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菊物语》的剧情并不复杂:19世纪末的日本戏剧界,男主角菊之助是支配歌舞伎界的家族的第六代传人,是最有望成为第六代菊五郎的人员,也是第五代尾上菊五郎的养子。他的演技并不成熟,但是由于各种原因备受赞誉,而就在这样的氛围之中菊之助忘乎所以,终日沉湎于游狎艺伎,几乎要荒废了技艺。但是人们慑于他的家族地位和他的身份不愿提出忠告。
就在这时前来尾上菊五郎家中照顾尾上菊五郎亲生儿子的女佣阿德出于对菊之助的爱护直言不讳地对菊五郎的态度进行了批评,菊之助则因为阿德这样的直率、勇敢而感动进而爱上了她。很快两人相爱的事情招致了闲言碎语最终传到了菊五郎夫人的耳朵中,最终菊五郎夫妇将阿德解雇,原因是阿德低下的身份引诱菊之助败坏了家风。
菊之助则不在乎这些原因,也不愿意听从家人的劝说执意去寻找阿德,也因此被赶出了家门。此后菊之助也无法在东京歌舞伎界找到工作。因此菊之助来到了大阪,并开始在尾上多见藏的庇护下台上演出,而由于其技艺不娴熟被观众嘲笑,而失去了家族名声庇护的菊之助也只能勉强登台,尝到了人生百味。此时阿德从东京跑来,与菊之助共患难,在这样的情况下尾上多见藏突然病故,菊之助又一次失去了保护伞,无法立足于大阪的歌舞伎界。
最终菊之助只得加入乡间巡回演出的剧团,不过在阿德的鼓励之下菊之助的技艺开始有所提升。然而在旅行途中菊之助所在的剧团因破产而宣告解散,而这时菊之助正巧听闻东京的歌舞伎团来到附近的城市演出,阿德便去活动让菊之助能够有演出的机会。而菊之助的技艺在阿德的帮助和鼓励之下有了极大的提升,在演出后得到了人们的青睐,剧团也向菊五郎提议请求让菊之助返回东京的剧团,而菊五郎开出的条件则是菊之助必须与阿德分手,而这个条件只有阿德知晓。
就在菊之助搭乘开往东京的火车时,阿德悄悄地回到了大阪,住进了那个两人曾经一同患难的公寓。在菊之助知道真相之后也无济于事,此刻他已经成为了东京炙手可热的演员。
几年后,东京歌舞伎剧团来到大阪演出,菊之助已经成为了最负盛名的演员,在演出前夜菊之助与菊五郎在大阪护城河上接受群众的欢呼。在路过那所公寓的时候,公寓管理员匆匆跑来告诉菊之助阿德病危,就在这时菊五郎也承认了二人的婚姻,然而为时已晚,阿德在听到群众对菊之助一行人发出的欢呼声中与世长辞。
1930年代的沟口健二与小津安二郎是当时日本最具影响力的导演,在10年前则是山中贞雄、五所平之助和成濑巳喜男等导演的天下,沟口健二在小津5年前执导影片,通过1920年代40多部影片确立了自己的地位,在早期作品中沟口健二大量学习世界各地的风格,直到1930年代才被认作重要的日本导演,而这部1939年的残菊物语是沟口制作最为精良的沟口健二美学、风格、主题的集大成者,当然也是他最重要的作品之一。
首先从主题来看自然是一贯的充满社会批判的对于女性的同情(而小津则是当时庶民剧的代表人物),而在本片中的阿德又与他早期塑造的一般女性形象有所不同,在阿德主动与菊之助分手时阿德说“跟那样的男人在一起,实在没有意思”,在本片中更是抒发了一定的愤懑情绪,阿德作为一位非常特殊的女性直言不讳地对菊之助的技艺提出批评结果遭到了菊五郎一家人的怀疑与辱骂,在这样的情况下阿德也没有抱怨,而在离别时刻也是如此决绝并且在一系列事件的铺垫下形成的是一种充满愤懑的心绪,所以表面上本片是一部赞美自我牺牲的恋爱悲剧,但是这是一首以假装失恋来确保女性尊严的歌颂女性胜利的凯歌。
