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澎湃·思想市场”)
张泠
一.“气味”,一种阶层标识?
多年前,在美国的爱荷华城公共图书馆,我在书架前浏览,忽闻一阵刺鼻气味。回头看时,是一位风尘仆仆的流浪汉,看似多时不曾洗衣洗澡。周围的美国人,若无其事地慢慢散去,无人掩鼻或露出惊讶神色。另一次在国内,与人类学学者朋友乘长途大巴车。一种刺鼻气味慢慢蔓延,车内封闭空间,几乎令人窒息。忽听司机大吼一声:“谁啊!把鞋穿上!一车人都快被你熏死了!”
这是两个关于令人不适的气味的片断,当然,更关于贫穷:气味成为区分社会阶层的标志。尤其都市空间中,人际物理距离远较乡村为近,尤其在摩肩接踵的公共交通工具如地铁与公车、或公共空间如办公室中 。体面出行的人们按时洗澡、换衣,也使用香皂、洗衣液、芳香剂、香水、口香糖等,试图令自己的气味变得令人愉悦,或起码不引起负面注意。 带有浓重气味的人,多因体力劳动而出汗较多,或无按时洗澡洗衣的条件,及为居住环境所累,甚至居无定所。各种资源被商品化的社会空间,“无异味”对一些人来说甚至是奢侈。比如蔡明亮电影《郊游》(2013)里,举广告牌卖高级住宅的小康与两个孩子睡在无水电的棚屋,在公共厕所洗漱。陆奕静扮演的超市员工注意到小康女儿头发的异味,帮她在超市洗手间洗头发。
资本主义的现代都会,社区层级也可通过气味区分。中产阶级社区或商业区的气味被辛勤的清洁工人以各种化学制剂除去,成为“无味”的“透明”空间。贫困社区则充满各种混杂气味,这适用于芝加哥南部Englewood社区,或纽约哈莱姆与布朗克斯的部分社区。记得某年夏天在意大利巴勒莫开会,一位同行学者邀大家看世界杯比赛,我们穿过富丽堂皇的大街,在破败的后巷找到一片空地,看投影转播比赛。四周散发着垃圾气味。
这些联想,都因韩国导演奉俊昊电影《寄生虫》(2019)衍生而来。《寄生虫》关于住在贫民区半地下室贫困家庭的一家四口,因机缘巧合及高明骗术,为朴社长及太太的巨富之家打工,却因为偶然揭开地下室的秘密,而引发一系列悲剧性后果。这是一个旗帜鲜明的关于贫富分化的故事,但导演本意只是呈现,并非为了批评富人为富不仁,也不是为了批判制造贫富悬殊的社会结构。这里没有真正的“坏人”,悲剧的发生由于误会与巧合的阴差阳错,并不一定必然。
如何在片中体现贫富差距?如许多观众注意到的,《寄生虫》中最显而易见的元素是强调“气味”。此处富人之所以为富人,并非他们“香”,而是他们“无异味”。对秩序与整洁的追求成为标准,包括视觉的与嗅觉的——朴社长担心女佣离职后,几天之内家里就会变成垃圾场,“我的衣服会发出臭味”。穷人之所以为穷人,是因为他们有怎么洗净衣服也无法摆脱的“异味”。他们的“穷味”,据妹妹基婷说,是久居半地下室的霉馊酸腐味。何况,窗外常有醉汉在电线杆旁小便;遇上暴雨,全城的污水会涌进他们的家,混杂着马桶涌出的污物。这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穷味”,穷人一家身在其中或许感受不到,到了豪宅、豪车里便显得刺鼻,被多颂迅速辨识出来、被朴社长轻蔑地描述。最后,也是因“气味”造成屈辱、愤怒、杀戮。
气味为阶层与其他歧视提供“合理化”借口,如冯小刚电影《芳华》中“出身不好”的何小萍,因家庭无条件经常洗澡、搭长途火车而被其他文工团员取笑有“馊味儿”。而且这“异味”已成为象征性羞辱手段,即使在她能够按时洗澡时,也被舞伴以此理由嫌弃而不愿与她搭档。若说“气味”只是《芳华》“歧视链”中的因素之一,它在《寄生虫》中则举足轻重,凌驾于其它阶层辨识、歧视与张力细节之上。因此有观众质疑:真正的阶级隔阂绝不仅仅是片中反复强调的气味,而是言行举止、话题、世界观等方面的鸿沟。“气味”只是表象,贫民窟里的基婷换装即可扮作出身优渥的伊利诺伊大学毕业生而获得朴社长一家绝对信任不合常理,其实几个眼神几句对话便会将自己的阶层身份出卖。因此,有中国观众对《寄生虫》的批评为:从获奖的日本导演是枝裕和电影《小偷家族》到这部“诈骗家族”,奉俊昊投机取巧,从“气味”入手,对阶级差异猎奇呈现,设置机械,表现夸张直白,缺乏更有力的社会批判与更有反思空间的隐喻——当然,《寄生虫》是部手法娴熟的商业片,不必对其思想浓度与社会指涉期望过高,但它得到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的艺术肯定(上一次获得金棕榈的商业电影,是美国导演塔伦迪诺1994年的《低俗小说》),也是历史上获得此奖的第一部韩国电影。这自然影响到影迷对它的预期及对戛纳电影节奖项权威性的质疑,出现“戛纳今年是荒年”、“评委趣味有问题乱评奖”之类的批评,更有影迷为李沧东电影《燃烧》去年在戛纳的遗珠之憾抱不平。
二.地下密室、枯井与“塑料大棚”
