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影评
1 ) 《幕德家的一夜》中几个没能在看片时当即理解的问题。
片中有几个地方,在看片当时没能马上理解,或者说领会。这里所说的理解,并非指对情节本身的理解,而是关于片中角色行为动机的理解。
问题一、Louis送Françoise回家之后的次日早晨,两人在教堂中并排坐着,为什么两人分别会出现那种不安的表情?特别是Françoise。
问题二、Louis和Françoise碰见Vidal后,为什么Françoise突然行为古怪起来?在雪中的对话里,为什么Louis要说“I have another confession: The very morning we met, I'd just left a girl's place. I'd ***slept with her***.”?而事实上他并未“slept with her”。
问题三、Louis和Françoise碰见Maud后,在沙滩上,Louis说:“when I met you, I'd just come from her place”, Louis内心独白:“but - I was about to say, But nothing happened”。为什么他没说“nothing happened”,却改说“she was my last fling”?为什么Françoise听到他的这个答案后,反而散去愁眉,解脱开来?
上述3个问题便是我看完此片后问自己的问题,而且简单想了片刻还是不得圆满解释,最后不得不重看某些片段对话,以捕获更多的细微之处。
有两点需要先说明一下。首先,我看片时,有几处按了快进,比如那段小提琴和在教堂中牧师宣讲时。特别是跳过后者,直接导致了我无法很好的解释第一个问题。
其次,我使用的英文字幕,某些关键的细微之处,不知是否有翻译的偏差。后来,又把这些关键处,参看了中文字幕。不过,估计中文字幕并非从法文直接翻译,而是由英文转译,有些很明显的错误,甚至影响对影片的理解。故下文凡字幕处,皆引用英文字幕,如果哪位朋友有法文字幕,并且发现英文字幕中的翻译偏差,欢迎指出。
下面,我试着以个人的理解,提供一种解释的可能性。
问题一:Louis和Françoise在教堂中并坐时,牧师宣讲的主题可归纳为“faith”,虽然讲的是对上帝的“faith”,但这肯定会激起两人对世俗中“faith”的思考,对他们自己是否“faithful”的思考,正是这思考鞭打了他们的心灵,带来了他们脸上的不安。
把两人分开来解释。
先说Louis:
00:56:46,136 --> 00:56:53,771
Purity of heart is the important thing. If you're really in love with one girl, you don't want to sleep with another.
01:18:53,038 --> 01:18:59,667
One shouldn't be obliged to forget. One should love one girl and no other, not even platonically.
上文出自Louis所述,可算作他的信条,但他实际上又是怎么做的呢?他对Françoise的爱,是那种看见后就知道她会成为自己老婆的爱。
00:11:33,726 --> 00:11:39,596
I suddenly knew, without a doubt,that Françoise would be my wife.
而对Maud的感情,或者说一种暧昧的爱,是一种倾诉的爱、朋友的爱,虽然也是一见如故,但和对Françoise的爱不同。不过,在最开始他自己仿佛也处于一种迷糊状态,好像能分清,好像又不能。例如,Louis和Maud在爬山后,Louis主动搂住Maud,并主动亲吻Maud,这明显超越了朋友,不过如Maud所言“Your lips are cold”,并非“热”吻。Maud作为敏感的女性,从那晚的对话中一直察觉到Louis心中有个金发偶像。吻后,Louis说“That was a strictly friendly kiss”,你能说他没有认识到吗?但后来他又亲昵的搂住Maud,并到Maud家中。
01:16:39,571 --> 01:16:42,870
Maud: Will you come with me? We can have dinner afterwards.
01:16:43,074 --> 01:16:47,670
Louis: - I have to leave by 10:00. 9:30. I need my sleep.
Maud的邀请和Louis的同意并强调“I have to leave”,双方都没有表明什么,但也没有拒绝某种可能性。事实上,他在什么都未发生后离去。可以说,他对Françoise的爱——当时对他而言,Françoise不过是一个爱的影子——占了上峰,但也仅仅只是占了上峰而已,他说过他们也许永远见不到,或见面的机会极少后,最终又问了一句“Shall we talk on the phone?” 哈哈,Louis心中的那杆秤尽管始终向Françoise偏,但一直都在晃动。
他和Françoise并坐在教堂里,当时的他是否“faithful”?不,准确说,不完全,虽然这时他对Françoise的情感上升了一个高度,但依然有杂质,哪怕这杂质只有一点。如同对上帝的爱,不容丝毫杂质,否则便不算“faithful”。他做完礼拜后,马上给Maud打电话,就是想把对Maud的暧昧之情降为朋友之情,以实现自己的faithful。
不过这又引出一个新问题,为什么后来他并没有给Maud打电话呢?而且至少有两次可能。
1、从教堂出来,他给Maud打电话,Maud不在,但他得知她会在周五回来。
2、Louis和Françoise在橱窗前碰见Vidal,得知Maud将要离去,Louis问Vidal“Is she at home tonight? I'll give her a call.”
但从Louis一家三口碰见Maud后的对话中,可知他后来并未给Maud打过一次电话。为什么?
其实,在Louis眼中,他和Maud的关系本来就是一种以朋友为主的暧昧关系,从他以前和Maud的对话中不断强调朋友、友谊便可推出。而Maud也并没把他们之间的关系上升到爱人关系。所以,根本就没有必要打电话去澄清什么,只要洗去自己心中那些杂质既可,这样即是做到了“faithful”。
再论Françoise:
首先,插一个人进来,此人便是Maud的前夫,也即Françoise曾经爱过的有妇之夫,为讨论方便,命名为Mr.X吧。
再来考虑一下Françoise的信条,或者说对事物的观念,这方面的信息较少,但我们可以从Louis和Maud的对话中猜出几分。
这里有个假设,Maud是否了解Françoise?我的答案是“是”。在沙滩下坡时相遇的一段对话很好玩。
01:45:49,986 --> 01:45:51,886
Louis: Do you know my wife?
01:45:52,088 --> 01:45:54,454
Maud: Yes. I mean, by sight.
呵呵,Maud这句话有意思。比较一下Maud和Louis的对话中,Maud怎样描述她前夫的情人,即Françoise。
01:00:13,185 --> 01:00:25,422
and my husband had a mistress.
Curiously enough, she was your type:
Very upstanding, very Catholic.
Not hypocritical or calculating. Very sincere.
01:00:46,852 --> 01:00:56,491
I don't think she would have married him.
That's why I was amused when you spoke of insurmountable circumstances.
I suspect she thought the same way.
如果Maud了解Françoise这一假设成立,如果Maud那敏锐的感知力没错的话,我们便可作如下猜想:Louis的信条极接近Françoise的,Louis对事物的观念可以近似的看作Françoise的观念。
除去上文中提到的那些,还有什么呢?其中对婚姻中的“faith”的看法尤为关键。
00:57:59,819 --> 00:58:51,526
Maud: you'd marry her on the spot and swear eternal fidelity.