而这种自我表现反而使得本片呈现出对于阿德的竭力压制,阿德的行为成为了为她主人一家效劳、对于男子主义社会阶级歧视社会的肯定,这反而抒发了一种更大的悲剧性与讽刺性。因此《残菊物语》的成功并非仅仅是单纯的讲述了一部俊男靓女由于门不当户不对导致的恋爱未果惨剧,而是通过一种悲剧性的讽刺:这样一个存在歧视的社会,在这样的社会之中诞生的根深蒂固的心理基础,在这样的社会之中被压迫最残酷的往往却最容易表现出对这样体制的忠诚与维护。当我们看到阿德迸发出那样的光辉时作为一个永远躲在身后的男主会感到幸福吗?这种幸福只是一种傻福。
而这样的傻福也一直在本片中延续着,沟口的电影之中不乏这样的女性通过自我牺牲令男性享受幸福,而这种幸福只是一种傻福,沟口健二以锐利的笔触扩大化地呈现这样的一种行为批判了这样的社会与男性心理。本片中的阿德与菊之助的对比经过了一系列变化:由“女性献身于男性赎罪的对比”到“女性觉醒与男性利己主义对比进行抨击”最后到破罐破摔式呈现的“男性沉湎于女性献身的阶段”以达成巨大的讽刺与批评。
当然,本片中充满了沟口健二式的美学风格:采用远景镜头展现高度紧张的场面,尽量减少展现某个人物的反应,例如阿德前往福住老板家游说时完全避免了阿德的正面特写镜头,将她背对观众,利用固定长镜头,通过这种“非戏剧化”的方式令观众减少对于这类题材的情绪化反应,达成一种理性的效果,沟口的大量固定镜头较少移动,也迫使我们观看着以一种无情步调展开的痛苦的自我牺牲行为,更重要的是这样的远景固定长镜头也令我们思考:为何这样的女性需要受到这样的苦楚。
并且本片中大量使用戏剧化的敏感对比照明,甚至经常将阿德没入黑暗之中使其偏离视线中心,在通过强迫观众巡视画面找出具有重要意义的动作令观众主动地发现这样的自我牺牲的行为同时也暗示了阿德这样的女性在文本中具有极为重要的地位但是在整部影片之中却又是毫无意义轻易就会被抛弃的角色,表面看上去是阿德通过游说等一系列行为令菊之助享有“傻福”,而在影片中有时阿德甚至毫不起眼,正是这样与观众的互动更加凸显出本片感性的同时又赋予其理性,在被剧情打动之时也有审视本片的社会批判的意义。
而在本片中也并没有缺少对于父权社会的批判而不仅限于对男权社会的批判和对菊之助的讽刺,菊之助也是一个可悲可恨可怜之人,毫无自由可言,似乎在那样的境况下一切都被蒙在鼓里“只能”享有这样的傻福,他既是这个社会的受害者也是这个社会的既得利益者,而这样的享福是好是坏自有观众进行评说与思考(非共情)。就在1939年日本进入战争状态,几乎所有产业都为日本战争服务,同样也包括电影产业,在那样一个分不清是全民疯狂还是政府疯狂连带百姓受苦的年代,几乎所有日本导演也不能免俗的加入了部队为战争服务,也出品了不少有关作品,我们也可以说或许日本从未离开过19世纪末那样的社会,政府逼迫那时的这些导演们以“自我牺牲”的心态为“大日本帝国”的崛起做出贡献并且还能成为美谈,而他们究竟是被那样的社会驯化服从于那样的军国主义思潮状态亦或是如同阿德一般的存在?这样想来本片甚至有些令人细思恐极。幸运的是这些导演大多都存活了下来在战后拍摄出更多具有反思性的作品,令我们得以一窥在战争前后他们的心理变化。而此刻我们作为观众在观看他们的作品序列时就像当年日本观众、现在的我们观看本片一样,可以以一种理性、非理性的角度观看那时的历史,正如我们观看这部《残菊物语》一样,既可以评说本片“对于男性过于宽容”也可以评说本片正是通过这种对男性近乎放纵式“宠溺”达成一种巨大的讽刺性。
有关那时的历史、这些导演的心态我们不甚了解也无从去求证,我们只能通过他们的作品管中窥豹,正如观看、理解《残菊物语》时我们可以通过他曾经的作品看出:
