他将对人性的绝望不断地演绎,在犯罪和欲望的故事里,人的挣扎显得卑微和可笑。他的故事里的人物总想用变幻身份的方式来摆脱困境,结果总有无形之手导演更大的悲剧。
《南方车站的聚会》也是如此,电影的故事非常简单,以胡歌饰演的周泽农刚出狱就因为帮派斗争卷进杀警案件之中,由此展开了一场没有开始就结束的逃亡。电影不断使用闪回,将事情的真相一点点从迷雾中拨开。
电影的片名就有些绕口,颇有一种诗意,英文片名“The wild goose lake(野鹅湖)”则给人荒凉感,这都与这部电影营造的氛围很契合。刁亦男显然具有很好的文学修养,在一些访谈里他也不避讳谈及钱德勒或波拉尼奥对自己的影响。因此,我们可以这么判断,在刁亦男语焉不详的叙事下面有个文学的底色。因此,刁亦男所拍摄的那些悬疑故事并非以推理见长,而是胜在营造黑色氛围。
可以说,作者在这部电影里展现了对人性的失望,与一般的黑帮片不同,这部电影里的义气和人性异常稀薄,电影围绕着一个个背叛和“举报”,所有人物的命运都处在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生物链中,不由自己掌握。
为了警方悬赏的30万,各方势力被卷进不可知的命运,周泽农的亲朋和敌人为了得到这些钱不惜营造谎言和阴谋,却也付出了各自的代价。事实上,周泽农没有真正的“逃亡”,他的命运是既定的,就是走向死亡。他只是希望死得值一点,用假举报换得这些钱作为妻子的安慰(尽管以自己信任的女人刘爱爱出卖为代价)。最终,周泽农死在警察枪下,妻子从刘爱爱那里分到了钱,但警察目睹了这一切,阴谋终将败露。
性与暴力似乎是刁亦男电影的一个主要的母题,他电影的戏剧性也由此展开,吸引力法则也是靠此建立。刁亦男的电影提出了这样一个难题:中国人如何处理欲望和现实的关系,如果说,日常生活中人会选择压抑自我,那在极端环境下,个体又会如何选择?
因此我们得以观看中国院线空间里最大限度的暴力场景:飞车削首,雨伞杀人,献血淋漓,杀伐果断。《南方车站的聚会》似乎得到某些古龙武侠小说的气韵,侠义却荡然无存,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一直以来,批评家就质疑中国艺术电影导演刻意将中国社会景观化,如果说张艺谋一代是将民俗景观化,贾樟柯一代则是将现实景观化。贾樟柯在自己的最近剧情片《江湖儿女》里也植入了不少类似的元素,只不过作为符号大师,他将这些所谓的奇观都进行了有效的意义转换。当贾樟柯用超现实的手法表现了UFO的将临,主人公还浑然不觉外部世界已经改天换地,这种直接的隐喻很容易让观众找到现实对应。至于电影里的坟头蹦迪、江湖卖艺等令人啼笑皆非的片段,贾樟柯以“江湖”为名将其合理化。电影中的“江湖”最后消失在公共摄像头之中,所谓奇观也为之消解。
娄烨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对中国奇观的展示逻辑与《南方车站的聚会》相似,都以改革开放城市化问题矛盾集中的城中村作为关注对象。不同的是,娄烨以城中村问题讲痴男怨女,他是将情感里的纠葛进行了奇观化的展示。以两代人的多角恋作为主线,展示了金钱的贪婪如何异化人性,演绎了一场变革时代的悲歌。而刁亦男的趣味显然不在于爱情的痴缠,他就是以城中村的空间作为自己电影的发生场域,在这个奇幻空间里发生的残酷事件似乎也与大的环境密不可分。所以,我们很难区分电影所呈现的究竟是奇观还是现实。
而王小帅近期的《地久天长》是一部试图书写中国人与时代的主题宏大的作品,电影讲述时代和家庭的关系:计划生育导致的三口之家组成了一种三角形结构,一旦置于绝对位置的儿子缺失之后,这个家庭结构也随之倒塌。家国的隐喻在王小帅新片里体现得很明显,他也同样使用了大量的表意符号,比如巨大的毛泽东塑像以及代表着时代精神堕落的筒子楼里的“按摩”广告牌……
在网络上,也有人批评《南方车站的聚会》将中国奇观进行了集中性的展示,过于堆砌和刻意。大部分的观众恐怕也会产生如此的观感,电影除了对暴力和情色的直接展现,还有大量对魔幻中国的再现。电影以周泽农的行动作为电影的主线,不惜牺牲故事主线展现奇观。
导演的叙事是游移的,设置了大量的闲笔,用心而细致地将故事的发生地——武汉郊区某城中村的社会进行了细致的展现。因此,我们不难在电影文本中寻找各种隐喻,周泽农东躲西藏的郊区发生的各种奇观,可以被看做是个奇幻缩影:
一群警察追捕周泽农进了一个动物园,深夜里,只能看见一双双诡异动物的眼睛;周泽农和陪泳女刘爱爱逃进“美女蛇”表演区,人头蛇身美女唱起了《美丽的梭罗河》,多棱镜将这两个人变成无数个人;还有那些在城乡接合部跳广场舞的人,有一些竟然是穿着发光鞋的警察扮演的……
可以这么说,这部电影所呈现的世界有点像个中国奇观主题乐园,观众跟随着主人公的步伐进入其中,游走并且观看,俯身其中,参与人物的命运走向。这些看似庸俗的中国奇观正是周泽农所不理解的新世界的一部分,周泽农是一个刑满释放人员,他被社会隔绝,世界变化太快,他最终的迷失和困惑具有很强的隐喻性。