Louis: Absolutely.
Maud: - You sure you'd be faithful?
Louis: - Of course.
Maud: - What if she was unfaithful?
Louis: - If she loved me, she'd be faithful.
Maud: - Love isn't eternal.
Louis: - My sort of love is.
Maud: If there's one thing I can't understand, it's infidelity.
Louis: If only out of self-regard, I couldn't go back on my word.
Louis: When I take a wife, my love will stand the test of time.
Louis: If I stopped loving her. I'd despise myself.
Maud: - You're right. That's self-regard.
Louis: - I said it might be.
Maud: Not "might be." It is. So you don't allow for divorce?
Maud: So you damn me outright.
Louis: Not at all. You're not a Catholic.
正是如此的观念,使Françoise陷入一种两难境界之中,迫使她从矛盾到后来作出了断。什么了断?和她的有妇之夫情人——Mr.X分手。
在这里,另一个重要问题显现:Françoise和Mr.X的关系发展到底基于怎样的时间线?猜测如下:
1、相识。3年前至1年前这个时段都有可能,但不超过4年,不短于1年。(假设,Françoise当时读书的学制年限为4年)
因为,Françoise目前22岁,还在读书,Mr.X即是医生也是教授(从Louis与Vidal在餐馆的对话中可得出),Françoise与Mr.X应该是在学校相识的,故不超过4年。而Maud的前情人因车祸死亡“It's been a year now”,又由于Maud对其前夫“crazy about him”,几乎可以肯定她前夫应先于她出轨,从而得知时间也不会短于1年。
2、Maud与Mr.X离婚。
按照Maud的说法:“I tried everything to break it up. It was my one good deed.”
不过,到底是Maud提出离婚还是Mr.X提出,无法推出较明确的结论,只能把复杂性和可能性摆在这里。
Louis送Françoise回家后,两人谈话中,Louis举了一个关于选择的例子,下面是Françoise的回答。
01:31:35,533 --> 01:31:40,061
Choices don't have to be agonizing, but they can be.
01:32:32,957 --> 01:32:40,724
But if she'd had a husband and children and wanted to leave them for you, then you'd have had to choose.
上面这两段话在下文中依然重要,因为这关系到“选择”。
3、Françoise提出与Mr.X分手。
奇怪,Mr.X与妻子离婚,没能促进与Françoise的感情,反而加速了两人的分手?
这里我们回到开始讨论的Françoise的信条,和她心中的“faith”。她和有妇之夫的处境,本来就使得她处于一种道德的劣势。而Mr.X与妻子离婚更加大了她的两难局面,是她和Mr.X分手的导火索。
就Françoise而言,是她导致了Mr.X对他妻子、家庭的“unfaithful”;就Mr.X而言,成就了对Françoise的“faith”,便破坏了对妻子、家庭的“faith”。Françoise和Louis一样,认为结婚后便要“faithful”到永远,否则就应遭到鄙视。而现在Mr.X的离婚便使得他成为Françoise信条中鄙视的人,正是Mr.X对Françoise的“faith”,使得Françoise认为他是一个不“faithful”的人,而Françoise自己便是使爱人变得“unfaithful”之罪人。好了,进入死循环,真是个conundrum呀!如果Françoise不放弃这种信条、不放弃这样的信仰,矛盾就永远无法调合。信条和信仰是无法放弃的,那就只好选择分手,即使她依然爱着Mr.X。
至于是否为Françoise提出分手,我并不能完全肯定,只能说这种可能性极大。
01:42:56,880 --> 01:42:59,246
Louis: Did he leave you?
01:42:59,449 --> 01:43:01,747
Françoise: No, it's more complicated than that.
写到这里,又一个问题跑出来,既然Françoise已经和Mr.X分手,那为什么会在教堂里显得不安?她不是已经和Mr.X分手,忠于她的信条了吗?那就要问她两天前的晚上——平安夜——在哪里?和谁在一起?
4、Mr.X平安夜去找Françoise,他们两人共度了平安夜。
本来,Mr.X平时在Montpellier(从Louis与Vidal在餐馆的对话中可得知),而平安夜当日回来与Maud处理了一些财务问题,看女儿。处理完财务问题后,Maud累了,回去睡觉了,而Mr.X便去完成他此行的第3个目的。
Françoise和Louis一样,都是“faithful”的教徒,她在异地读书,平安夜不可能和家人过,而平安夜的午夜弥撒也不见踪影,只能解释为她和Mr.X在一起,和她的爱人在一起。
01:43:36,720 --> 01:43:39,280
Françoise: I saw him just before you and I met.
分手的情人——她爱的人也是她信条、原则鄙视的人——又来找她,她并未拒绝,或许是未能成功拒绝,并和他同度平安夜,再次背叛她的信条。
至此,Françoise为什么会在教堂上出现不安的表情已经解决。
5、Françoise在不安之后,醒悟,决定永不再见Mr.X,并忘记他。
看片时,我就纳闷,两人礼拜后没有一起出来,而是Louis匆忙去打电话。现在看来,两颗不安的心都忙于解决当时最重要的问题——“faith”。
问题二:没想到解释一个问题需这么长的篇幅,后两个问题,准备讲粗一点,点到为止吧,而且我怀疑有多少人会读这种长文。
Louis和Françoise碰见Vidal后,为什么Françoise突然行为古怪起来?
因为Françoise见到Vidal,使她又想起Mr.X,一个她忘记的人突然又在她心中复活。
01:43:30,280 --> 01:43:36,079
I could say I've forgotten him, but you can't ever really forget someone you've loved.
而这种复活使她再次产生矛盾。
01:42:19,443 --> 01:42:45,634
Françoise: I have a lover.
Louis: You have a lover... now?
Françoise: I mean, I did until recently.
Louis: You love him?
Françoise: I did.
注意,Françoise最开始的措辞竟是用的“have”而不是“had”,然后才变为“did”,而且用了几次,这个变化很有趣。此时的Françoise已把Louis当作她的“the one”,困绕她的问题又回到了“faith”。她既然已经倾心于Louis,就不能再容下Mr.X,她认为念起Mr.X心中澎湃,对Louis的爱夹杂入对Mr.X的爱,而且她分不清对Mr.X的爱是过去的爱还是现在的爱,便不能算作“faithful”。从“have”变成“had”、“did”来看,她后来仿佛分清了。但即使夹杂的对Mr.X的爱是过去的爱,那她对Louis能算“faithful”吗?这正是她的困惑所在。
而且,Françoise和Louis交往的近一个月中(可以从Maud将要离去等信息中推出),Louis肯定向她宣扬了他那套对“faith”的观念,更强化了她的观念,而Louis又是一个非常“faithful”的人。感到自己不够“faithful”的Françoise面对“faithful”的Louis,她当然不让他吻,她认为自己不值得他吻。
而Louis察觉到了Françoise的困惑,他要帮助她走出困惑,证明过去的爱并不影响现在的爱,过去的让它过去,现在依然可以做到完全“faithful”。然后他自曝情史、以身说法,让她明白这种可能性,并使其感觉两人的平等。
01:44:38,315 --> 01:44:45,513
I've had affairs, some of them long-lasting. This way we're even.