沟口健二孜孜以求的可能是:经过苦难的磨炼成为圣善的女人,忘掉过去的一切,对男人给予宽恕,从《山椒大夫》中紧紧拥抱儿子的双目失明的母亲,《西鹤一代女》中最后宗教式的形象,《雨月物语》中已经成为亡灵的妻子迎接丈夫和儿子,《近松物语》中女主人公面带微笑与爱侣共赴刑场等,沟口晚年大概是想对那受到女性宽容而感到非常幸福的心情瞥上一眼。
重温沟口健二的“残菊物语”,电影里的长镜头看似粗糙而实质产生的情感效果让人不得不讶异。沟口健二是日本导演中为数极少的喜欢用长镜头的导演,除了小津安二郎、成濑巳喜男就是他了。长镜头在转换中还会遇到各种衔接的问题,例如情节转换、镜头匹配...这属于剪辑的范畴,我现在想说说的是长镜头所表现出来的张力。
自从电影受到电视影响越来越严重,我们便能在电影上看到许多电视上的镜头:肩部以上的镜头特别多。电视也许是肥皂产品,不要求演技,电影怎么能沦落到学习这样的方式呢!这是一种对电影艺术的侮辱。长镜头是电影表达语言中的一种,也是曾经被一代代导演所致力去引导的方向。巴赞、小津...都是实践者。长镜头的景别一般是中景、全景比较常见,特写镜头的长镜头比较少见(蔡明亮的“爱情万岁”最后的一个镜头算是特写长镜头)。长镜头所表现出来的效果,有点像舞台表演,所以对台词以及表演要求特别高。而且空间的营造、画面的构造都很考验导演。但有很好的效果是,能很贴近生活,确切的说更能表现生活,以及演员的情感。
长镜头的所谓张力就来自于一种内心的情感。长镜头还存在着固定的长镜头与运动的长镜头,前者就是日本那三位导演的电影中比较常见的拍摄方式,后者大家可以参考“俄罗斯方舟”。所以说,在长镜头里表演是多么的重要——你稍微浮夸或者表现得不够,就暴露了出来。长镜头的张力形成原因之一便是表演所营造的生活氛围,也是人内心情感的共鸣的体现。
长镜头形成张力的原因之二是台词。看过戏剧的,无论是真人还是书本,都毋庸置疑会得出台词很重要的结论(台词被表演出来自然也是很重要的)。看萧伯纳、贝克特的戏剧,看中国的昆曲、京剧,无疑,除了表演外台词就是最重要的了。长镜头内,像小津的“东京物语”、“秋刀鱼之味”台词的生活化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张力,体现在让人不知不觉的融入其中,产生淡淡的哀鸣。但同样,有些长镜头是没有台词的。这类镜头张力就更无须说明:思考空间的增加、情感的交流...蔡明亮在“爱情万岁”最后一个镜头用了五分多种的没有台词的长镜头,其中就是感情的交流了。
长镜头中空间的构造、演员的调度都能形成张力。侯孝贤的电影和小津很相似,但他与小津不同的地方在于,他喜欢镜头内演员的调度,以此来体现空间层次感,小津是直接设计空间的层次感。画面选择平衡或者不平衡都与导演美学取向有关,但必须注意的是,长镜头之所以能产生张力,绝不是断章取义把每个镜头独立开来,而是要融合主题,融合其他镜头。
运动的长镜头,在阿伦雷乃的“去年在马里昂巴德”也得到了完美的展现。一个个游移的长镜头,配合旁白、空间画面...把美与一种生命的孤独完全展现出来。这种美的感受,这种孤独的情感,就是长镜头的张力。而对于快速切换的镜头,所产生的效果是远远难以达到这样的高度的。当然,“快速剪辑”所产生的心理紧张也算是一种张力,在爱森斯坦和后来好莱坞许多电影中都可以看见。我在这里要说明的是长镜头的张力,而不是要批判其他镜头方式,我想要做的是为电影提供更多的可能性。
对于戏剧性比较弱、思考性比较重,或者是传达美的电影、镜头,我个人觉得,长镜头是当之无愧的首选。
残菊物语所用的表现方式是固定的长镜头。看完电影我只有一个字:哀。仿若,我就是主人公,体会了人生如此的遭遇。