周泽农虽然是电影的主角,但是电影关心的并不仅仅是他的命运,而是借由他的眼睛观看的那个外部世界,那是一个危险而刺激的世界,是一个充满暴力和背叛的世界,这个世界里不是没有暖色,而是太稀薄,最终将所有人吞噬。
如果说,第五代导演的共同母题是思考民族和国家,第六代则普遍表达个人遭遇和私人情感。刁亦男的电影不是没有社会思考,而是藏得更深。用他的话说“风格是抵抗所有庸常和腐败的武器”。
前文提及,刁亦男的作品里有一种更浓烈的文学性。文学不是故事,刁亦男往往不追求讲述一个严丝合缝的故事。他喜欢留白,喜欢营造某种氛围。《南方车站的聚会》不是孤例,对形式的探索,则是近年来中国艺术电影作者的一种普遍转向。甚至可以这么说,一种对形式的焦虑正在中国艺术电影的生态中弥散。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电影被认为是叙事的艺术,我们对一部电影的判断往往基于文本。事实上,电影作为一门独立艺术的元素,其视听语言的表意作用往往被观众忽略。
树立风格是当下艺术电影创作者所必须面对的课题。如果说,目前一部分导演沉迷在对中国社会新闻的拼贴和乱炖,另外一批导演则走上了探求形式美感的道路。《南方车站的聚会》绝对是一部具有高度形式感的电影,其中的片段几乎可以无缝移植到美术馆。刁亦男显然对影像艺术进行了借鉴和挪用,电影中的人物被笼罩在霓虹灯的照耀下,诡异而失真;而一些幅静帧的留白,则让电影多了一些刻意的停顿……
尽管艺术片导演有着丰富的素材库,但是当“穷山恶水黑社会,警察妓女长镜头”的叙事被一再演绎,电影究竟还能表达些什么?形式主义和“迷影”倾向,是当下艺术电影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特点;形式和内容之争,是艺术创作的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一定的形式,需要相应的内容去承载。当题材上的探索和挖掘受到种种限制的时候,电影人转而向形式的突破,似乎是顺理成章的转向。
《南方车站的聚会》也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电影尽管安排了数个角色,但几乎每个角色都是功能性的人物,很难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甚至可以这么说,电影真正的主角可谓是强烈风格的视听,这就是一部强视听而弱情节的电影。
此外,我们如何理解电影里一些不合理的艺术创作呢?比如为什么连摩托盗贼都有多把手枪,敢于暴力袭警;为什么周泽农想让自己的直接关系人妻子举报自己,不怕警察怀疑;为什么陪泳女这种见不得光的职业可以在一个无人看管的野湖边大量存在……我理解这是导演对社会新闻的一次再演绎,但这种密度和夸张,多少影响了观众的真实经验和电影产生更有效的互文和对话。
一部好的电影固然可以提供一个非常丰富的可以被各种解读的空间,但是其文本本身就应该具有一个相对完整的意义。形式和内容的断裂是这部电影一个无法忽视的缺陷。不管视听风格多么华丽或者如何调动起观众的情绪,依然无法弥补剧情上的漏洞。而它最终发展为一个空洞的形式主义行动,无法做到和内容、人文精神相匹配。
娄烨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的问题也是如此,当娄烨以一种类型化电影的方式讲述故事的时候,作为一个以解谜为核心的犯罪电影,故事本身的狗血和不合理没有让观众很好地参与到解谜的过程(电影悬念塑造得太潦草);而过度密集和跳跃的剧情也没有给予观众(尤其是不熟悉娄烨作品的观众)提供足够的想象空间。这样一个几乎被巧合堆砌的叙事中,故事是闭合的,将观众本能够延伸的部分阻挡了下来,于是,我们只能通过电影之外的知识去强化我们对电影的理解。而这理解的层次是否足够丰富就决定了我们是否会认同这部电影。
当然,我们也不难发现这批导演突破了中国的主流院线空间,他们试图开创一种新的电影语言,一种新的观看方式,要来对抗僵化和专治的主流审美。因此,观看《南方车站的聚会》是需要门槛和理解力的,也需要把这样一部电影放进整个文化环境去考察。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作者:余雅琴;编辑:走走;校对:薛京宁。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欢迎转发至朋友圈。
电影《南方车站的聚会》是今年戛纳电影节唯一入围主竞赛单元的华语片,昆汀·塔伦蒂诺看得不亦乐乎,“这是我近几年来看过最美的电影”。导演刁亦男,擅长罪案、黑色、爱情元素的结合,5年前,《白日焰火》一战成名,在柏林电影节上擒得金熊。
《南方车站的聚会》讲述了一个逃犯被警方通缉,一路逃亡,保全性命的同时,他有更大的目标:将通缉自己的30万赏金,送给5年不见的妻子。
逃犯由胡歌饰演,此前,他已经近2年没有接戏,正处于职业的迷茫期,胡歌说这次把自己变成了一张白纸,从零开始去接近一个边缘小人物的内心和气质。
一条参加了金鸡电影节《南方车站的聚会》首映,专访了导演刁亦男,“每个人内心都有一些狂野的东西,特别是边缘的人、弱小的人,他的梦也许更强大,电影应该去展现这些人非同寻常的举动。”