不过Françoise依然有道德上的不平等感,她说:
01:44:46,756 --> 01:44:52,190
- But they weren't married. And it was far away, in America.
见此状,Louis亮出了杀手锏,“I have another confession: The very morning we met, I'd just left a girl's place.”为了让Françoise获得更彻底的解脱,感觉彻底平等,他编了个谎话,补了一句“I'd slept with her.”
插一段,这里有个好玩的对比,当双方相互坦白情史时,Louis听到后“I felt a bit conscience-stricken myself”,而Françoise听到后,屏幕慢慢黑下来,只听到Françoise说:“Let's never bring the subject up again. Okay? Let's never talk about it again”。等屏幕再次亮起,已是几年后的场景。
关于Louis为什么要编此谎言,上述的解释还不够充分,他完全可以不加这一句。虽然,此谎言让Françoise最终解脱并获得平等感,但也损坏了Louis名义上的德行。从那夜和Maud的谈话中,可看出Louis是一个注重自己德行的人,而现在Louis的行为,应该基于他对“善”、“德行”的进一步认识和体会。正是这导致他做出以前他不会做的行为。这里就不具体分析了。
如果行小恶是为了去大恶,可行小恶;如果成全心灵上的善需要肉体上的恶,可行肉体的恶。Louis牺牲了自己名义上的德行,实际上成全了更大的德行。
问题三:先看看Louis与Maud相遇后,Maud问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
01:46:52,449 --> 01:47:05,524
Has she mentioned me?
You're just as secretive as ever.
Well, let's not stir up those cold ashes. That was all long ago.
01:47:32,522 --> 01:47:41,786
It's nice to see you again... even if it was to find out - Enough. I'm boring you with all this.
要解决问题三,首先需要解决下面这个问题:
为什么虽然Maud话到嘴边,但最终还是没把那层纸——Françoise是Maud前夫的旧情人——戳穿?
上面的对话本身显现了一些,但更隐含的原因还需我们来揭露。
Maud问“Has she mentioned me?”,从Louis当时的角度考虑,Françoise认识Vidal,但不熟,而Vidal是Maud的男友,Françoise和Maud也就是一般认识。他很自然的回答“不”,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不过Maud反而说他“You're just as secretive as ever.”,这句话对他后来完全醒悟是有帮助的。
从这里,再次看出Maud的聪明和灵性,她通过“Has she mentioned me?”含蓄的试探“Has she mentioned Mr.X?”,她也从这个否定的回答中知道Françoise没有告诉Louis——她与Mr.X、Françoise三者间的关系。至少她可以想到,Françoise不想Louis知道,这也算一个原因。
还有,Louis和Maud过去特殊的暧昧关系——她和Louis是那种差点就成但最终没成的关系——也是她最终没说的原因之一。Maud和Louis的关系越亲密,事实的揭露就越尴尬。正是这种过去暧昧关系可能导致的尴尬,使得她欲说却未说。恰到好处呀。
好,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Louis没说“nothing happened”,而改说“she was my last fling”?为什么Françoise听到他的这个答案后,反而散去愁眉,解脱开来?
先解释一下“fling”,这个词很关键,中文字幕意译为“罗曼史”,不够准确。英文中,“fling”的解释有这样一条:“a short and not very serious sexual relationship”。
此时,Françoise很紧张,她怎么猜Maud在Louis心中的位置?
Louis的老朋友Vidal的情人?这点可以肯定。
Maud和Louis也有暧昧关系。她不肯定。她也就听到Maud对Louis说:“You deserted me shamelessly.”
Françoise无法判断这只是玩笑话还是另有他意。
Françoise此时真正关心的是Maud是否会把那层纸捅破,而Maud与Louis的关系如何,直接决定了前者发生的可能性。
当Françoise听到Louis说“she was my last fling”后,愁眉散去。因为Maud极有可能没有说破,如果说破了,Louis再来给她说“she was my last fling”,就会出现那种Maud同样不愿面对的尴尬,而Louis却坦露了这样的“事实”。
解决掉这个问题,“为什么Louis没说‘nothing happened’,而改说‘she was my last fling’”也就同样解决了。
实际上,在Louis内心独白时,他遥望远方,眼珠子一动,已全然明了。
2 ) 个人准则和欲望的冲突
个人准则和欲望的冲突
男主角以故事的叙述者身份出现,“ 12月21号那个星期一,我突然感到,毫无疑问,弗朗索瓦会成为我的太太。”
男主角这么说,是因为他坚持认为自己遵从宗教准则。男主角虔诚的信仰让他觉得或者说是不得不坚持这一切都是上帝安排的。但是他在这里撒了谎,实际上,一切都是在偶然中发生的,故事差点会成为另外一个样子。观众会慢慢发现他的个人准则,实际上总是因为欲望被破坏。
让•路易极其偶然地碰到了他的老朋友比达尔,正是后者把他介绍给了慕德。在慕德家夜晚谈论生活的过程中,让•路易身上的矛盾已经体现出来。他强调自己的信仰和生活的正确性,我们可以看到他几次在被朋友反驳之后生气的表现。但是作为天主教徒,他反对帕斯卡尔的禁欲。这使的他在不乏敌意的辩论中步步后退。他声称自己保持纯洁,但是却曾经在不同女人中周旋。而且实际上他确实在喜欢上弗朗索瓦之后,也对慕德产生了欲望。他辩解如此可以提高自己的道德,进而证实自己不仅仅是在放纵肉欲。