《残菊物语》可以说是沟口健二的电影中描写女性为男性献身的一部杰作,在这部电影中,观众看见的是一个纯真善良的女佣对少爷无私的爱。姑且不论两个人在一起是否幸福,悬殊如此之大的地位就足以让这段感情承受不小的非议,事实也确实如此。或许,很多观众会以为这就是所谓的爱情。但是,恋爱中的潜规则是相对平等的身份,地位以及人际关系。而且,在封建时代的日本,“爱”的定义本身就非常的模糊,然而,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女人的献身和爱肯定有关,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其他人。封建时代的日本,男女之间的关系本身就很微妙,少爷和女佣之间的身份和地位更是相差甚远,在这样的相差之下,所谓为爱而献身的说法有些行不通。
与其说这是爱,不如说这是女人的一种反抗方式。
既然恋爱要以相对平等的身份,地位以及条件为基础,那么,本片中的女佣,会用自以为的方式来太高自己的身份,影片中有这么一幕,女佣指出少爷的问题,少爷虚心接受了女佣的批评,这样女佣非常高兴。但是,在旁观者看来,女佣的行为毫无分寸可言,忘记了主仆的尊卑关系,这样女佣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所以,她决定献身。这样的行为也很好理解,作为地位低下的女佣,想要提高自己的地位,首先要做的就是让少爷接受自己,在期间可能会产生所谓的爱情,但是,这并不是突如其来的爱情,而是在行为或者想法出现之后,才逐渐产生的爱情。相比较反抗来说,这样的爱情似乎有些微不足道。
对于封建时期的日本女人来说,反抗的方式有很多种,献身只是其中的一种方式,也是最普遍的一种方式。由于反抗情绪而导致的献身行为,乍一看,会让人感觉到这是“爱情”其本质依然是反抗。而这种反抗的意义就在于强化了电影中对男尊女卑的这种现象,可以说,这是一种非常典型的悲剧性讽刺。
《残菊物语》虽然是一出悲剧,但并不是因为男女之间的爱情没有开花结果,而是这种另类的反抗行为让人感觉到某个时期的日本女人的艰辛和不易。在沟口健二的部分电影中,由于女人的献身而取得成功或者尊严的男人总会有一些沾沾自喜的感觉,比起那些在献身之后逐渐走向毁灭的女人来说,这种沾沾自喜显得格外的刺眼,正是因为这种刺眼会让一部分观众认为沟口健二的电影是在歌颂男权社会。其实,这不是一种反讽的表现方式,放大男人的沾沾自喜,其实是为了反衬女人的卑微和落寞。
沟口健二的电影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对女性命运的描述,而是对某一个时期的日本社会的描述。男尊女卑本身就是一种悲剧的根源,这种根源的造成依然是来源于性别以及身份的不对等。
很多欧美的评论家之所以认为沟口的电影有魅力是因为他奇妙的拍摄风格以及镜头的运用,因为欧美评论家以及影评人熟悉的是三四十年代的好莱坞的镜头移动方式以及二十年代末苏联的蒙太奇理论以及相关的电影技术。但是,对于这个亚洲导演使用的拍摄手法,他们觉得非常新奇。所以,沟口健二的《西鹤一代女》,《山椒大夫》,《雨月物语》等等影片都在国际上取得了不小的赞誉。
溝口健二的「女性物語」
日文「物語」一詞,意為故事或雜談。在日本文學和電影中,常常有以「物語」命名的作品,比如,《源氏物語》《東京物語》等。
《殘菊物語》是我真正開始理解日本導演溝口健二的第一部電影。影片前二十餘分鐘讓我感覺極其無趣,甚至打算就此作罷。可是在第二天重新拾起之後,卻穿過了無聊,開始沈浸在女傭阿德與菊之助的世界裡。