若说《寄生虫》有夸张的戏剧性,《燃烧》则更多文学性:李沧东自己为作家,影片也取材于日本作家村上春树小说《烧仓房》与美国作家福克纳小说《谷仓燃烧》。它充满抒情,隐喻,气氛的渲染与铺陈,生活细节与质感的从容不迫的描绘,值得品味与思考的“闲笔”。喜欢《寄生虫》的观众会认为《燃烧》节奏太慢,能领悟其妙处的影迷会欣赏其“隐忍,克制,思考,洞察”。尽管与李沧东之前的电影《薄荷糖》(1999)、《密阳》(2007)、《诗》(2010)相比,《燃烧》更多了些奇情色彩,甚至使用了一些类型电影手法,社会批判的广度和面向有收缩,但并未流于表面,力道仍在。
《燃烧》与《寄生虫》都有与社会阶层相关的强烈空间隐喻。除了我们熟知的城市物理空间的横向/平面分区:富人区与贫民窟;还有纵向区隔:富人身居高处,如清幽山顶或豪华公寓顶层,可俯瞰城市芸芸众生;穷人则栖身半地下室、地下室、甚或不见天日的地下密室——社会“上层”与“底层”的空间化对应。如此,“异味”乐于光顾穷人的住所,阳光却恰好相反:《燃烧》里,即使惠美并非住在地下室,每日阳光也只短暂地路过她租住的狭小凌乱的房间;《寄生虫》里朴社长一家,享有整个大落地窗的阳光。本的高级公寓简约如旅馆,有上中产文化对整洁的执念;惠美原本凌乱的房间在她消失后也是如此整洁,是可供观者猜测的关键关联。
《寄生虫》中另一与空间、阶层相关的,为“主仆界限”代表的权威性。朴社长在豪车后座区域发现女性内裤而辞退尹司机,认为他在自己车上、尤其后座自己的空间乱搞为“越界”。判断金司机是否“越界”,则是要保持主仆而非平等朋友关系,不可推心置腹交谈,尤其忌讳开玩笑与质疑上司。金司机两次问他是否爱太太(在车上与多颂生日会扮印第安人时),第一次朴社长大笑,已有上中产阶级被“窥探”隐私的不适;第二次则面有愠色、公事公办地告诉金司机“今天算加班”。
《寄生虫》中的半地下室与地下密室,都是剧情中写实的栖身之所,《燃烧》中的枯井与塑料大棚,都似乎确有其事,又模棱两可,写实与隐喻兼具。钟秀多次向不同人物求证枯井的真实性,得到自相矛盾的答案——其实答案或并不重要。钟秀与惠美看到彼此的特别之处,如在枯井中见到施救者。可惜,终究在各自的枯井中挣扎,可能并无出来的一日。迈尔斯·戴维斯爵士音乐中,夕阳光线下,惠美除去上衣的纵情舞蹈,似乎已是她与世界相处的最后美好时刻,大家都不知道,她会是下一个“塑料大棚”。但无论沦落半地下室还是地下密室,除了个人(金司机与雯光丈夫)做生意跟风误判,也在于敲骨吸髓的跨国资本主义金融信用体系及与黑帮密切相关的肆虐的高利贷行当。惠美之所以沦为“塑料大棚”,也部分因为消费主义风潮与信用卡透支政策鼓励的过度消费的陷阱,她的“身价”成为“负资产”,因而在资本主义体系失去“人”的“价值”。而本是“超级价值”的。
钟秀对惠美谈起本:“年纪轻轻这样生活,韩国为什么有这么多盖茨比”……开豪车、住豪宅的本,生命太过餍足和空虚,有种倦怠,也有种傲慢的偏执,想像自己如神、如自然法则一样一切尽在掌控、不留痕迹地烧掉那些大家都不屑一顾、影响观瞻的“废弃塑料大棚”。“盖茨比”们对底层的有限兴趣,是一种猎奇,如去非洲,或者去动物园。两次聚会中,本的富人朋友们如看猴戏般围观先后两个底层女性的表演,无论“大/小饥饿”的舞蹈还是讲述自己接待中国游客的情形。本礼貌微笑时忍不住打哈欠,前后两次,都在钟秀的观察之下。他的厌倦,意味着又一个“塑料大棚”要被烧掉,才会新鲜、刺激、好玩。本做事的原则是“好玩”,享受就好,在他看来,钟秀太“认真了,不好玩”(这大约也是李沧东的自况)。本的“盖茨比”本质,蕴含在隐性细节里,草蛇灰线,若隐若现。朴社长一家的“亲美”新贵气息,则堆积在表面,如日常说话不时夹杂英文单词、朴太太在美国网站购买多颂的帐篷认为“美国制造,必属佳品”、多慧补习英语、多颂被送去参加童子军而迷上印第安文化、基宇与基婷要化洋名Kevin与Jessica来获得朴太太信任、朴太太因基婷扮演的杰西卡在美国大学学成归来而放心聘为多颂的美术老师进行“艺术治疗”。至于“底层”人物,《燃烧》中钟秀的设置也突破一般“挣扎着生存、没有精神层面”的刻板印象。他大学时学“创意写作”、打算写小说。现实已是迷局,其他人或是故事的主角,或是编故事的能手,他则显得太过真诚。而这种或许有点朴拙愚钝的真诚,恰是《寄生虫》缺乏的。
《燃烧》的剧本写作非常缜密,层层铺陈,种种暗示,留给观众许多想像空间。影片开头钟秀父亲收藏的刀具、粉色女士手表、若无还有名唤Boil的猫,都是贯穿的线索。本家装修精美的洗手间的抽屉里,会出现底层女性的廉价首饰,他的战利品。他也会拿出精致的化妆箱,给受宠若惊的底层女性画眉,这或许只是另一个“塑料大棚”的临别仪式……这种外表优雅、内里邪恶的强烈对比本身,有触目惊心的力量。而装满了阴暗秘密的水库,也出现在李沧东另一部电影《密阳》中。奉俊昊在《寄生虫》中埋的线索,有朴社长称“以前的女佣(雯光)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唯一缺点是吃太多,每天吃两人份饭”(与后来地下密室中雯光对忠淑称自己用工资养丈夫的说法矛盾),也有多颂受到创伤后的绘画——朴太太以为是多颂的自画像,其实是导致他创伤的雯光丈夫。