让•路易比慕德幸运。因为雪,后者失去了爱人,他却因为雪,碰见了弗朗索瓦,同样因为雪能够进入弗朗索瓦的家中。让•路易和弗朗索瓦的第一次谈话也体现了他身上的矛盾性,他明白街头和女子搭话,违背了他的原则。接下来宣称自己“偶尔”这么做,因为有事情值得,比如说现在对弗朗索瓦的追逐。在这里,男主角又一次“自然地”(从他的视角来看),得自己强调的个人准则没有被自己的行为所破坏。
虽然在慕德家的一夜,他抵抗住了慕德的吸引力,但是让•路易此时没有因为弗朗索瓦而放弃和慕德感情的继续。这肯定是他原则中的不忠行为。他仍然去了雪山赴约,声称自己是为了履行承诺。他又一次强词夺理了,他这种说法,是对自己周旋于两个女人行为的辩护。
意料之外的情况最后又一次帮助了男主角,慕德得到了在图卢兹的工作,让•路易可以因此安心放下慕德。正如他自己承认的,“因为你,我现在离圣徒标准又进了一步。”让•路易终于摆脱了另一个女人的吸引,回到了“正确”的生活的轨道。
看到这里,显然可以否定让•路易开头的话。他当时肯定没有认为弗朗索瓦就会成为他妻子。相反,弗朗索瓦和穆德可能成为他同时交往的两个女人。
故事的高潮是最后让•路易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妻子隐瞒多年的故事。但是让•路易不肯说出来,而且承认他和慕德曾经有过不好的关系。这里要说说英文字幕中用的词是“last fling”,表示这是他最后一次放纵自己。这样的行动维持了这个家庭的平衡,同时他也否认了自己的一直要保持的“纯洁”。结局妙处在于男主角放弃了对自己行为准则的辩护,他确实本来想说,“那一晚什么都没发生”。他之前一直在为自己的行为进行道德辩护,但是这一次,却被迫承认了自己曾经不好的行为。
在这部电影中,侯麦以一个观察者的身份,讲述了矛盾的男主角的故事。这正是新浪潮导演一直强调的“真实性”,暗合了巴尔扎克的创作意愿:揭示中产阶级(bourgeoisie)的真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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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盗版的中文翻译,确实颇为糟糕。
3 ) 贾谬:在莫德家的一夜情
贾谬:在莫德家的一夜情
《在莫德家的一夜》这部电影其实讲了一则有关一夜情的故事,侯麦把让路易设计成一个业务研究数学的工程师,把维塔尔设计成一个哲学讲师,他们占用了影片大量的时段与女主人公谈论帕斯卡与宗教。很显然,一个东方的导演不会这样讲一则与一夜情有关的故事。侯麦给我的印象是:他试图在电影中有关哲学和宗教的对白中,泄露电影中人物行为的逻辑根源。
平安夜,维塔尔带让路易去了他的情人莫德家里。他们抽了一些烟,喝了一点酒,谈了一点帕斯卡,主要还是聊了聊宗教与爱情。天下起了雪,对莫德来说,这算得上天遂人愿,看得出来她对让路易产生了兴趣。维塔尔回家了,让路易因为路远留了下来。在莫德具有挑逗性的言语和动作面前,让路易没有就范也没有拒绝,态度暧昧。他和衣裹毯在莫德旁边将就了一夜。第二天醒来,莫德钻到他怀里,他终于忍不住了,两人激烈地吻在一起。但不知哪根弦出了问题,也许是道德感和宗教戒律的忽然介入,让路易一把推开了莫德。对一个女人来说,这是很没面子的事情。莫德跳下床向浴室跑去,让路易跳过去一把抱住了她。莫德说,我喜欢了解自己的需求的人。很明显这是一句指责与拒绝的话。所谓一夜情并没有发生,就这样结束了。
从后面的情节上(两人一起爬山,及其多年后的相遇),可以看出两人具备一夜情的感情基础及其最终实现的可能,尽管让路易是天主教徒,莫德是无神论者。可惜莫德很快就搬出了这个小镇,让路易也终于追到了弗朗索娃。
让路易向弗朗索娃求婚时,弗朗索娃陷入沉痛之中,她坦白自己曾经有个情人。她的痛苦表情告诉我们,对一个天主教徒而言这是一件严重的事情。为了让弗朗索娃在自己面前处于道德感上的平衡,让路易说自己也有过一夜情,认识她那天早上,他刚从那个女人家出来。障碍就这样解除了。
五年后,他们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在一次度假时,他们遇上了莫德。寒暄中,让路易发现莫德与弗朗索娃认识。这次相遇,让路易和莫德的心理都很微妙,从谈话中可以看出,他们对往事稍有抱撼之情。心理更微妙的是弗朗索娃。告别莫德后,让路易发现自己的妻子表情沉重。他以为妻子为自己的一夜情女友生气,便欲告诉她实情,那次一夜情并没有成为现实。但谨慎的他发现,妻子的沉重是一种自责的表情。他突然明白,也许妻子曾经的情人与莫德有关。圣诞夜的谈话中,莫德曾描述了前夫的情人,她的特征与弗朗索娃相符吗?影片没有直接解答这个问题。让路易灵机一动,坦白那次一夜情是自己最后的罗曼史,接着他就遇到了与自己相伴终生的人。弗朗索娃终于释然,他们一家人欢快地奔向大海。
一场并未实现的一夜情,在两个天主教徒的感情关系中,起到了道德平衡的关键作用。但这场一夜情,我们并不能说它不存在。它本已存在莫德与让路易的欲望中,一经说出,它又存在让路易与弗朗索娃的道德天平上。
(贾谬/2008.4.2,北京张家湾)
4 ) 小概率爱情
这次寄书前,我给婆婆大人写了一封长电邮,在原来书单的基础上删改,一些留着,一些不必寄。乔斯坦.贾德(Jostein Gaarder)的《橙色女孩》(The Orange Girl)已经囫囵过,我放入叉叉一列里。殊不知,收理书箱时,偏生是它,盈掌蹦出来,我原本不做指望近年会再见它,这下子,倒要感谢婆婆的错失,没来由高兴起来。床头几上正好堆了本我攒着迟迟未读的《指环主人之女》(The Ringmaster's Daughter), 与《橙色女孩》同款压膜装束,柔光散逸,最宜配对,供我温故知新,我暗笑,好巧啊。
《橙色女孩》倒确有温习必要,我看艾里克.候麦(Eric Rohmer)执导的影片《我在莫德家的一夜》(Ma Nuit Chez Maud),甫一开场男主角让.路易(让-路易.谭迪农(Jean-Louis Trintignant)饰)在教堂偷盯着心仪女生弗朗索瓦丝,弥撒结束后又尾随好几条街,这情节直如从《橙色》里拓出来。乔斯坦.贾德写书,是从来不肯走寻常正叙的,所以明明不甚波折,有点宿命的故事,倒步步惊心,每一次邂逅都仿佛脱线偶然,一首爱情小调,竟酿成凄哀愁长的回响。
侯麦的书写功力,不输贾德,我看让.路易与弗朗索瓦丝的顺叙戏份,已觉清芬可喜,倘若不掺任何佐味,不掖藏阴郁谜团,携手走下去,一定天光晴好,煦风吹面,是那种养眼的温和情意,照旧写实拍,不会拿不出手。辙入让.路易的老同学维达尔及他的暧昧友人莫德,感情轮廓忽而被抹得模糊,一出道德试炼提到眼前,我倒不觉得须得多么严肃对待,反而以为这意外的夜色颇为喜感。