在論文中,我曾分析過小說與電影中的「聖母」型女性,她們勇於為了愛情突破傳統,又為了成全愛人的理想而犧牲自我。《殘局物語》中的女傭阿德便是這樣一位典型的「聖母」型女性。她追隨離家出走的少爺菊之助,在四年有餘的時光鼓舞他,指引他追尋自己的演藝夢想。除此之外,阿德也忍受著在菊之助處於人生低谷之時惡劣的情緒,對她的辱罵及毆打。但是,即便在這樣的情況下,阿德為了不讓菊之助就此沈淪。她在菊之助不知情的情況下,去請求菊之助家人的幫助,不惜以和菊之助分手為代價,讓菊之助重返東京的舞台,獲得成功。
溝口健二雖然是一位男性導演,但是,他毫不吝嗇地表達了對女性的尊重與肯定。女傭阿德睿智而善良,如果沒有她的指引和犧牲,菊之助只是一個平庸的演員。然而,這樣的女性也是男性導演心中理想型的女性,歸根結底,阿德還是男性的附庸,她存在的意義似乎就是為了造就菊之助的成功。《殘菊物語》的優與劣似乎都在這裡體現了出來。
“镜头含蓄而克制,节奏舒缓而悠远,没有特写,没有快速剪辑。影片中有一种与生俱来、浑然天成的东方美感”这是某个评价沟口健二的影评人的原话。因为确实得当,我也就在这里引用了。然而如果节省笔墨的话,其实“譬如长卷”四字足矣。“东方的美感”来自东方的美学,含蓄蕴藉、重意境而轻末节,凡此种种都是大家所熟悉的东方美学的特征。当然,作为日本导演,这种“东方美学”更接近于“艺道两进”的涵养与“一朝一会”的无常之悲。而这种美学,在《残菊物语》里,也是有所体现的。
一、 长镜头
论长镜头,在《残菊物语》中,首推菊之助与阿德在散场后沿着河边一路走回的一段戏。这是男主人公菊之助在剧中第一次听到旁人对自己演技直言不讳的评价。也是菊之助与阿德相知相恋的开端。这是功能性很强的一段戏,无论是人物塑造还是情节推进都有赖于此。而这种与心灵相通之人漫步于幽暗而温馨的道路的经历又是极富感染力的。为了更好的展现人物的情感,似乎给两个特写也并不过分?此时,沟口的特别之处就显现出来了,长达五分多钟的时间里,镜头一直处于男女主人公的侧方,随二人的脚步缓缓移动,画面上的游人、摊贩、灯火等等均随着镜头的运动冉冉而出,又曳曳而过,唯有潺潺的流水与人和镜头并进。观众像是处于更幽静处,观察这一对在美好夜色下结伴而行的男女。
在这里,沟口的长镜头与东方式的长卷画,尤其是卷轴装裱的长卷画的共同点就特别清楚地显现出来了:镜头与画一样,都是一种呈现。但这种呈现是有所保留的,卷轴画的保留表现在其随放随收的观看方式上,长镜头的保留是表现在其追随、而不迫近的观察角度上。不过,保留并不是保守,导演想要传递给观众的情感与信息,已然通过静谧幽美的意境,清楚地表现出来了。此时观众如同一个好奇、风雅的行人,微笑着观看故事在春水般的诗意中缓缓展开。没有追迹于脸部肌肉运动的所谓细节,没有热烈而奔放的告白,似乎没有发生什么,但观众却已经对男女主人公心中萌发的微妙情愫了然于心。
导演和摄影的技巧当然是存在的,但这种技艺的存在是被包容进更深广的意境构造之中的。脱离了“道”而单纯被人欣赏的“艺”,在这里是不存在的。这也是沟口健二的“一镜到底”和某些追求视觉奇观、或是单纯炫技的长镜头的不同(当然,后者的存在自有其价值,甚至是很高的艺术价值,这里的意思只是,沟口的意图不在于此而已)。
二、 主题
在影片收束阶段,菊之助终于功成名就,作为台柱和主演,站在船头入场,接受观众的欢呼和礼遇。而在此时,却突然闪出了阿德在元俊家的小楼上,黯淡逝去的镜头。从镜头语言来看,其的内涵当然是清楚的。男主大红大紫的欢愉被洗剥殆尽,代之以不能弥补的失落。同时,阿德的牺牲之惨苦与伟大,也就清楚地呈现出来了。这种对比的手法,任何一个受过中学语文教育的人都不难分辨。那么,这组蒙太奇中,沟口所要展现的是一个为了爱情奉献一切的伟大女性?