三.谁是“寄生虫”:贫富与善恶
《寄生虫》与《燃烧》都是关于韩国社会的贫富分化,都有穷人因愤怒持刀杀人的情节,但呈现方式与关注议题迥异,前者以三个家庭的关系制造惊悚情节剧,后者以三个年轻人的关系关注青年的现实与精神困境。以片中富人角色而论,《寄生虫》中朴社长夫妇为依靠科技创新而跻身上层的新贵,被表现为辛苦创业的“无辜”者(对家中员工无有剥削行为,太太更是善良单纯,即使朴社长偶尔摆摆雇主的腔调,似乎也罪不至死),并未背负资本主义的“原罪”。导演奉俊昊在访谈中说他想破除人们在韩剧中获得的对上层人士的刻板印象,选择朴社长夫妇的演员塑造友善、有教养的形象。《燃烧》中的年轻“盖茨比”本则更为复杂:莫名来源的巨额财产、“old money”的漫不经心、不必工作的慵懒,无论是“富二代”还是依赖当代跨国金融资本主义的食利阶层,本都更似“不劳而获”者。他对来自底层的青年惠美与钟秀表现得温文尔雅、进退得体,背后,则有更为阴暗的计划:烧掉废弃的塑料大棚——除掉那些无人会注意到的底层少女、当代新自由主义消费主义社会中即使劳作也薪资微薄可轻易被置换、没有消费能力的“新穷人/废物/垃圾”。在传统生产型资本主义社会中,用进步的观点看,不劳而获的人被视为“寄生虫”(如本);消费型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盛行的新自由主义逻辑中,有一个逆转:即使靠自己劳动生存的“底层”,因消费力低下,也被视为富人的“寄生虫”(惠美)。社会达尔文主义与法西斯主义的幽灵换了一副面孔存在,以“自然法则”掩盖非人性化的“丛林法则”的振振有词也从未改变。这是惠美与钟秀们面临的现实。
这些思考,是属于李沧东的。奉俊昊的《寄生虫》欠缺这样的深度,更依赖精心设计的戏剧冲突推进顺滑的类型电影节奏,人物(尤其穷人金司机一家四口)只为生存挣扎,从未思考过生存意义,或造成自己生存境况的结构性原因。这只是种求生本能,如全家人在朴社长的客厅里酒醉时忠淑嘲讽并激怒金司机的:他们只是“蟑螂”般的“寄生虫”,卑微地躲避人和阳光,无法摆脱失去尊严的无力感,但极端愤怒时可以是摧毁性的力量。《燃烧》中则都是善感的思考型人物,无关阶层。他们有关于“小饥饿”与“大饥饿”的讨论:处于社会底层的惠美与钟秀在“小饥饿”中挣扎(关于身体的、物质的饥饿),而由于善感和孤独与对不公结构的困惑,亦在“大饥饿”中,即,探究生命意义。
《寄生虫》是类似奉俊昊前作《雪国列车》(2013)的概念化寓言,更像话剧:时间、场景(主要是豪宅与半地下室两个对比强烈的家庭空间)、人物、戏剧矛盾集中。导演也坦言最初想写成话剧。可惜其话剧形式流于表面,所有精力都用来构建情节,缺乏话剧中人物性格、思想、情感深度的挖掘与激烈对峙,及有深意的潜台词(可参考瑞典导演伯格曼电影,如《秋日奏鸣曲》)。此处顺畅、高效的摄影与剪接都为叙事服务,保证其娱乐工业流水线作品品质,杜绝一切与叙事主线无直接关联的日常生活细节质感的“闲笔”,也因轻视与现实问题的对照关联,而成为自说自话的封闭世界,三个家庭似乎活在只有他们的社会真空里。剧情与细节的不合理之处被强烈紧张的不间断戏剧冲突掩盖。诸多符号堆砌之下,人物几乎成为提线木偶,忠实完成导演交给的叙事职能,也便难以有被观众认同与情感代入的可能(或者说,只有在某些境况与场景中才会稍有代入感,如金司机与妻子忠淑一家在朴社长家的客厅里喝酒谈及“钱如熨斗,可将一切褶皱熨平”,或随雯光进入地下室见到她丈夫的震惊)。
《寄生虫》中有些“黑色喜剧”的夸张桥段有时故作幽默而显得廉价,比如基宇初次给多慧补课在朴太太面前忽然握住多慧的手腕告诉她“考场如战场,脉搏不能乱”,比如金司机与基婷、基宇一起失足滚下地下室被雯光录像,比如雯光戏仿北朝鲜播音员嘲笑跪地举手投降的一家四口,再比如两家人为了争夺手机翻滚着厮打作一团……伴以夸张造作的音乐,确有丑化穷人达到戏剧冲突与喜剧效果之嫌,肥皂剧式的哗众取宠 。
对于背景、观念不同的观众,《寄生虫》工业化的八面玲珑使得它被解读出完全不同的趋向:有人认为它丑化矮化穷人;有人认为它美化富人同时仇富(“无辜的富人太惨了”);有人认为奉俊昊的中产阶级经验与世界观使得他隔岸观火、隔靴搔痒:对上层鄙夷,对底层恐惧,因而构建出一个“富人傻、穷人恶”的社会模型。这个模型将贫富差距道德化:富善穷恶,贫穷成为原罪。因此《寄生虫》看似关注贫富分化问题,却将社会问题(如新自由主义资本主义带来的贫富差距、分配不公、阶层固化、高利贷、失业率、缺乏社会保障体系等)去政治化、泛道德化,而道德标准又松懈混乱考验观众:金司机一家人觊觎尹司机与雯光职位而陷害他们、欺骗雇主、基宇背叛将多慧托付给他的好友敏赫、杀人者可以逃脱等等……也有观众对片中草菅人命的杀戮感到不适,认为导演以轻浮游戏的态度消费贫穷者的苦难与沉重的社会议题,将之变成血腥暴力的感官刺激、悬疑娱乐,还要故作悲天悯人。而片中基宇要令父亲重见天日的美梦,竟是遵循新自由主义个人成功学的欺骗性范本与游戏法则,如拉磨的驴子面前那根胡萝卜:自己发财,买下这栋豪宅。