类同贾德,侯麦在表述上埋了一些机巧,比如时态转移。也同样玩转诸人口述,使整件事充满了“世界真小”、“好巧啊”的讶异。让.路易三遇弗朗索瓦丝,每一次都属偶然,第一回在教堂看对眼,第二回车里看踩脚踏的她回眼摆手,心底认定这就是他的妻子人选,第三回又见单车飞影,终于采取狗仔策略,奋起直追。他晚间一般自己煮食,惯行路线与维达尔的不覆盖,偏偏在圣诞前夕走入一间餐厅,迎头就撞见了他。而在这个或然事件成真后,维达尔仍可以选择如何叙旧,他却选了拖泥带水的一种,要一起吃饭,听音乐会,去见他既爱又怕的女子,甚至设局留下让.路易,造成他与莫德引人遐想、共处一夜的事实。“选择”(choisir)、“概率”(la probabilité)、“运气”(la chance)等等,透过这部有点数学气质的影片,不断提醒观者,喏,扎堆的小概率事件又发生了。
让.路易作为米其林的工程师,工余沉迷数学,他读现代概率课程(Cours moderne de cacul des probabilités),跑到口袋本书店翻帕斯卡的沉思录(Pensées)。一方面,他喜欢以数学态度思考周边的事,比如他对维达尔指出信息(information,或毋宁说“数据”)的重要,如果不晓得维达尔的居所及工作地址,他就算不出他们路线相交的概率。换言之,随机事件的因由影响了可能性的多寡。另一方面,他的身份则是虔诚的天主徒,套莫德揶揄的口气,还是“实践派”(catholique pratiquant),在这个层次上,他与所敬重的帕斯卡既投契又背离,好像他一度以为自己于心底了解他,转而又觉得帕斯卡的话,都是空泛的(vide)。
电影里漫漫的对话,便穿织着纯数学与纯宗教对人的爱情观的影响,也可以说,在让.路易身上,达成某种矛盾后的妥协。好像让.路易总结维达尔的历史观,指出“le produit de gain par la probabilité”,亦即,概率的大小并非决定因子,人们选择坚信,是因为即使微茫的可能里面包裹着无限巨大的心理获益,或者说,效用。阐释赌博时,维达尔又翻着帕斯卡的书说了类似态度,也就是当无法否决一种可能之时,一旦确定其或有效用,你就应当下注。然而,让.路易却不像个行动者,用维达尔的话,他那叫“无作为” (tu ne paries pas)。《莫德家》特地给了两三场让.路易与同事相处的镜头,他确乎如自己坦诚的,好不好相处,全看对面是谁,脾气冷清,慢条斯理,时不时一副生人勿近脸谱,与同事交流,绝不孟浪接腔,用“sinistre“形容,也实在折中了。不过,对于莫德的诱惑,他的不作为,似乎更像不抗拒,甚至乐得冒险一试,虽然他试的并非鱼水承欢,而在于对抗这种可能。与莫德独处时,不乏凝顿的特写镜头,话吊在嘴角犹自咽下,让.路易一句你真的不困吗,画面顿时烧热了十几度。
他的情感洁癖,更多地,则羁于宗教信仰。他以为婚前无缘无故和人上床没有意义,深信永恒爱慕与婚姻忠诚,另一半如果也爱上帝,那就更好了。他对帕斯卡的否定,在于教条化的自律,但心灵洁净应当做到什么程度,他又没有一个确切划分。而这种模糊,激起了深谙他荒唐岁月的维达尔的嘲讽,质疑信仰、不动声色的莫德,则颇有点考验乃至征服他的谋划。陌生男人面前,褪得只剩露腿睡袍,最后睡袍都不要,几度请他探身点烟递茶,让.路易裹毯睡凳子时,她唤他“Idiot”,温冰笑容里,燃着幽幽火焰。
然而这毕竟是出爱情戏,感情困惑是侯麦喜爱的材质,大章篇幅的欲念诱逗往往悄无声息来复去,遏止在无形的暧昧阶段。《莫德家》的主线,还是自述的主人公想恋爱,某一天一见钟情生出非她不取的执念。萌动的爱情正待破土而出,即使在这位冷静自持的工程师身上,也像欢喜的光源,可爱而舒爽。这正像侯麦在音乐会段落所选取的莫扎特第二十六号降B大调小提琴奏鸣曲(作品378号),虽然据说是莫氏伤逝之作,我听过的谢霖海布勒版却无比清扬,尤其谢霖那柄细腻的琴音,真正柔情似水,表达悄然爱意,再合适不过。所以人物的基调是鼓舞振奋的,他心底确乎有那么一个她,拒不承认的他的金发女生(la blonde qui n'existe pas)。正因为这场尚未开启的爱情,这一次次心心念念里的她,让.路易在莫德家试验的戏份多了点笃定的观望,也可以说,是那种“有爱的人”的光芒和优势。当他对莫德说,“如果我选择了一个女人作为我妻子,那么我给她的爱,是足以对抗时光的。如果我停止爱她,那么我会鄙视我自己”(Si je choisis une femme pour ma femme, c'est que je l'aime dans un amour qui résiste le temps, et si je ne l'aimais plus, je me mépriserai),后者刺探的眼光里,是盛着一点羡妒的。于是莫德对外形俊朗,眉目安然,微笑起来仿若大男孩的让.路易的挑拨,也颇有点角力的意思,最后那次擦枪走火,倒仿佛才彻底认清,还双方规矩线。
倘若不絮絮叨叨,那就不叫侯麦风格的影片,看他的话痨片,好像一切信手拈来随机拍摄,而他给的背景,至少我看来,也并非毫无意寓。我记得《女友的男友》(L'ami de mon amie)的发生地在巴黎郊区,由水泥丛林架空人们的情感,尽管是非常搞笑又频出状况的年轻故事,看那些穿在写字楼间的钢筋,森白的起居室,总是会有点迫人的感受。《莫德家》取景于法国中南的克莱蒙(Clermont)(所谓Massif Centrale之域)及周边,时点在冬季,不少白雪皑皑的场次,给黑白片再套上一圈荒芜孤闷的边框。话说回来,“雪”也仿佛成全爱情的一个偶然因素,大雪封路,把让.路易置于莫德的温柔乡,退守不得,冰雪又卡滑了他的车,帮他名正言顺走入弗朗索瓦丝的小天地。借火,沏茶,诸多道具一律打上符号,一边是剥得光鲜嘲笑你“蠢蛋”的熟女,另一侧,则是场温馨适度的夜聊,一个不无警觉的大眼女生,这些都是显然的对照了。
我们可以说,书与电影,各有各的上帝,铺设情节,终将走向作者与编导意向中的命运,是以并无纯随机的事件。贾德的《橙色女孩》也罢,侯麦的《我在莫德家的一夜》也罢,都不过是上帝意志下对人生无常的强力渲染。貌似不可选,事实上不断选,那些概率极小的事件,居然衔连命运。好在侯麦们刻画的重点,在爱情。“于千万年中千万人中遇见所遇见的人,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既是一遍遍强调小概率竟抵多稀薄,好像真正遇到,便再无理由不用力握紧,无限度放大,直至轰轰烈烈燃烧一回吧。
至于状况外的诱惑,又或者人人皆有小秘密,这类道德试炼大概不大适合脆弱的人类。让.路易几次三番说“我的运气很好”(J'ai eu la chance),直接出让选择权,这态度不可谓不谨慎聪明。当然运气最好是撞不到此等概率,眼里只容下恰恰也对等的他或她,情感经历稀少而专注,恒一而历久,谁说这不算修来的福气呢?