从文学史、艺术史的角度来看,社会思想的激烈碰撞,往往能够在男欢女爱的范畴中找到痕迹。一个最直观的表现就是,杰出时代的杰出文学中,总能够找到以爱情为主题写就的作品。但这样的作品往往又不会被爱情所局限,其内涵一定会膨胀出情爱的圈子,到达一个更新、更高的高度。譬如鲁迅的《伤逝》。那么,沟口健二的目的是在于通过阿德的悲剧,为他一向关注的女性群体有所言说?
应该说上面的两种解释都有其道理,但是以这两种解释为出发点,探求本片的主旨,总有一种微妙的、不能圆融的感觉。
沟口对于阿德这个角色的喜爱是无可置疑的,但将之塑造为一个充满了“为爱牺牲一切”的悲剧角色则并不是沟口必须的选择。事实上,回溯沟口本人的创作,在《浪华悲歌》里,他已经清楚地向我们显现,一个带有强烈理想化色彩的女主人公是与批判现实主义的风格并行不悖的。《残菊物语》之所以选择一面将女主人公理想化、悲剧化,一面将之她的奉献和牺牲置于一种明显的“第二性”的位置,并且收敛起批判性的锋芒,应该有他自己的考量。
事实上,仅仅是选择“艺道女”作为自己三十年代末到四十年代的三部电影的女主人公,就应该是沟口经过悉心思量以后的选择了。考虑到侵华战争、以及日本正在积极地准备发动太平洋战争的事实,就能够明白,之所以选择传统艺术这样一个领域,本身就是为了借一点民族主义的东风,来逃避日益收紧的文化文艺政策。在这样的情况下,很难期待沟口挺身而出,为“被侮辱和损害”的女性直接摇旗呐喊。用饱含热泪的目光注视着她们的命运,反而成了导演的一个合理的选择。
(未完…..待续)
三、歌舞伎
(待续)
太卡了,按日期算看了四天……影评还被锁只能改。
小说改编,和沟口的风格有点不一样。时代背景发现东京居然有像黄包车的车子感觉新奇,男主在火车站穿得像柯南道尔。和艺伎订婚的阶层固化很新奇。本来开头像是一个反抗家庭的故事,但是男女主的知音变成爱情又不太有说服力。初次聊天的夜晚镜头和人的移动拍得很好看。建筑空间一向来很厉害,有个镜头从楼上到楼下再上楼梯进入右侧房间,突然觉得不是剪辑的话这是摄影棚样板间。
到后三分之一,女主的奉献型人格或者说圣母让人想起很多童年电视剧,剧情人生起伏其实可以对应武侠剧,不过武侠女主没见过这么自我牺牲精神的。莫名感觉演的戏剧《逢坂关》樱花妖墨染挺吸引人的。男主跟她两个人庆祝的时候才确信虽然传统,贤妻良母家庭观,但是的确是爱情。能先贵后穷,却不能共富贵,比一般戏剧里的私奔大团圆结局要苦太多了。分开后两个人各自的孤独拍得也好,小说估计不错。
第二天觉得把女主当男主母亲,含辛茹苦带儿子,儿子高考成功母亲失踪了,所有人说你母亲得癌症了瞒着你怕影响你发挥,儿子说没有母亲高考成功有什么用,我要退学去赚钱救母亲。所有人说你这样就辜负了母亲,你要为了母亲好好学习。这个儿子也会很困惑母亲为什么这么想?关键是也没其他人救助一下这个母亲,过了一年母亲要去世才联系儿子。
这可能是我看过的关于“艺术人生”的最好的电影,或许,直接说是关于人生的吧... 真正的“人生如戏”啊!一切的忍耐和付出,是为了什么?一个问题根本概括不了... 哭了好几回...😭 4K修复下还是朦胧,女主角的脸鲜少面对镜头,她完美得就像一个梦