自述 刁亦男 撰文 倪蒹葭
和5年前的《白日焰火》相似,《南方车站的聚会》延续着一个内核,边缘人物怎样重新找到自己的尊严和存在。
片子的英文名是《野鹅塘》(The Wild Goose Lake),故事发生在武汉野鹅塘湖区,那是一个鱼龙混杂、管理失序的城中村,胡歌饰演的周泽农是当地电瓶车盗窃团伙的一位领头,他的团队与另一方爆发火拼惨案,周泽农背上人命,遭到警方通缉追捕。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逃走。他在夜色中流窜,只是试图让5年没见的妻子,拿到悬赏缉拿他的30万赏金,兑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影片非常风格化,可以说是一部悬念环环相扣的警匪片,有85%是夜戏,霓虹灯和夜晚建筑的轮廓,勾勒出舞台般的效果,胡歌饰演的逃犯像是舞台中的困兽。
胡歌回忆起刚拿到剧本,就发现它的可读性非常高,本身就是一部精彩的悬疑小说。
戛纳电影节艺术总监福茂评价:“电影没有拘泥在中国电影的传统之中,而是对黑色电影和警匪电影在美学上进行了大胆创新。”
迄今为止,刁亦男只拍过四部电影。但是每一部都狠狠地往前走了一大步,是一个拥有强大自我进化能力的作者。
第一部作品《制服》,还在模仿现实主义电影。第二部作品《夜车》,刁亦男真正找到了个人风格,描写在夜晚出没的边缘人物,城市的背景不再重要,转而抽取纯粹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影片入围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
第三部作品《白日焰火》,不像《夜车》那样沉迷于冷硬的自我表达,而是把个人风格和黑色犯罪类型片结合,是一部商业片包裹的文艺片,在柏林电影节上获得了最高荣誉金熊奖。
新作《南方车站的聚会》在自我表达的同时,在类型化上做得更彻底,影像上更加黑色电影风格化。同样着迷黑色电影的昆汀·塔伦蒂诺在戛纳电影节看了首映,说这是他近几年看过最美的电影,看完第二天越想越喜欢。
剧本刁亦男写了2年,结构来源于《一千零一夜》,一个人给国王讲故事,如果他讲得不好,国王不满意,他就会被当场杀掉。第一场戏,就像是《一千零一夜》的开头。一对陌生男女,胡歌饰演的逃犯和桂纶镁饰演的陪泳女在雨夜相遇,胡歌开始跟她讲述自己的故事,之后影片在讲故事和两人躲避追捕中交织进行。
首映现场,胡歌多次表达刚接触这个角色时的惶恐。周泽农是胡歌出演的第一个电影男主角。原先他掌握的演戏技巧都用不上了,比如电视剧里说台词的方式、一些套路化的肢体表达。他需要从内在接近这个边缘小人物。
“在进组之前,我和导演有一次彻夜长谈,那晚主要是喝酒了,我把内心的顾虑、不自信、忐忑都跟导演表达了,他给了我很大的支持。”
胡歌为了感受武汉城中村的环境,在网上定制了一套保洁服,背后写着“泽农保洁”(他演的角色叫周泽农),穿上之后在外面乱逛,就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甚至还有人走过来问:我刚扔在这的病历卡你看见吗?
主演桂纶镁也是提前3个月住到了武汉城中村,学习方言,“她真的跟邻居相处得很融洽”。
“我看万茜(饰演逃犯的妻子杨淑俊)刷墙的那两下,几秒钟的镜头,她不练一个星期出不来。胡歌他中途肯定不能去出席任何活动,一走,人物的形体就回不来了。看电影就知道,这些演员,进了组,他们就出不来了。”首映结束后,演员张颂文说。
影片采用了大顺拍的方式。绝大多数电影为了节省成本,会集中把同一场景发生的戏、同一个演员的戏一次拍完。刁亦男却坚持完全按照故事发生的顺序拍摄,这非常难,但能让演员的表演状态更准确,也让创作更自由,不会说结尾一早就拍好了,没法调整。
刁亦男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戏文系,他上学的时候沉迷先锋戏剧,曾和孟京辉一起计划在中戏操场的煤堆上演《等待戈多》,后因校方干涉而取消,无从发泄的几个年轻人就穿着军大衣,在图书馆门口和煤堆之间走来走去念剧本。
编剧出身的刁亦男,被形容为电影圈的“隐士”,朋友圈很少看,也没有微博。在跑电影宣发的路上,刁亦男带着一本厚厚的《战争与和平》,“最近刚刚把《战争与和平》看完,写得非常棒。我想让宣发的生活和阅读平衡一点吧,否则宣发完了,我会觉得心里很空落。”
以下是刁亦男导演的自述:
这个故事在《白日焰火》之前就有了,2012年我在听一首音乐的时候,脑子里突然想起来这样一个故事。歌词听不懂,但是旋律非常浪漫、非常伤感,我想象自己是一个被追捕通缉的逃犯,我值几十万赏金,在不可能求生的情况我把它送给谁呢?送给我爱的人吧。
当时觉得有点矫情,记录了一下就扔在一边。直到2014年,我看到一个新闻,东北有一个逃犯被通缉,他躲在了村子附近的小山上,周围都是追捕他的警察,他知道自己肯定是逃不出去了,而且天气冷到他已经不能抵抗。他发现小卖部旁边贴着一张通缉令,自己值十万块钱,他就决定把这个钱兑现,想办法让亲人去举报,钱最后给了他的小姑还是堂叔。