图文链接:
http://ciyunw.blogbus.com/logs/61374963.html 5 ) 帕斯卡何為?
昨晚看完另一部電影後,趕場重看了《幕德》。這部片果然是需要看兩遍的,尤其是如果你看第一遍時有點犯困的話,那前半部分的情節幾乎會讓你睡過去,而這次看第二遍的時候,對於前半部分許多細節的用意所在就格外明了了,不少原本覺得瑣碎、沉悶的情節現在也覺得頗意味深長。
影片的開頭聚焦於男主角的生存狀態,片斷性地呈現了其生活中的幾個場景,但是直到他偶遇舊友並終究被引入火坑之前,我們始終搞不清出侯麥到底想說一個什麼樣的故事。這個乏味的中年男人有著無趣的作息,與同事聊天態度勉強,有些猥瑣地試圖尾隨偶遇的正妹(當時還看不出此金髮女孩的重要性),那麼在他身上到底能發生什麼事呢?
他偶遇年輕時代的好友後,兩個無聊的男人就開始聊起了看起來頗枯燥的話題,可實際上這裡所涉及的有關帕斯卡的爭論,卻集中反映出了男主角的內在狀態,甚至預言了他未來的命運。他們在爭論什麼呢?簡單來說,帕斯卡有一個說法,就是我們面臨著兩個選項,一個是歷史是無意義的,另一個是歷史是有意義的,就算我們認為前者的正確率遠大於後者,我們仍然必須選擇後者,因為只有通過選擇後者,我們才能夠繼續生活下去,而如果我們選擇前者,就算我們正確了,也仍將一無所有。由這一觀點,男主角從數學的角度發展出了這樣一種說法,即我們之所以選擇後者是因為後者就算幾率微小,但其收益是無限大的。後來我們會發現,這一觀點構成了男主角在幕德家雖然倍受嘲弄、倍受誘惑,卻仍然莫名地執著的東西。
另一個有趣的點是,男主角明確表達對帕斯卡的不滿,他嘲笑帕斯卡不懂得享受美食,不理解激情,或說某種對生活的體驗的重要性。不過男主角的這種不滿似乎更像是一個顯示給自己和他人看的姿態,他力圖通過這種姿態來表明他並不是帕斯卡那種人,他懂得享受、體驗生活,有過幾個女友,只是現在還不想結婚(真的不想?)。
好,現在的問題是,男主角的頭腦雖然縈繞著帕斯卡的那個收益無限大的冒險命題,但他又缺乏與生活下賭注的決心;他在固執於某種信念的態度上,顯得與另外兩位玩世不恭的朋友——舊友與幕德相成鮮明對比,可是他又拼命通過嘲諷帕斯卡的生活態度來試圖表明自己實際上是樂於體驗生活,或說與生活中更加現實的一面妥協的。
更直白地說,隨著在幕德家中對話的逐步逼迫,男主角的困境開始尖銳化,這時我們才發現原來男主角確實對影片開頭偶遇的那個女孩產生了某種信念,認為她將成為他的妻子。可是這種信念到底在多大程度上是真切地為他所秉持的呢?我們甚至可以說,這種信念在一定程度上是因幕德與舊友的調侃和旁敲側擊而反激出的一種執念,其目的是給男主角一個理由來抵制幕德的誘惑。
有趣的是,男主角本身在展現一種誘惑,一種誘惑別人來誘惑他的誘惑,這是因為他的言行與態度,讓人覺得他既有某種道德禁慾立場,又似乎頻頻表示他實際上樂於接受生活中的冒險。於是在舊友與幕德之間複雜的關係背景下,兩人聯合形成了誘惑男主角的共謀圈套。
實際上,在男主角憑著自己莫名執有的信念而最終抵制住了幕德的誘惑之後,這種信念才通過偶然性而得到了真正的些微的實現可能性,男主角從幕德家出來不久就偶然地有機會得以與金髮女孩搭訕,後來再有預謀地逐步接近。
但真正的關鍵其實在那一夜中就已經呈現了,男主角以與誘惑作鬥爭的方式吊詭地形成了自己藉以抵制誘惑的信念,他的猶豫不決同時增強了誘惑對他的吸引力與他抵制誘惑的意志力,最終一個信念形成了,通過他對自己抵制了誘惑的懊惱。
於是我們發現,在這裡,某種信念或信仰的形成,並不是通過齊克果式的向不可能的壯麗一躍,而是通過人的軟弱、猶豫、執著、偽裝。
6 ) 路易斯,帕斯卡和冉森派——对《在莫德家一夜》几个话题的简单梳理
要特别说明,此番梳理只是想尝试着探讨一下影片讨论所涉及的背景,
探讨一下几位角色在谈论帕斯卡和冉森派时,表达了怎样的神学/哲学观点。
而非要阐释影片本身要表达的意涵。
学术水平不高,若有错误请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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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帕斯卡的上帝之赌用来说服人的关键步骤中有这两步:
1)只有概率(possiblity)才是我们所能把握的命定(destination)。
这也是理智所唯一能把握的命定。
2)理智对于概率的把握不能导向信仰,
必须进行实际行动(选择),
哪怕选择时心中的理智把握的只是概率,而非真正的确定无疑。
某种程度上说,这种选择是抛弃理性的。
然而只有进行这种选择,实践一种宗教生活后,才有产生真正的信仰。
Louis在影片刚开始时候
在书店翻阅的那段Pascal讲的正是第二点:
“-选择信仰,让自己像畜生或婴儿那样去相信,去领圣水,去会餐。”
“-可这正是我所害怕的。”
“-为什么害怕,你有什么可以丧失的?你只会丧失激情/情感,而这正是你最大的阻碍。”
Louis对Pascal的所有拒斥是从这段话开始的。
"他没有说出什么东西"“并且与我对天主教的看法不符。”
对Louis来说,领圣水,去会餐,在肉体上保持贞洁等等,
这些行为对于真正的信仰来说并不是关键。
虔诚的天主教徒依然可以享受一切令人愉悦的世间事物。
对葡萄酒的热爱,与某些女人的交欢,等等。
在这个意义上,他反对Pascal。
因为Pascal劝导的基本是一种禁欲主义式的修行式生活。
他劝导人们放弃自己的激情,嗜好和骄傲(甚至连“对数学的热爱”也包括在内),
回到最接近上帝的“畜生般”的纯真状态中。
然而,Louis在某种程度上确实认同这种禁欲主义倾向。
觉得天主教徒确实要保持一种高的道德标准。
(当问及他是否愿意和女人有一夜情,他回答说以前有,现在皈依后就不会了。)
但是关键在于,他始终不愿践行禁欲主义,不承认它和真正的信仰有关。
他既支持一种帕斯卡尔式的苦行态度。
又支持一种反帕斯卡尔式的享乐态度。
(Vidal感受到这种摇摆不定,他一会儿玩笑般地说Louis的“皈依”很虚伪,
一会儿又认真的说“其实你比我更像一个Pascal主义者”。
Maud更直接地表示“我觉得你一直在逃避问题”,
“你既以基督徒为耻,又以唐璜为耻”。)
对Pascal的这种复杂态度在Louis对于自己过去的感情生活的描述中体现了出来:
“对我来说,每个女人都提升我的道德感”
“我对具体的行为的好坏并不介意,我对我整个生命的好坏介意。”
“我成不了圣人,我没有那个资质。”
对于与女人的风流韵事他始终含糊不清:
他究竟认为“彻底的禁欲主义这种做法是错的,追求世间的快乐本身就是好的”,
还是“禁欲主义是对的,但是我永远不可能做到的,我总免不了产生激情欲望”?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就是不愿踏出那一步,不愿像Pascal说的那样“赌上一切”。
对此他自己的辩解是,他和Pascal对天主教信仰的理解不一样:
他对信仰的理解总结一下就是:
“做了什么不重要,内心是否虔诚才重要”。
是不是享受世间的快乐和是不是虔诚没有直接关系。
一个享受俗世生活的快乐和诱惑的人仍然可以是一个好的天主教徒。
自我的道德约束确实是教徒应该履行的。
但这种约束的重点是在内心信仰,而非外在实践。
因此,和女人发生风流韵事可能是不道德,
但是主要这能帮助自己提升自己内心的信仰,就依然是好的。
2)
这引发了另一个重要的主题:如何理解“命定”?