成长于中产之家的奉俊昊大学学社会学,后在韩国电影艺术学院学电影制作。他九岁时看法国导演亨利·乔治·克鲁佐的惊悚冒险片《恐惧的代价》(1953),毕生难忘。14岁立志成为电影导演,喜欢画故事板,也喜欢漫画。他对侦探犯罪故事兴趣浓烈,电影教育除了1970年代美国电影(如斯皮尔伯格、弗兰克海默、吕美特、施莱辛格导演的电影等),还来自希区柯克与韩国导演金绮泳(1919-98),影响到他选择拍摄商业电影。奉俊昊电影如《杀人回忆》(2003)、《汉江怪物》(2006)、《母亲》(2009)等都体现对韩国历史、社会、政治问题的视野,但大都停留在表面和直白寓言层面,最终服务于“好看的”类型电影。 奉俊昊的电影偶像之一金绮泳在朝鲜战争及冷战时期为美国新闻处拍宣传片而累积电影经验,后来擅长拍摄怪异恐怖悬疑电影,时常融入对女性幻想的情色因素,其作品以《下女》(1960)最为知名,这也是由阶层差异的表象引发的家庭伦理恐怖情节剧,一种去政治化与阶级化叙事,融入表现主义与超现实主义色彩的电影奇观。《下女》的结尾,男主角说:“这桩悲剧可以发生在任何人身上,比如你我”——对偶然性的强调,在《寄生虫》中得以延续。如果说《燃烧》中因贫富差距产生的杀戮是社会矛盾的必然,《寄生虫》中的更像是去政治化的偶然巧合。如奉俊昊所言:即使没有坏蛋,不幸也可能发生,这是个不可预期的悲喜剧。
在奉俊昊看来,在这个资本主义统领一切的时代,我们无路可走。不只韩国,全世界都如此。他希望这部有滑稽、有恐怖、有悲伤的电影“令观众看时想跟朋友喝杯酒聊聊它引发的一些想法,别无所求”。可见导演与全球资本主义结构是妥协的,渗透片中的是一种轻描淡写的、布尔乔亚知识分子的虚无与犬儒,并无“电影可以促使观众思考、批判进而改造现实”的野心:反正资本主义就是如此,分析与批判它毫无意义,描述表象并接受现状且为观众提供娱乐即可。这种上中产背景导演以商业电影手法关注底层的方式,令人想起墨西哥导演阿方索·卡隆的《罗马》(2018):以旁观态度描摹甚至以剥削态度处之的去政治化表达,人物同样如空洞木偶无深度与主体性,电影手法同样炫技与匠气十足,如日式餐馆橱窗展示的色泽鲜艳的假菜,精致光鲜却乏生命力。
这也是商业电影在回应当代社会结构问题时的无力感,况且,“回应社会问题”也不是其本意,其本质是制造奇观、幻觉与娱乐,最大可能地吸引观众,达到牟利之目的。这与资本主义是同构的:通过刺激消费达到利益的最大化。因此在涉及严肃社会议题时,这些影片呈现出自相矛盾与精神分裂趋向,如英国导演马丁·麦克唐纳电影《三块广告牌》(2017),前半部分起劲地批判美国各种社会问题,后半部分又退缩回导演臆造的世界,消解了之前所有批判。这些远离现实问题的异想甚或童话世界,构建一个遵循他们自身逻辑的虚幻的闭合叙事,是与现实无甚交集的“平行世界”。在这个“平行世界”里,社会问题的常识被表面化地呈现,不会有分析与深入探究的可能,混杂各种娱乐类型,无论看似政治的还是去政治化的,都不必当真,“这不过是部电影而已”,它的意义结束在电影院里,不会被观众带出门去。因此当年苏联电影导演与理论家如吉加·维尔托夫(1896-1954)批判好莱坞式剧情电影对观众社会意识的愚弄与麻醉,而大力提倡“电影眼”概念与在观众中推广更与社会政治现实密切相关的非虚构电影。正如拉美“第三电影”的思考与实践者们批判好莱坞式商业电影的:暴力、犯罪、毁灭被改头换面为奇观供人猎奇把玩(因为“资产阶级每日需要一定剂量的可控暴力的刺激与兴奋”),将电影视为奇观、娱乐、消费品,将社会问题个人化,而从不问其真正内在的、结构性起因,缺乏解析和批判力量。电影作为二十世纪最有价值的传播工具之一,只用来满足掌控电影工业者的意识形态和商业利益,为跨国资本主义服务。如有观众评价《寄生虫》这类电影:对跨国资本主义及其电影工业财阀“小骂大帮忙”。
影片有多处反转,不仅是情节的反转,还有类型的反转。所以如果你不小心被剧透了,可能会想要拿石头先砸剧透者的脑袋然后再砸自己的脑袋。建议观看正片之前不要看任何涉及剧透的文字,最好连预告片都不要看。未看正片就擅自继续向下翻阅者,后果自负。
主角一家四口挤在阴暗的地下室里,全家的制高点是一只马桶,在那附近蹭网效果最佳。蹭网是为了及时浏览招工信息。没有固定工作的一家人主要靠折叠披萨饼包装盒一类的零工勉强维持生计。
不过这家人没想到他们很快就“石”来运转了。儿子的朋友送来一块镇宅石,还带来一份工作邀约。儿子于是凭借熟人介绍,进入有钱人朴社长家,给朴社长的女儿当家教,改名为Kevin老师.