这样的事情在生活当中真的发生了,让我重新审视之前的胡思乱想。
剧本里面,逃犯周泽农已经5年没有回家。也许因为觉得给不到老婆孩子好的生活,他每天生活在边缘底层,不抱有任何希望地活着。直到他知道自己的命值30万的时候,他给了老婆孩子继续活下去的支持。
他用这种特别极端的手段来完成自己对人生的最后一个祈愿也好、救赎也好,在那里获得了可以和生媲美的死,也拯救了自己的过往。
越是黑魆魆的人,身上越能看见光
桂纶镁饰演的是一个陪泳女。现实生活中确实有陪泳女这个职业,我在广西的时候真的接触过,北海市的一个银滩上面有很多游客,就有很多陪泳女去拉客。她们都是来自边缘农村或者小城市的女孩。
我想用镜头去记录这样一种职业的边缘女性的生活。女性本身就是一个秘密,希区柯克说,一头金发就是一个秘密。我认为这是女性的魅力所在,女性的另外一个魅力是可以不动声色地把你背叛。
陪泳女和逃犯,这一对男女萍水相逢,带着各自的目的。在逃犯逃亡的过程中,陪泳女是他唯一可以和世界产生联系的一个人,也是他完成赏金计划的唯一途径。两个人都是孤单的灵魂,没有明言对对方的支持,而是用行动,我觉得这样的关系是迷人的。
他们不是一种纯粹的恋爱关系,也不完全是一种敌我关系。陪泳女的温暖温柔,恰恰给这个男人带来了某种障碍,他要去克服这些温暖柔情的、像水一样的东西,去迎接非常冷硬的死亡和暴力。
这部电影始终对爱、友情、道德是持怀疑态度的,但在一些不经意的地方同时又赞美了上述所说的这些东西。往往越是黑魆魆的人,身上越能看见光。在他们两人相处的过程中,闪烁着一些人的微光,最后一刻都完成了各自的约定。
周泽农的妻子也是非常有人情味的,她被警察要求配合调查,但她最后发现自己的丈夫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作为一个女人,她本能地选择了不配合。从法律上来讲,她是不被支持的,从人的角度来讲,她又是特别合乎逻辑、合乎人性的。
情与法,会在这个电影里面做各种博弈,那么总是人性的力量占上风。
在武汉找到了电影里的“江湖”
故事设定是发生在野鹅塘,一个三不管地带,一个湖泊旁的城中村。拍电影之前我们四处寻找合适的空间,广东和银川都去找过。武汉是百湖之城,它的湖水样貌非常多,有不同的景观和湖水结合在一起,所以最终选择了这里。
武汉是一个码头文化的地方,人的性格都比较彪悍、非常火辣,演员都学习了这里的方言,这也是他们进入角色的一把钥匙。武汉方言带给了电影强悍的气息。
我们把武汉所有能拍的城中村都拍到了。全片动用了2000个群众演员,因为我们拍摄本身是实景,所以就地去挑选的演员。
比如说在廉租楼里面,我们晚间拍摄要开枪,非常怕扰民,我们的制片部门就很聪明地选择了楼里面的居民当群演,这样他们本身也参与到了电影里面。
拍小偷团伙的时候,选择当地的一些“小混混”来扮演,你从外面找别人来演,他们会不高兴的。而且他们扮演得都非常准确。
电影里的小偷大会也不是我编的,2012年的时候,武汉真的发生过“全国小偷代表大会”。当时来自全国各省的小偷代表都在武汉聚集,把一个快捷连锁酒店的一层包了下来,互相交流经验、分地盘,也搞盗窃比赛,后来他们被举报了。
我当时看到这个新闻,觉得特别适合排一出舞台剧,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就用进来了。
胡歌以为自己拍到一半会被换掉
想到找胡歌来演这个角色,是因为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了胡歌的一张照片,那个形象特别地打动我,让我看到了一个非常叛逆和不羁的胡歌,那张脸后面有很多故事。
我去上海找他,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他是一个可以合作、容易合作的演员。剧本发给他之后,很快他就回复我了,说他看完剧本,消化了一整天。
他其实是有些不确定,因为跟他之前演的角色差别非常大。他说:导演,我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在进组之前,我们有过一次彻夜长谈,聊得非常开,包括塑造角色、生活的方方面面。我觉得一个导演和演员合作,首先要彼此信任,坦诚地交朋友。
进组之后,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他会有一些负面情绪,比如不自信、焦虑,他把这些情绪都保留下来,因为这种不安感和周泽农是非常吻合的。
他甚至想过拍到一半就会被换掉。有一天拍完他的戏收工,晚上我是有别的事,就说胡歌,我去你那找你一下,结果一进门,他就很紧张地看着我,我说你怎么了,他说导演你知道吗,你刚给我打这个电话,我以为你来是要让我离开剧组的。我说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我给他看了安东尼奥尼、布列松的电影,和他聊表演。表演只是画面里的一部分,是趋于中性化,趋于透明的感觉,生活中我们不会时时刻刻吹胡子瞪眼,比如坐那儿发呆,别人看不见内心的翻江倒海,但这个人突然冲到楼下,你才会从这个动作回想他刚刚的安静状态有点问题。