这关涉到Pascal信仰之赌的第一点,即概率与命定的问题。
在Maud家里,Louis和Vidal基于Pascal的文本进行过一次争论。
表面上来看,这个争论是纯数学的。
Louis分析说,Pascal的信仰之赌的数学前提在于无限大(∞):
∞*a=∞(a≠0)为信仰提供了支持:
既然上帝存在意味无限大的收益,
那么无论上帝存在的概率有多小,都应该放弃一切来获得真正的信仰。
然而,这里有一个特殊情况是,∞*0=0
若无神论者内心坚信拯救机率为零,他依然不会去信仰。
但接着Vidal马上问道,“你又不是无神论者,你为何不放弃一切呢?”
Louis当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辩解说,
天主教信仰并不意味着“放弃一切尘世乐趣”。
然而从后来他和Maud的单独谈话中可以发现,
他的理由在于:我不用主动去做什么,上帝已经将一切安排好了。
自然而然一切都会发生,我的道德会一点点提升,信仰会一点点加强。
如果说葡萄酒和女人是世俗之物,包含着不确定性,只能用概率来计算,
那么是否得到拯救,则是上帝之预定,完全在人的掌控之外。
世人根本无需去为命定的事做选择,一切都是上帝借由世人之手让它发生。
Pascal通过信仰之赌,将概率和命定联系在一起。
所谓的命定不过就是关于无限大的概率计算。
然而对于Louis来说,概率仅仅是生活世界的数学可能性。
而另一方面上帝以人所不知道的方式预定了一切。
于是,概率是概率,命定是命定,
人可以计算未来事件有多少概率发生,
但是最后是否发生全靠上帝之安排。
于是在Louis看来Pascal劝导的信仰之赌就没有意义。
人不需要自己去赌什么,因为上帝预定了了一切。
不去选择,不去“下注”,对信仰没有影响。
正是基于这一点,Vidal和Maud才会觉得Louis像是冉森派:
冉森教派持强烈的预定论,
坚持人无向善的自由意志,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皈依上帝。
必须由上帝施予恩典,才能脱离罪恶。
而向哪些人施予恩典(grace),完全都由上帝预定好。
然而Louis本人却极力反对这个头衔。
他觉得冉森派的观点和Pascal的禁欲主义一样难以接受。
这首先是因为Pascal本人就被看作冉森派的代表,
但更重要的在于,冉森派的预定论会导致一个推论:
即我们没有办法用任何世间的标准,来判断一个人是否被上帝选中。
但Louis却模糊地觉得一个像他自己那样
“拥有越来越强的内心信仰和道德感”
本身就是被上帝选中的标志。
Louis关于预定论的复杂态度和他对于禁欲主义的复杂态度如出一辙:
他既不喜欢拯救完全由上帝预定的观点,又不喜欢拯救完全靠人自己努力的观点。
有趣的是,在后来的谈话中,Louis反说Françoise是冉森派。
因为Françoise恰恰反对Louis,坚持恩典与人的内心信仰的状态无关。
在Françoise看来,我内心是否平静,是否没有欲念,是否信仰坚定,
和我是不是得救没有关系。
但是Françoise也反驳说她不是冉森主义者。
因为她不相信命定,而是认为人有自由意志和选择权。
(于是Louis和Françoise非常有趣的,
各自保留了冉森派的一部分观点,并拒斥了另一部分。
两个人的观点正好相反,却又都仅接受一部分的预定论。)
当Louis和Françoise争论恩典的时候。
Louis将话说得更清楚了。
他坚持自己是“好运”的,哪怕他运气不佳的时候。
因为发生的一切就总体来说,没有需要他特别“选择”的,
他只是接受发生的一切,使之有助于自己的内心提升,信仰的加强。
Louis将他的这种生活状态近似地看作“恩典”。
于是Louis这种信仰的逐步加强,以及“最终一切会是好的”,
当然完全与Pascal所要求的当下立判的上帝之赌相悖。
而另一方面,对于Françoise来说,
恩典并不建立在世人的善行或者是善意之上。
因此Louis的观点解决不了她的困境。
她觉得自己的选择和决断是重要的。
人的自由意志能够影响事件。
Françoise和Louis不同的宗教观念,
决定了在于后来两人相遇以后的一系列事件中,
(唯有在相遇这件事情上,Louis是一个主动的行动者。)
Françoise如自己所期许的,是那个主动选择,并促成事件的人。
而Louis也如他自己所期许的,用内心的善好动机改变了突发事件的属性。
侯麦最负盛名的作品,没有之一,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及最佳原创剧本提名。阿尔门德罗斯掌镜,内景精细,茫茫大雪和山下小镇真好看。片中提出两个命题:A社会和政治毫无意义,B历史具有某种意义,这个命题延续到《三重间谍》。本片建立在帕斯卡哲学关于确定性的讨论之上。侯麦长片自此全部看完。
“六个道德故事”之三:混乱的男女影片开头所营造的道德困境很容易将之与数学的概率论相关联,但将一个选A还是选B的问题一层层剖开,竟隐晦地展示出如此复杂的男女关系。结尾两人各自心怀鬼胎、女主将沙子抛洒而出、一家人奔向了大海——如果道德陷入了难以打破的僵局,除了忘掉它,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1.女人会把自己的故事藏得很深,闭口不言,埋葬回忆;男人则是把过往的风流韵事放得很浅,轻易就会触动;2.“不管怎样,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们说过再也不谈这事的。”3.女人容易原谅,男人难以释怀;4.究竟何种情况才更致命呢?