入职之前,Kevin老师就从朋友口中得知,朴太太为人图样图森破。实际一见之后果然名不虚传。话说一开始我以为的故事发展方向是Kevin老师母女两开花,同时攻略朴太太和朴小姐,结果他比我想象得更纯情,只是挖了朋友的墙角、勾引了朴家千金而已。
朴家小儿子被母亲过分高估的艺术细胞,让Kevin老师看到了新的商机,于是他把自己精于P图的妹妹也拉了过来,让她化名Jessica,成为朴少爷的美术老师兼艺术治疗师。兄妹俩都得到了很有钱途的工作,却没有就此满足。他们信奉的理念是“一家人就是要齐齐整整”。
妹妹用一条内裤设下圈套,成功让朴社长两口子脑补出一整套车震大戏,开除了司机,她趁机上前推荐她声称是远方亲戚、其实是她爸爸的老司机。这位老司机过去是开出租的,曾经拉着一个德国记者闯过枪林弹雨,获得了德国乘客的五星好评。朴社长夫妇一向对洋大人的品味深信不疑,既然德国人都说好,那肯定错不了,当场决定雇佣老司机。
最后剩下的一步是把妈妈也弄进来。为此爷儿仨要联手把朴家女管家赶走。影片笑料铺得十分密集,不过我个人最喜欢的还是老爸为了扯谎进行排练这一段。宋康昊被人教演戏,这个打破次元壁的笑点算是把影片的荒诞气质推向了巅峰。
为了庆祝一家四口全部拿到offer,他们趁着朴社长一家出去露营的机会,鸠占鹊巢,在朴家豪宅里开起了轰趴。这时天降暴雨,如果换成是我这种胆小的,肯定会第一时间开始担心:这种天气还怎么露营?主人要是突然回来可怎么办呀?然后战战兢兢地把房子打扫干净。可是主角一家艺高人胆大,继续嗨起来。
门铃突然响起,不速之客的到来揭开了这间豪宅不为人知的秘密。前不久才看了《逃出绝命镇》导演乔丹·皮尔的新作《我们》,两部影片当中推开密室门向下探索的情节极为相似,并且都以空间位置的上下来代表阶级地位。不过相比之下还是《寄生虫》这种说人话的电影看起来更让人觉得酣畅淋漓。
当然《寄生虫》也不是每一个情节都让我信服,比如前任女管家拿到主角一家的把柄之后却不立刻告发,对此我就感到难以理解。轻轻点击一下发送键,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即便会因此暴露丈夫的位置,他们的状况也不会比现在更差,可是她非要拖到生出变故,难道只是为了让自己的朝鲜新闻主播模仿秀多几个观众吗?
或许女管家的拖延症可以概括为“善良”,她不忍心看主角一家失去生计。这是一种底层民众特有的品质,因为他们面对压迫时往往没有太多选择,于是开始习惯性地优先使用委曲求全的战略面对一切情况。主角一家放前任女管家进屋,也是出于类似的心理。明知道来者不善,可是拒绝的话又实在说不出口。“善良”其实就是弱者习惯性妥协的一种好听的说法。
主角一家好不容易制服了女管家两口子,却又得知朴社长等人马上到家。四人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番,总算蒙混过关,还顺便近距离围观了主人两口子的沙发震。所谓的上流人士,就是要对一切细节都严格把控,不管是拧螺丝还是拧[哔]头,都要有规律的旋转,按照顺时针方向。
影片前半段喜剧效果的成立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对朴社长这对富翁富婆的“迟钝”的塑造。这种迟钝反衬出了主角一家的精明,也直接映射了社会成员能力与身份不匹配的现状。不只是大人,就连有钱人的孩子也隐约遗传了父母的迟钝。朴家的小儿子把自己画得像一只狒狒,明明毫无天分,却被父母当成天才。同样是童子军出身,主角的儿子最终解开了摩尔斯码,而他却解错了。如果小男孩早早把“鬼”传递给他的信号翻译出来,虽然会导致主角一家提前穿帮,却可以避免后面的流血事件。当然,这个小男孩也可能不是智能不足,只是单纯地漠视他人的求援。住在上面的人总觉得,把那些不属于自己这个阶层的东西隔绝开来,不让他们越界,就能天下太平。殊不知憋得越久,爆发得就越狠,最后只能迎来同归于尽。
上流人士其他各方面的感官都很迟钝,唯独嗅觉异常灵敏,总能一下子闻出不属于自己这个阶层的人身上特有的穷酸气。这仿佛是他们天生就具备的超能力,不仅大人会,就连小孩子也已经掌握了。主角一家四口刚刚成功实施计划,在朴家全员入职,就被小少爷识破了。当时小男孩说他们四个闻起来都一样,主角一家以为是他们用的沐浴液和洗衣液导致穿帮。其实跟那些外物都没关系,是他们骨子里那与上流阶级迥然的气质出卖了他们。在刘慈欣的《赡养人类》中,资本主义发展到巅峰的结果是“富人和穷人已经不是同一个物种了,就像穷人和狗不是同一个物种一样,穷人不再是人了。”现在这个世界的富人与穷人的差别虽然还不像科幻故事里那样夸张,但他们已经能够凭借生物本能甄别出身边的异种。