这次85%是夜戏,演员经常工作到凌晨,过着黑白颠倒的生活。胡歌遇到困难的时候始终是一个状态——非常平静,有时候让我觉得他是一部表演的机器,不停地去执行一条一条的要求,那时候我觉得他内心一定有某种动力支撑他去完成那么艰苦的拍摄。
拍完他和小镁(桂纶镁)在湖上的戏,那天我觉得终于完成了一些重要的拍摄,回去的路上,就把这首诗发给了他:
什么也无需诉说,
什么也不应该教别人,
这颗黑色的,野兽的心
多么忧郁,多么美好
什么都不想教别人,根本就不会说话
在世界灰色的深渊中遨游
像一只年轻的海豚
这首诗的作者是曼德尔施塔姆,它是我这个剧本的座右铭,我写剧本的时候偶尔会在心里面默念这几句诗,它就是剧本里人物的精神状态。
世界是丛林,我们是动物
《白日焰火》上映的时候,媒体说这个导演筹备了8年。实际上,我也不想筹备8年,只是因为找不到投资。
当时花了一两年时间,一方面是大量的看片,一方面是疯狂的阅读,阅读了大量的电影理论史。我发现商业作者电影在美国新好莱坞时期就已经出现了,一部商业片也可以融入作者的风格,像科恩兄弟、大卫·林奇等等。
《白日焰火》原先是一个相对文艺的版本,后来受外力的影响,又结合了黑色电影、黑帮片的类型元素,这些东西恰好也是我从小就喜欢的,何乐而不为呢。
找到了黑色电影美学之后,内心其实就很踏实了。相比《白日焰火》,《南方车站的聚会》在影像上做得更加彻底。比如通过影子来讲述,很契合黑色犯罪类型片的调调。黑夜把一个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但是我们并没有看见这个人,所以我们感觉到了某种神秘诗意和梦的气氛。
片子里的暴力趋于日常化,并不是我们想象的用刀和枪,有时候一些日常的物件突如其来地让暴力降临,所以更加恐怖。
日常生活当中的暴力很多,每分钟都会发生,我们不能去回避它。我们可能会用一种游戏的方式来去观看暴力,同时跨越它,让我们内心对自己,对人有更清醒的认识。
世界在这个电影里面被描述成丛林,人物像丛林里的动物,呈现出他们本能和所谓生猛的一面,以及动物的无辜、神秘、柔情的一面。
在我小时候,我们有一个全城都知道的逃犯越狱跑了,警察围捕了很多天没有抓到他。一年之后,他终于落网了,警察就问他你当时是怎么躲过我们追捕的,他说他是躲在动物园的大象馆里,和大象同吃同住,将近两周的时间,就这样躲过了追捕。
我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就让片中的逃犯也躲进了一个动物园,警察这些更凶猛的“动物”就去围猎他,动物的眼睛和人的眼睛混杂在一起,都很焦灼,都要求生。
虽然是一个黑色电影,但我不太喜欢纯讲故事,那就是一个骨架式的结构。我更喜欢故事周围连带出来的碎片,不是只想给观众一个故事,还想给观众一个世界。
我想拍边缘小人物强大的梦
我是在西安电影制片厂里长大的,父亲是电影厂的文学编辑。我成长的上世纪80年代,是文艺思潮非常澎湃的一段时间。西影厂那时候在吴天明厂长的带领下,涌现了很多年轻的导演,而且他们也没有经过体制的漫长等待,直接就可以作为导演或者摄影去完成自己的第一部电影,所以非常有活力,那个气氛让人非常留恋。
西影厂每周都会有电影看。武侠片是从小就喜欢的,比如胡金铨、楚原。《白日焰火》里,男女主角在电影院看了一场老片,放的就是楚原的《侠女十三妹》,我们国家第一部武侠片,1983年的。
后来我很喜欢日本的黑泽明,还有小林正树、篠田正浩,他们都有独特的暴力美学,我潜移默化地在电影里面重新解构这些东西。
周泽农很像楚原武侠片主人公,沉默寡言,不说身世,行动很有形式感。楚原电影里没有一个男主角是叽叽喳喳的,都是不说话,出场下着雨,戴个草帽,要杯酒,沉默寡言。
《南方车站的聚会》结合了地理空间上对江湖的概念,以及我内心深处对江湖的理解。他们虽然是边缘的小人物,但是有着非常强的道德判断,文明世界里往往是复杂的计算,可是在他们身上是特别本能的,毋庸置疑地去完成他们认为对的事情,非常简单,但非常珍贵和高贵。
我觉得每个人内心都有一些狂野的东西,特别是边缘的人、弱小的人,他的梦也许更加强大,那电影也应该是去展现这些人非同寻常的举动。
刁亦男自编自导,胡歌、桂纶镁主演的《南方车站的聚会》,当前票房已经2亿元。作为一部带有强烈文艺气质的作者电影,《南方车站的聚会》能够取得这样的票房成绩,殊为不易。
胡歌与《南方车站的聚会》相互成就。对于演员胡歌来说,《南方车站的聚会》会成为他演艺生涯一个里程碑式的代表作;而对于电影而言,胡歌所具备的市场号召力,以及他的精彩表演,也成全了电影的艺术完整与更好的市场前景。如果将“周泽农”放置于胡歌饰演的角色走廊里,我们会更清晰地看到这一点。
1996年,14岁的胡歌便成为上海教育电视台的小主持人,2001年,胡歌考入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专业。2003年底,还在念大三的胡歌被选中出演《仙剑奇侠传》,饰演李逍遥。