《残菊物语》里女主角的牺牲究竟是给谁的呢?是为她的爱人、为艺术还是为了整个父权家长制的体系?这三者在电影中重叠在一起,让电影在悲剧性之余颇有些弦外之音。最应注意的是,男主角的专长是饰演女性。而他演技的突飞猛涨是建立在枕边人的一路扶持之上的、他放逐时期的颠沛经历亦是下层女性的命运。这样来看,女主角的自我献祭以爱为名,以完善艺术为实,而最终以再度确定阶级关系为果。沟口以极为严肃的态度处理这出自我牺牲剧,而他最终对于这些权力关系的态度究竟是予以无情的揭露还是无奈的喟叹,这里实在看不出来。但显然30年代的日本社会对于这种献祭的精神是大力弘扬的,因而难怪本片会甫一问世便被封为圭臬。
下半场就闻到了悲剧的气息,实在很想逃。大段整场的歌舞伎表演,结尾的游船,确实又极大提升了悲剧力度。
日本早期有声片。摄影机运动(横移、tilt、跟拍等多方向、层次和节奏运动)和人物走位配合精妙。据说沟口非常喜欢排演,如此精确配合的确需演练多次。在摄影棚内拍摄才有如此强的控制力。用画外声音来暗示画外空间也出神入化。传统日本社会的阶层和性别偏见,使得女性成为伟大的“牺牲者”来成就男人。
2017SIFF。沟口健二的布景、镜头语言与配乐惊为天人。这个人物性格与命运局限于时代的悲剧最终如女仆阿德逝去的生命般远去(包括歌舞伎艺术),整个电影中阿德几乎没有近景特写,却成为影史上最难忘的女性角色。
20siff 1939年!!这大概是我看过最老的日本电影了,一点也不生涩,讲得都是任何时代都会发生的故事,印象最深的是背景音效那些鼓点、节拍声、叫卖声。。。表现人物和剧情,在那个还没有背景音乐的年代。特别喜欢男主翻身的那场歌舞伎戏,镜头分述台上的丈夫和台下的妻子,祝贺成功出来真是止不住眼泪
此次电影节放映版本虽然是4K修复(目前世界上最好版本),但依然是不佳的拷贝,字幕也出了很大问题,所以观感非常差。被如此动人肺腑的付出所感动,被辉煌冥船过忘川的收尾惨得径直闷过一口气去...依稀记起初见那个深夜的长镜头,多么迷人又悲惨的命运安排....QAQ
正逢沟口健二生日当天在电影资料馆观看修复版。工整古典悲剧,号称悲恋其实却是事业粉奉献的一生,却被各种窥探式的冷峻甚至阴森的镜头语言刻画得有一丝邪气。片中出现了《四谷怪谈》《艳容女舞衣》《逢坂关》《连狮子》四出剧目,菊之助果然还是女形功夫好。日本梨园世家的因循腐朽与跃进革命都让人感叹。ps现在的七代目长得跟主角简直一模一样,女形演员这种宽脸凤目长相太标准了。而日本梨园世家袭名制度真让人头疼,养子、女婿等联姻手段也跟中国梨园一样混乱,成駒屋家的孩子在片中只能当工具人配角。
凄婉悲苦的爱情故事。1.沟口的母题:为了男性而自我牺牲、默默奉献的卑微女性。整个故事又是在控诉阶层与身份的固化,门当户对的婚恋观与自由恋爱的新思想间的斗争。2.剧作上的三段反讽:争得爱情-丢了前程,于艰苦生活中迷失自我(失却事业信心&不再珍惜阿德的爱情)-磨砺锤炼出演技&依然保有阿德的支持,演艺成功-痛失所爱。3.比及后期作品,本片真正坚持了一场一镜,以固定长镜和摇移长镜为主。4.室内戏摄影机多与门框或墙面构成约45°斜角,墙面交界线常居后景中央,纵深立体感极强,且人物多朝侧面,与小津和黑泽的正面垂直/平行构图迥异,配合中远景机位及时而复现的俯拍或远处窥视镜头,含蓄而克制。5.室外戏才有几次中心对称或垂直纵深构图,街道上的横摇跟拍长镜(几回大仰拍)。6.高潮舞台戏,切换不同机位,且有正反打,角度多样。(9.5/10)
沟口的故事多大同小异,尤其在内里多很类似。不过本片在运镜上显然是早期沟口的集大成。包括全程冷静的旁观者态度与很多窥视镜头颇见功力。四星半。