喜欢侯麦,就是从这部《我与慕德的一夜》开始。他这种随意简约几近真实生活的导演特点,令我忘记自己,似乎走进了别人家,看别人怎么生活。从这部电影开始怀疑法国人是不是对两性关系真的很随意,几十年过去,到现在也没有得到答案。总之,经典就是经典。
整部影片唯一的旁白出现在结尾,对心理的把握之细腻之深刻,让人拍案叫绝
久不看侯麦,顺着道德故事往下看,看到了如此精彩的一个挣扎故事。关乎所谓的道德、性、诱惑等等,但其实故事真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对话和思考却是一再深入,而结局,也更让这个天主教徒以及观众闭不上嘴巴。所谓婚姻的真谛,其实隐藏着更多的秘密吧。
如果我选择了一个女人作为我妻子,那么我给她的爱,是足以对抗时光的。如果我停止爱她,那么我会鄙视我自己。 Si je choisis une femme pour ma femme, c'est que je l'aime dans un amour qui résiste le temps, et si je ne l'aimais plus, je me mépriserai
我无法对这部电影作出评判。因为我承认电影牛逼,关于信仰的言语交锋,道德与原欲博弈的暗流涌动,完美与真诚的情感却被证明只是矫饰与欺骗的角力,坚守的信仰与道德在一朝一夕间就能轻易颠覆。但那又怎样,我完全看不下去。
为了道德,放弃生理。你信吗?爱一个人,就不会想和别人睡。你信吗?我发誓不会碰你,你信吗?跟人暧昧,你还把他当备胎留有余地,而他早已提前把你删除,连备胎都不考虑,投怀送抱于别人…又一部话唠片,一晚上通宵聊天,听八卦的那种感觉,被拍的太好了。
1、男主表现虔诚也实打实从心底自信自己虔诚,却是片中唯一一个摇摆不定同时还看不见自身虚伪可笑之人。2、是幕德的拒绝而非自身坚定将他推向了弗朗索瓦丝,却堂而皇之“女人总是帮助我道德进步”,shame!3、“没有发生的一夜情”满足了男主的道德幻想,最终却要为了满足弗朗索瓦丝的道德需求将其阐释为“发生了”,导演的人间幽默。4、人总是给自己套上无尽的道德枷锁,然后想尽一切办法自洽来逃脱它的审判。难道否定自身的劣性就能使一个人变得更高贵吗?止增笑耳。5、侯麦太有意思了,借人物之口说出来的,和没说出来,都太有意思了。
册那,在穆德家那夜的情况真是之前情景再现...看得时候焦虑死了。侯麦电影里头脑才是最重要的性器官 = =
太喜欢这一部了!绵延不绝的对话引人入胜,没有调情没有猥琐,却无法自拔。在看对眼的美女面前,什么原则,什么立场,那都是幌子啦。如果一个男的能跟你扯宗教立场扯整晚那他肯定不够喜欢你哈哈哈(性别反过来亦然)。两个姑娘都好美啊!
教徒型知识分子的西装口袋里总是装满各种各样的原则性问题,内心永远充满道德困惑的壁垒,爱与性是最易触犯的G点。在爱与爱谁之中焦虑,又抑或是做与不做之间踌躇
《幕德》中弗朗西斯的金发与让·路易眼中此女的天使形象相一致,却与幕德的黑发世故成熟女性形象构成反差。但影片结尾却揭示她从幕德手中偷走了她的丈夫,也因此暴露了让·路易的天真和他的主观意愿遭受欺骗。这刚好阐释了电影中金发女子的两种操作方式:黑发女子的对立面,表现一个男人如何容易受骗。
#CC#《慕德家一夜》里穿插着一个神秘主题,即[偶然],在帕斯卡的思考论述中,换喻的偶然编织着整个谜团,这个主题在他一部探讨[数学概率]的著作中初见端倪。他后来为解决赌博问题用到离散随机变量[期望值]的概念也被侯麦加入慕德的餐桌谈话中,以证明在某个地方,某种程度的宿命论。但只是慕德才是玩弄偶然游戏,即真正选择游戏的人。“真正的道德会嘲笑道德;这就是说,判断的道德——它是没有规则的——是嘲笑精神的道德的。”帕斯卡在《思想录》写到,他强调人的根本动机就是获得幸福,但一切社会规则都具有[虚假性],包括宗教的道德观,这种[虚伪]总是无法战胜[自私]的本性。但自私的本性这一说法也是表面的,应该是人的本性捉摸不透,是任性的。它们的[交叉点]发生在慕德的房间内,观众要像画家那样,有个距离,但不能太远。
一个看似狗血的四角恋关系竟然能侯麦包装得如此微妙,实在是妙不可言。。。抛弃妻子的丈夫(也可以说是那个朋友角色),优雅妩媚的妻子,满口哲学和宗教的男主,还有年轻美丽的情人,总之四个人,两男两女,形成一个完美的关系闭环,互有牵连和瓜葛,剪不断理还乱,直到最后一刻的旁白才点明一切。。一个绝妙的悖论:在喜欢的人面前,什么道德宗教哲学都是扯淡;在不喜欢的人面前,就要扯道德宗教哲学了。
映前:李洋说侯麦就是“一群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吃饱了撑着那那里磨牙扯皮” 笑死 一生洒脱谈恋爱的法国人 云端的自由之魂
虽然我也觉得映前讲四百击也太不专业了不过一想到有可能和一个傻逼同场看整个周末还是像吃了屎一样
道德故事之三,开头的教堂和“追车”,镜头异常地抖动,在写人的矛盾这一点上,侯麦的这部几乎无懈可击,轻飘慢炖的叙事和小火花,冷嘲讽和真情感,文本上高超的同时更惊喜这部怎么想都是偏文学向的电影在视觉上也做到了极致,干练的镜头和微妙的光线点缀堪称绝配,太喜欢。
侯麦这部电影很奇妙,如果你的老友邀你去他情人家,让你单独和他情人过一夜,而那个美丽的女子还会时不时诱惑你,不巧你和那女子又很聊得来,最后会发生什么?你会坚守住原则和道德吗?你还会继续挚爱曾经的梦中情人吗?非常微妙的一夜,谈话中暗藏机锋,情欲与理智也在挣扎,这是最深刻的戏剧性,因为你自己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这是一个三男两女的五角恋故事,虽有一人不在场,但存在感也是十足的,因为那个人牵动着两个女人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