作为古装玄幻鼻祖,《仙剑奇侠传》一炮而红,成为影响一代人的经典。而当时青涩、率真、少年气十足的胡歌,也与李逍遥高度契合,之后,“李逍遥”就成了胡歌的另一个代名词,胡歌也因为李逍遥成为古装偶像剧的第一人。爆红之后的胡歌,戏约不断,大多是古装戏,且形象多与李逍遥贴近,比如《新聊斋志异》中的宁采臣,《天外飞仙》中的董永,《少年杨家将》中的六郎杨延昭,《射雕英雄传》中的郭靖,《神话》中的易小川,《轩辕剑之天之痕》中的宇文拓……
可以说,从2003到2012这10年,胡歌都处于“李逍遥时代”中。当然,从少年气十足的李逍遥,到亦正亦邪的宇文拓,胡歌也始终在不断拓宽自己的表演领域,但因为市场对他的刻板印象,李逍遥仍是当时大多数观众提起胡歌首先想起的角色。
后来胡歌在采访中提到,他在家看电视,先是看到《神话》,换台,看到《仙剑3》,看了十几分钟,又换台,看到了《仙剑1》。一个晚上看了自己三部不同时期的作品,胡歌心情沉重,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是在《仙剑1》中演得最好。
胡歌想要突破。如果市场没有好角色供选择,他就主动停下来。所以2013年,胡歌投入了话剧《如梦之梦》的演出。
话剧非常考验演员,也非常锻炼演员。毕竟话剧表演时没有彩排,不能NG,直接面向观众,大段大段台词……长久的话剧训练,对于演技提升大有帮助。演艺圈很多老戏骨,是资深话剧爱好者和参与者,比如倪大红、何冰、廖凡、郝蕾、秦海璐、袁泉等。
但鲜有当红演员会放弃影视剧选择话剧。一则,露怯,对自己演技的不放心;二则,话剧表演强度极大,除了大量彩排外,一场话剧两三个小时下来,对于演员体力、精力都是消耗;三则,对于当红演员来说,曝光率是“红”最重要的指标,相较于影视作品,话剧的受众面窄,花边新闻也少。
但胡歌还是大胆做出选择。
《如梦之梦》中5号病人这个角色,与胡歌之前的角色截然不同,他是高度生活化的,他遭逢家庭巨变,孩子因病离世,妻子人间蒸发,而自己染上怪病,时日无多,他决定去环游世界……而最终在一场盛大的梦中,5号病人寻得属于他自己的解脱。
胡歌推掉商演和戏约,完全将自己沉浸在话剧舞台上。就像导演赖声川说的,“胡歌是我合作过最敬业的演员之一,从来没有请假、迟到、早退,对于做什么也从来没有任何意见。在我们合作的话剧《如梦之梦》中,下半场开演之前,他需要在舞台的病床上躺约20分钟,但身上并没有戏,只有饰演医生的演员在旁边,他从来没有任何怨言,因为这就是导演需要的。每天的排练或演出他都带来最正能量的工作态度和气质。在排练《如梦之梦》的过程中,经常没有他的戏的时候,他都会来到排练场,就静静地旁观其他演员表演。”
《如梦之梦》大获成功,胡歌饰演的5号病人也让观众牢牢记住。2013年,他凭借此角获得第二届丹尼国际舞台表演艺术最佳男演员奖。同年,胡歌出演了话剧《永远的尹雪艳》,凭借徐壮图一角获得上海文化广场年度最受欢迎男主角奖。
2014年,胡歌在抗战剧《四十九日·祭》中饰演陆军少尉,还在都市剧《生活启示录》中与闫妮上演姐弟恋,角色更为多元。而《琅琊榜》的制片人侯洪亮也经由《如梦之梦》认识了胡歌,胡歌等来了他人生中的另一个重磅角色——梅长苏。
事实上,不太想重回古装剧的胡歌一开始对于《琅琊榜》是持观望态度的,后来读了小说,他才笃定了参演的想法。因为梅长苏这个角色的命运,与胡歌的生命经历,高度契合。
2006年胡歌在拍摄《射雕英雄传》时,遭遇了一场致命的车祸,胡歌的颈上、脸上、眼上缝了100多针。死里逃生的胡歌对于生命有了更深刻的感悟。就像他在《幸福的拾荒者》里说的,“我想要在拾荒的旅程中找回自己,却无意中得到了一个重新审视自己的机会——重塑的同时也在不断颠覆。人很多时候都在惯性中生活,没有办法也没有愿望去真正认识自己。车祸把我撞离了原本的轨道,让我能够以最真实的状态去寻找新的动力和方向。”
戏里的梅长苏,死里逃生,涅槃归来,戏外的胡歌,也有过相似经历,并且经过岁月积淀,他对于人生有更多思考,他也希望出演一些更有厚度的角色。如果说李逍遥的演法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放”,梅长苏则是“识尽愁滋味”却“欲说还休”的“收”,他背负苦难、沉默寡言、忧郁沉重又心怀天下。胡歌将他的生命经历灌注在梅长苏身上,他与梅长苏合二为一。
梅长苏让胡歌再次爆红。胡歌将将一系列重磅电视奖项收入囊中,比如国剧盛典的“最佳男演员奖”、中国电视剧飞天奖的“优秀男演员奖”提名、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的“最佳男主角奖”、中国电视金鹰奖的“观众喜爱的男演员奖”、中国金鹰电视艺术节的“最具人气男演员奖”……
《琅琊榜》与同年的《伪装者》的大获成功,公众还以为胡歌会趁热打铁,多拍戏,或者赶紧上综艺圈钱。但顶峰时期的胡歌,却拒绝接戏。因为李逍遥的爆红,让胡歌被困于少侠这一角色类型中,梅长苏的爆红,让胡歌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我就不希望自己重新又陷入到那样的一个循环里,所以我宁可停一停。”这一停就是两年。直到2018年,胡歌等到了《南方车站的聚会》,等到了周泽农。