生活在上下两个世界的两种人,对同一种天气现象的感受也截然相反。富人眼里净化空气的及时雨,却是穷人眼里摧毁家园的洪灾。暴雨过后,两家人又聚在了一起,为的是给小少爷过生日。主角一家苦心经营的伪装计划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身为一家之主的老爸再也不去想什么计划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地下室里求救信号被漠视的“鬼”终于冲了出来,血溅生日宴会。
疯狂的袭击者倒在了朴社长的面前,后者看到的却不是一个逝去的生命,而是一团散发着穷人气味的臭肉。主角老爸终于忍无可忍,将刀刺向朴社长,然后遁入属于自己的下层世界。两个分属不同物种的个体在生命熄灭时又回归了同一种东西。苍蝇虽然会先扑向卫生条件较差的穷人的尸体,但是时间一久,当二者一起散发出腐臭,在苍蝇眼里也就毫无分别了。主角老爸的一刀临时性地抹平了不可逾越的鸿沟。儿子则制定了跨越阶级鸿沟的更加踏实也更为主流价值观接受的计划。只不过,那极有可能永远都只是一个计划而已。
《寄生虫》最令我感到遗憾的是最后身为欺诈计划主脑的妹妹的死亡。她是这一家人当中最机灵的,最后也成了背负所有罪孽的人。以她的才能,如果能从事正经职业,原本前途无量。可惜连通上下两个阶层之间的阶梯早就被暴雨冲刷得又滑又陡、难以攀登,像她这样的年轻人只好把自己的才智和精力用到歪门邪道上。一个社会该拿出给垃圾分类的坚定态度来好好引导和安置那些才能被埋没、被上流人士视为“垃圾”“寄生虫”的底层潜在劳动者,而不是只想着把他们填埋进深不见底的大坑了事,因为人毕竟不是垃圾,他们有向上爬的动力和决心。一旦被他们九死一生爬了上来,就要接受他们释放出攀爬过程中积累的怨气。他们会本能地先将刀尖指向那些跟自己一同攀爬并试图将自己拽下、借力上跃的狠毒同类,但是最终不会放过那些抛弃他们,还抽走绳梯、站在坑边掩着鼻子冰冷俯视他们的人。
要打破阶级的束缚,就要让每个人都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并为之贡献自己的才能和热情。所谓的“适合”,是一种介于“喜欢”和“擅长”之间的状态。比如片中的小男孩,喜欢画画,但是并不擅长画画,那么画家就未必是适合他的职业。找寻合适职业的途径主要是“挑战”和“教育”两种,这也是生活在社会中的个体主要的成长方式。前者高效而残酷,后者稳定却昂贵。两者往往相互交织,比如上课就是享受教育,考试就是经受挑战。任何父母奋斗的动力都是让孩子尽可能多获取教育之乐、避免挑战失败之苦,于是教育机会不断变得更加昂贵,而留给底层的挑战不断变得更加艰巨。理想情况下,每个人都能获得充分的受教育机会,而且想要学多久就可以学多久,直到有充分的信心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岗位为止。可惜现阶段任何一个国家都负担不起这样的社会形态,高质量的教育资源只能按照价高者得的原则供应少部分人。按照每个人的才能分配社会身份的办法难以实现,有钱人的小孩可以任性地去做他们喜欢但未必擅长的事情,而底层的孩子可能连自己擅长却不喜欢的工作机会都接触不到。前者负责书写“凭借自身努力追求梦想”的励志故事,后者则成了骨子里就透着懒惰和狡猾的社会寄生虫,生活在地底阴暗处,偶尔享受前者施舍的一点阳光。
去年入围戛纳的韩国影片《燃烧》同样探讨了阶层分化问题,锋利程度比本片有过之而无不及,没成想却轮到今年这一部更具商业片气息、类型元素堆得更满的影片斩获大奖。韩国电影人向来擅长以成熟的类型片拍摄手法反映现实问题。本片主演宋康昊上一部引起中国观众热议的影片也是这样一部典型的韩国现实主义类型片。可惜那部电影在国内刚火起来,就迅速变得跟伏地魔一样,不能被随便提起名字,结果就有一部分豆友跑去马丁斯科赛斯导演的同名影片页面大肆讨论那部2017年的新片,以此泄愤。我个人对这种行为反感至极,就像我反感某说唱歌手的粉丝霸占万磁王词条一样。目前看来,《寄生虫》对上流阶层的讽刺虽然十分具有普适性,但似乎对于咱们这边的大人物们的冒犯性还不算很严重,应该不至于遭遇跟宋康昊那部前作一样的下场。但是假如悲剧真的重演,也希望各位影迷能保持冷静,不要随便跑到类似《寄生兽》《毒液》这些名称相近的电影页面去“借地标记”,那样不光会招来别家影迷的白眼,更会惹得片中角色大发雷霆。
那天我在公司和一群从美国赶来一起参加比稿的高层一起改PPT改到了晚上10点。
我是个美工,是整个项目创意组的一颗螺丝钉,160多页的PPT凝聚了两个国家的两个公司的7个团队的心血,在跟着他们连续加班了两个星期以后,他们交给了我一页团队名单的PPT吩咐我美化,而上面没有提到我的名字。
整个presentation终于修改完毕以后,COO提出开车送我回家。她是一个有着一个十多岁女儿的中年女人,我在很久之前也和她一起加班到凌晨过。我的同事提醒我:不要像她一样这样加班,你不觉得她老得很快吗?