#SIFF#重看;尝遍人间冷暖,识尽风尘险恶,用艰辛流浪熬成的艺术升华,却要以忘怀告别终结情深;你是他清醒的劝诫者,是他长情的同道人,是他生命里的流星,更是他命运里无法抹去的伤痕,又一出苦情女性的悲歌。
8.0/10。1.一镜一景:全景长镜头极富表现“动的美学”。2.一出哀而不伤的纯美童话:五年来的不离不弃,为他的成名而默默离开,得到他父亲的原谅时却又不幸牺牲。3.结尾处的平行与舞台上的相似性转场使全片的剪辑不显单调。4.叙事太拖,扣一星。
调子特别沉静,风格很美,有大师风范。最后特别受不了菊之助的凉薄。最后几幕特别好,有红楼梦的况味,一边是满河灯火,鲜花织锦,烈火烹油,一边是凄凉寂寞,黯淡无光,生命到了尽头。游船上风光的菊之助忍了忍眼泪,向两岸的观众鞠躬致礼,你可以猜想,他总归会过得好好的,被时间治愈,被荣耀治愈。
Otoku在楼梯探出头,轻唤一声「あなた」,转而镜头对准了化妆柜前的夫妇俩,日常的爱大抵如此。病榻上的Otoku垂危之际,气若游丝却难掩喜悦地又唤了一声,随后在交叉剪辑中影片迎来了催人泪的结尾,这一悲剧被渲染得可泣。全然沉浸在蒙太奇带来的感人爱情悲歌中。四星半。
本片内容描绘日本歌舞伎界中严酷的演艺生涯,以及女性为爱而自我牺牲的悲情故事。是沟口『一镜一景』表现形式的起点,启用的男女主角均来自舞台剧演员。女主角森赫子较长于花柳章太郎,沟口也不做掩饰,是极力以「写实」风貌呈现。本片依据当时电影法被选为优秀电影奖,也是第一届文部大臣奖作品。
影片当中菊之助与阿德经历了两次分别,分别之后菊之助去找阿德,一次在阿德的家连排的平房中,一次在火车站,两次是互相对仗的拍法,横移镜头,菊之助在寻找,依靠的是摄影机移动速度和演员表演走位及停顿的配合,菊之助的演员很有意思,这两段表演都有那种寻找中的“停顿”,他演得舞台感很浓,那一幕明明大量的群演,但就好像是他的独角戏,他面上急切的神情,时快时慢的脚步,还有那个停顿,都显得少傻傻的,是的,就是这样一位享受在女性牺牲里的少爷唯一付出的事。最后游船上,阿德在他们曾经在大阪住过的房屋中去世,那一刻风光的菊之助少爷有那么一怔,光辉好像互相调转了,死去的人变得圣洁,成功的人再一次被万人拥戴成为讽刺。
20siff 残菊物语中女主很少展现正脸多是背影和侧影,作为女形的妻子及比他年长的卑微女佣,她不该有任何光彩,黯淡如柳枝低垂云遮月。只有她幼嫩的声音是醒目的,几近喋喋不休,时刻在袒露心声,作出劝告和鼓励。沟口的女性都像一根纤细的扇骨,在完成自我牺牲以后最终被收拢回男性自身
艺道三部曲 感觉这已经不是殉情了,而是询道。喜欢上个这么头脑简单的男人可真够悲的。
老拿女性表达定义沟口健二有点狭隘了,除了讨论艺术,讨论人生,讨论女性命运,更多是在表达社会结构和阶层的固化,结尾游船和病死的蒙太奇不仅凄凉,而且残忍,直接揭示了阿德也不仅仅是松之助的缪斯,而且是封建家庭集团加强内部结构的祭品,故事呈现的是一个献祭的过程,是传统礼教对人性的压制,是上流社会对底层的剥削。
建筑的精巧结构才能造就如此精杪的镜头运动,随着镜头横移,前中后景各自的层次不断开合,交代环境,提供引导,然后将调度放在演员身上。每一次横移都能提供有趣的信息,镜头不动,有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