这是胡歌第一部担纲主演的大银幕作品。胡歌很早就涉足大银幕,但大多是以配角形式出现的。这部电影代表着胡歌真正“进入了电影艺术的殿堂”。
虽然都是拍戏,但电影和电视剧还是有所差别。就像胡歌说的,“电视剧台词比较多,演员相对是用台词的语速、节奏和语气变化来表现情绪和情感。但电影里台词很简单,演员就需要用动作,甚至眼神、呼吸来传达情绪。最精准的时候,导演连眨眼的次数都有要求。”电视剧表演会有一些制式化的东西,比如因为电视荧幕小,所以演员表演幅度都比较夸张,像哭戏就是呼天抢地。这种表演不适合电影,因为电影银幕可高达15米,演员的表演不走心,幅度过大,投射到大银幕上就会显得浮夸。所以电影表演对精准、内敛、沉浸等要求更高。
《南方车站的聚会》是一个高度风格化和个人化的作者电影,相较于情节性,导演更注重的是电影的情绪。它对演员的表演要求更高,演员必须去除掉自己的一切标签,融入到这情绪中去,成为情绪的一部分。
电影中的周泽农是一个亡命之徒,同时也是一个挣扎于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在他的身上求生与求死,罪孽与救赎,暴戾与柔情混杂于一体。他只不过是这个如梦如幻的末世情绪一个缩影。在拍摄过程中,胡歌彻底摈弃了表演惯性,捕捉到人物的内心与情绪,并选择让这些情绪留下来。在周泽农身上,观众看不到胡歌以往任何角色的影子。
从李逍遥,到梅长苏,再到周泽农,很多人说胡歌的运气好,每一次转型都刚好踩在点上。可这与其说是胡歌被动地等待运气,毋宁说,胡歌走的每一步,是他作为一名演员的自省、自觉的主动选择。在胡歌的演艺道路的每一个转折路口,明明都有着一条更容易走的路,但胡歌总是选择那一条更难、却更准确的路。
就比如这一次《南方车站的聚会》,在有些人看来,这是一部文艺片啊,胡歌为什么要选择小众的文艺片?他为什么不从那种商业大片开始,票房可以更高,“实绩”看上去也会更好看。
但年少成名,早就名利双收的胡歌,深知他最大的对手是他自己,如果他想要在演技上有更进一步精进,他需要的是那种去模式、去类型、去套路的作品,需要的是那种个性鲜明、独树一帜的角色。周泽农正是这样的角色。
与此同时,一直以来作为一个有着强烈社会责任感的演员(胡歌这么多年来一直默默投身公益事业),胡歌也在思考着,作为一个成名演员,“通过这个职业还能创造什么,实现什么”。在今年的FIRST青年影展上,胡歌免费去担任主持人,并且有非常精彩的主持。他在台上向台下的新导演们喊话,自己“便宜又好用”,请新导演们多给机会。
从某种意义上看,这何尝不是胡歌以另外一种方式在扶持这些新导演呢?虽然这一次与刁亦男合作,刁亦男已是大名鼎鼎的导演,但《南方车站的聚会》是一部文艺片,胡歌加入后,他的名气与流量也有助于电影获得更高的关注度,打开更宽阔的市场。所以开篇说,胡歌与《南方车站的聚会》相互成就。
“周泽农”不是演员胡歌的终点站。演员胡歌始终在路上。
真是观感特别奇特的电影,一方面光影和镜头登峰造极,氛围奇佳,另一方面又分分钟想问导演:为啥偏偏选了这么两个人来演?大概是史上最不像逃犯的逃犯和最不像鸡的鸡,每五分钟都要分神脑补这要是曾慧美孜和廖凡就好了,一切情节都会合理化一万倍,包括那一坨口型都对不上的塑料武汉话,真的,不是演得不好,就是不合适
人物与环境的关系在这部作品里变得极为重要,人物并不是扁平,而是人物被环境融化(戏剧脸谱化)了。尤其在满墙的报纸和新闻图片里,与剧情无关的旧新闻挟持了男主角的痛苦。我们不得不考虑艺术家有限的表达空间,从而肯定这部电影在强化个体和时代的关系上走出了一条新路,更或许男主角和女主角走走停停,背后或许有贾樟柯的影子的,而美丽的梭罗河又是一腔内在的姜文(黄秋生弹唱)情怀。当时代的列车在头顶上呼啸走过,桂纶镁、胡歌、你、我或者谁的“呻吟”和“呢喃”便都听不清了……
土耳其阿达纳电影节展映中,除了我的回顾放映外,就只有这一部参加过戛纳竞赛的中国电影,国内还没放,就去看了。现场对白声音小,又是说的湖北话(开始还以为是四川话),许多地方听不清,还得看英文字幕理解,没怎么看好。外国观众倒是很多,看后说像好莱坞的犯罪片。导演拍黑色犯罪片的技艺是很不错的,只是几个主要人物都单薄、空泛了些,血腥、杀戮、色情虽多,也无法给片子增加分量。
不及白日焰火。由于镜头和叙事都太僵硬,导致优秀的布景和灯光塑造的氛围都让人觉得虚得泄气。表演一般,胡歌的角色可以演得更好,并不是沧桑扮相就能显得有演技,他的情绪传达还是有欠缺,不灵也很难动人。三星给美术,枪战,和个别不错的令人捧腹的台词。
电影没有沉浸在传统中国电影模式中,在美学上有创新。也被角色吸引,胡歌作为电影新人这份答卷交得不错。
就说说个人的观感吧,优缺点都很明显:视觉很类型风格化,南方的潮湿和错杂很亮眼,动物园一幕尤其喜欢,动作暴力戏码也很有温丁风格。但成片有些粗糙,段落之间也不太连贯,剧作的细节也需要打磨,人物没有立起来,听完讲创作意图也觉得欠思考,还是有提升空间的。
开了无数枪,死了十个人。大概是这么多年最凶狠的国产片,很难得!