她的办公室里有一块大白板,上面写着女儿用英文写的一篇小短文:虽然我的妈妈不能像别人的妈妈一样一直陪伴我,但她永远是我心中的英雄。只是我希望她有时候能够早点回家。
我坐上COO的车,一起同行的还有几个美国来的高层,她送那些美国人去定好的意大利餐馆吃饭。公司车库在地下三层,作为一个坐公交车上班的人,这是我第一次来办公楼地下三层——我过去一直以为这里是自行车库。
她开车驶向出口的坡道。这是一个极其陡峭的螺旋坡道,绕着一根粗壮的立柱旋转向上。她麻利地开上坡道,车子因为坡道上的缓冲设计而不断震动,绕着立柱一圈一圈地转,从底下三层驶向地面的过程中震得我头晕,我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加班太多了还是因为坡道转得圈太多了,当车子转到最后一圈驶向出口的时候,我甚至有点想吐。
COO对美国人说:米兰很安全。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米兰很安全。我坐在后面想了想,还是没有把上次因为我周末加班,家里被入室盗窃的事情说给车里的人听。
把美国人送进餐馆以后,COO把我家的地址输进导航里,我问她:顺路吗?她说:顺路的,我很愿意送你回家。
我们在路上聊起她女儿暑假上中文学校的事情。快到我家的时候,她说:我一般都在米兰内环开,送你回家了才发现都已经开到外环了。
她曾经告诉我她也很喜欢草间弥生,我说我也很喜欢fornasetti——我曾经以为我们除了都喜欢加班,还有一些别的相似的地方,现在才发现我们其实是不一样的人。
这是一个普通的、加班的晚上,我第一次体验了从公司地下三层驶向地面的滋味。
1.基宇伪造资料上的毕业大学延世大学,是导演奉俊昊的母校,他是该校88级的社会系学生。
延世大学与高丽大学、以及基宇父亲提到的首尔大学是韩国公认最著名的三所超一流大学,只有高考成绩在前百分之一的学生才有机会被录取,近年来的韩国失业青年多在百万计(截止2018年韩国总人口5164.00万人),像基宇这样的家境,只有考上这种顶级名校才能找到一份改变阶级的机会,所以这也是他足足考了四次高考都没成功的原因(目标定得太高)。
2.朴夫人在给基宇包工资进信封时,偷偷抽了几张钱币出来,却谎称给基宇的工资要比敏赫多得多。
敏赫眼中单纯的夫人其实也藏了点心眼。
3.石头
敏赫送来石头的时候,说他家中各处都塞满了各种奇石,就数这块最能带来财运和好运,但他的真正意图其实是:
这块石头是假的名贵奇石(片中有个画面,基宇在被水淹没的家中,看着本该沉底的石头慢慢地浮出水面。这可能就是基宇脑袋被猛砸石头,却没死没傻的缘故),只是从地摊这种地方随便买来编个理由欺骗基宇,让他代替自己去当补习老师看着多惠的。
至于为什么选他呢?因为多惠是绝对不会看上他这种穷人的。
基宇说这块石头一直在“粘着”他,是一种象征手法,这块石头就像敏赫所说,在电影中代表着“运气”,敏赫带着这块石头前来邀请他当富人家老师,才会有接下来的一切,但运气往往也携带着相应的风险,就像奇石,静可以当景观欣赏,动可以成为杀人利器。
基宇一家抓住了“石头”的财运,但欲望却越发膨胀,儿子当了老师,就想让女儿也当老师,然后变本加厉,欺骗富人家把司机和佣人炒了,替换成父亲和母亲,在富人离去的豪宅中撒欢,最终这一系列张狂的破绽导致了悲剧事件的发生,暴露出是假石的“石头”被基宇拿去富人家中成为了杀人利器,而财运也完全转变成了凶兆。
PS:再度补充下奇石,说它是假的名贵奇石,不代表它的原材料就不是石头,可能是假山里利用青石、石笋、湖石、黄石,以及钢筋混凝土水泥制作的人造石头(也可能像是浮岩这种,内部多孔,材质较轻的天然石头,不过感觉可能性较小) 块头不小,内部多为空心,但本身仍是有一定重量的, 后面基宇曾单手拿着石头,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
当基宇把石头放回山上小溪,石头却没有浮起来,与前面漂浮场景相悖时,要注意下,这个场景前面的画面是什么?
是基宇躺在沙发上睡觉,旁边放着他的计划。
放下石头和救回父亲都是存在于他陷入梦境中所幻想的事情。(打光也很近似)
但在现实里,他真能放下吗?真能买下那座豪宅吗?不言而喻。
4.小儿子
富人家的大女儿多惠曾说过,小儿子多松的艺术细胞全是他的人设,为了博取父母关注而装成自己是生活低能、艺术天才的样子。
伪装的小儿子遇上更强势、聪明的基婷,自然就现出原形、被治理得服服帖帖,片中很多细节其实都在表现小儿子有点畏惧基婷的威严,例如第一次上完课,马上毕恭毕敬地给基婷行礼;在上课途中从不耍闹,听见爸爸回来,就马上跑出去。
基婷从小儿子口中套出些事情来应付女主人,自然不难。
关于小儿子究竟为何破解完女管家老公的摩斯密码,得到信息,却不告诉大人,有两种可能性:
(1)他理解错了信息,因为他破解出来并不是help(帮助)而是holp的区别(香港影院翻译版本,表示错译);
(2)作为一个从小就懂得在大人面前伪装的早熟小孩,他压根就不在乎,只当这是游戏。
5.富人家男主人闲聊说女管家唯一的坏处就是吃两人份的饭,而且小儿子一年级见鬼也是因为女管家老公半夜起来偷吃东西,但女管家却跟主角一家撒谎,说她老公吃的都是自己工资买的。
6.雨夜,女管家脸上的伤,很可能是被她口中老公的追债者所打的,因为她提到“四年了,那些追债者还在找他”,只有逐出豪宅,刚被骚扰才会这么清楚。
PS:女管家在刚进门的时候就有伤,并不是拉完地下室柜子后才受伤的
而且也不是过敏症状导致的,仔细看女管家脸上,是很明显的打伤。
7.多松的画
多松的自画像画的其实是当初半夜吓到他的“鬼”。
因为这个“鬼”,生日当晚,即使倾盆大雨,多松也始终坚持带着帐篷到外面去住。
多松在基婷课上画的这幅新画也预言了生日轰趴上的屠杀。