比预期还惊艳,绝对要看最好的大银幕!塑料城市CBD幕下的城中村飞地挽歌,极其绝妙而高级的双层猫鼠互文游戏。如果说白日焰火是对逝去年代的悲情感怀,那南方车站则是聚焦最为当下的,被驱逐的,多余的人与事,堪称非遗性的影像保护。
4.5;不无匠气的高度纯净形式美,讲究到刻意的视听语言,全世界都流行的(乡土)霓虹美学搭配大量夜戏低调布光,无论从文本剧作还是镜头拍法,均搭建出地道黑色电影模式和骨架,啊真希望国内多几位这样会拍的导演!三场会议令人印象深刻——黑帮、警察、拆迁队,构成类全景式的「聚会」,横剖社会生态面,荒诞讽谑,轻触社会议点又点到为止。「南方」真是一个绝好意象,潮湿暧昧犹疑未知,雨夜笼罩的宿命走向(更有梅尔维尔之味)。高光场面不少:1、塑料大棚内外的影子互映;2、决战段落楼梯上下的影子:3、墙上旧闻的剪辑;4、几个凶杀和情欲的段落;5、两人对话时被雨声淹没(故意消音)。
“如果生命注定是场失败,如果崩溃必将到来,我们便尤其赞赏那些自觉地选择了这失败并彻底承担起这一失败的人。” ——写给周泽农
不喜欢《白日焰火》的人大概率不会喜欢这部,胡歌付出的所有努力就是把自己给搞成了一个二手张鲁一,桂纶镁的角色更加莫名,而且整个人越来越像小男孩了(要真是小男孩那故事可能还好看点)。当然最好笑的还是黄觉,专门跑来演一场〇〇戏,上一部是廖凡这一部是黄觉,刁亦男下一部准备再找谁来〇〇桂纶镁啊
7分吧,风格很突出,华语片挺难得。某种程度上,这其实是对《白日焰火》的一次呼应,或者说,以这种方式,给《白日焰火》中的桂纶镁一次补偿。影像上则更风格化,也是最考验观众的一环,光影是黑色电影式的,非常人为的布光,各种对影子的使用,一个被阴影覆盖的城市。之前也曾考虑胡歌和廖凡角色可以互换,但还是这样更好,因为胡歌出演这个角色,才会让观众对这个角色的感情更为复杂,而非好与坏的二元对立。同时,借角色的逃亡,去环视那些光怪陆离
题材很有突破性,对导演和演员都是一次挑战。刁亦男上次柏林拿了金熊,今年作为唯一入围主竞赛单元的华语电影,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只给面加醋让时间暂停的手,是命运对他最后的温柔。
3.5星: 感觉像贾樟柯拍的武汉,廖凡很帅武汉话也正。总之,冲着片名来的,没想到名字比电影本身出彩。
刁亦男的美学向来自成一体,这次居然更加极致,雨夜追逐可以入选年度最佳镜头。影片本身充满了导演语境下的疏离感,命运的车轮滚滚向前,所有角色的挣扎与和解都令人唏嘘。刁亦男调教演员功力令人叹服,在他的镜头之下,桂纶镁一如既往绽放着缥缈的美丽,而胡歌拥有了破碎的梦幻色彩。
野鹅塘湖区,一场由电瓶车引发的惨案,鼓噪出小镇一隅柔黄湿粉的浮世绘。恃凶者贪于汇聚、稽查者享于汇聚、甚至连路人都乐于汇聚其中,谁也无法置身罪案之外。刁亦男用近乎执拗的视觉光影,为暴力着上如梦似幻的脚注,更制造了专属于他的血腥奇观。
坐在电影院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回了家,而不是在戛纳。电影里的街道都看见了童年
和《无人区》《荒蛮故事》异曲同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演变成命案的故事。本来这件事都翻篇了,黄毛还要去开一枪,不仅导致自己被爆头,还连累周泽农被追杀,才有后来的把警察看成了猫眼、猫耳将其误杀。猫眼、猫耳是典型的不在乎杀人坐牢的人,招惹了他们,要么他们把你打死,他们坐牢,要么你把他们打死,你坐牢,赢了输了都没好下场。宁愿吃点小亏,也不要和他们硬碰硬,这就是垃圾人定律。要是黄毛不开那一枪,就没有后面的事了。当然,如果不发生这件事,周泽农也不会发现所谓的义气是多么的不堪一击。只需30万,就能让任何一个出生入死的兄弟出卖你。被常朝出卖,被华华出卖,被刘爱爱出卖……他知道这次逃不掉了,反正横竖都是被卖,不如卖给家人孩子。这世界太现实了,凡事都有一个价格,甚至连人命都明码标价,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刁亦男似乎把他平生所见所学一股脑堆在了电影里,但真的只是堆在了电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