8.富人家大女儿多惠吃基婷的醋,基宇说基婷是玫瑰(rose),你就是……后面隐去写在本子上的,很可能就是《泰坦尼克号》的女主角rose。
表示基宇和多惠的爱,像电影里面的Jack和rose一样至死不渝。
9.富人家大女儿因为父母较偏爱受过伤的弟弟,比较缺爱,很容易爱上像基宇,敏赫这样主动接近、关心的同龄帅哥。
10.富人女主人和男主人在沙发上做爱的时候,提到毒品、廉价内裤是因为,男主人说这里沙发像他车子的后车位,他们互相在玩假装前任司机和吸毒女友车震的把戏。
11.链球亚军
因为妈妈是链球亚军,身体素质是基宇一家中最好的,所以当父亲佯装要打她的时候,她说“要是真的,你早死了”。最后发狂杀人的保姆老公也是靠她才解决的。
12.阶级的狭隘
在片中,基宇一家有两次在靠窗的饭桌上吃东西的画面,都遇上了小便的醉汉。
第一次妈妈建议张贴禁止小便的贴士时候,爸爸拒绝了,在女儿告知要吼一吼的时候,又拒绝了,这是一场很有意思的戏,表现了父亲的隐忍性格,儿子也很是无动于衷,直到儿子富有的朋友敏赫前来呵斥,才大赞说“很有魄力,果然是大学生”。但其实呵斥醉汉随地小便和学历压根就没有什么关系,而且他们作为地下室主人更有理由呵斥,只不过他们作为穷人阶级,内心比较怕事、卑微罢了。
所以当他们进入富人家帮佣,误以为成功“跻身上流”的时候,第二次饭桌吃饭,儿子二话不说就要拿敏赫送的奇石砸醉汉,内心顿时充斥着高人一等的骄傲,越缺少什么就越炫耀什么,但其实两次的他们并无差别,只是初尝到了点甜头,本身仍旧是穷人阶级。
最可怕的是精神上难以逾越的狭隘,没钱时,全家待业在家,好不容易打一些零工赚点小钱,就开始喝酒庆祝,醉汉跑来尿尿,也不敢呵斥、不张贴禁止尿尿的贴士,有钱了,不盘算改善环境、搬离狭窄、恶臭的地下室,只是四处吃吃喝喝,相当满足于当富人的“寄生虫”生活,而不去发展自己。
精神的贫瘠使他们充当着边角料的角色,在豪宅里,他们是富人的“寄生虫”,在外面,他们是社会的“寄生虫”。
13.基宇父亲和女管家老公都不约而同地提到曾经投资“台湾古早蛋糕”失败。
这款蛋糕在2016年的韩国红极一时,短短八个月内就开了数百家分店,但却由于爆出添加化学物品的丑闻,许多店铺因此迅速倒闭。
基宇一家和女管家老公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宁愿做着“寄生虫”活下去的。
在曾经也是奋斗者的前提下,“台湾古早蛋糕”等(基宇父亲还提到曾做过炸鸡店、司机)投资的失败,令女管家两口子躲债多年,也令基宇一家彻底磨灭了上进的自信心,甘于昏昏度日,甘于平庸现状。
14.司机两问社长爱不爱老婆
这种私人问题,在社长的眼中属于越界之举,是令人厌恶的。
任何一个刚来的职员向你过问夫妻感情,想必都会感到不快,更何况被问者还是雇主。
但司机可没想这么多,第一次问是在车子上,社长发牢骚说女管家走了之后,妻子又不会扫地又不会做饭的,这时候司机插了一句“但还是爱她的对吧”,大大咧咧的司机认为这只是朋友之间闲聊,社长却顿时惊愕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这次只是一次无心之举的越界行为。
第二次司机问,就是明摆着在挑衅社长了,因为此时的他已经被发生的所有事件挤压到一种濒临崩溃的状态,而毫不知情的社长大人却还要他去扮演印第安人,玩这种只有富人才会玩的把戏,于是再度被司机提及私人问题,脸色变得很难看的社长,马上用“把这当作是工作的延长”厉声警告司机,不要掺杂私人情绪,否则就滚蛋。
这场小冲突发生在生日屠杀前几十分钟左右,显然让穷人与富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更加剑拔弩张。
15.基婷的死亡
生日轰趴上,基婷的被捅杀,不仅仅只局限于表层的死亡,同时也意味着穷人金家上升阶级机会的消退。
自始至终,基婷都是金家中最有希望上升到富人阶级的人,她美丽大方、聪明果断、有气势,在片中甚至是没有什么弱点显露, 儿子基宇也说“你跟这豪宅很搭,哪像我们”,但这样一个具有无限未来的年轻人居然就这样死掉了……
年轻的死亡总是叫人伤感得多,她的去世就像是心头上的重击,彻底断绝了金家富裕(救出父亲)的可能。
16.司机为什么杀掉富人男主人?
因为首先,男主人一直在说司机身上有难闻的气味,这个气味在这里是双重语境,一是确确实实的脏味,二是指司机的穷人气味,一种阶级歧视,电影中的气味意义还是比较偏向于第二种。
男主人对待司机本质上充斥着富人阶级的高傲,说着不是试乘测试,但手上却一直持着半满的咖啡杯,观察水波平不平稳,典型的精致利己主义,表面上很好说话,但一触及到底线,就会开始强烈反击。
因为男主人平时偶尔有搭乘地铁(闲聊中提到)接触穷人,或者说有没有可能他过去也曾经是一位穷人呢?(阴谋论),直到后面成功逆袭了,就反过来鄙视穷人,看见司机爆粗口面露不悦,私底下和老婆相处时却经常说脏话,而女主人作为一个始终的富人阶级,在象牙塔里被保护得好好的(角色异常的善良、容易相信别人,基宇妈妈说有钱的话,她能比她更善良),所以男主人问她的时候就没闻到。
PS : 生日快闪那天女主人之所以闻到,主要原因是司机昨晚睡在体育馆中,身上真的有味道,但在站在司机的角度,女主人就像是听了昨晚男主人的话,也对穷人开始厌恶起来,能闻到他的“穷味”。
其次,司机对朴社长一家的富裕生活感到艳羡,又带着一丝丝愤恨,尤其是作为司机具体了解到他们的生活之后,被男主人话里行间的高贵感频频刺激,但真正的矛盾爆发点在于:
保姆老公逃出防空洞,捅杀自己女儿事件。
情急之下,之前所有的憋屈都化为冲动的血刃,尽管男主人的所作所为是人之常情,宏观来看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出格之举,但他就是想杀了他,仅此而已。
就像豆友有二十一个人所说:
“这部电影的精妙就在于社长一家做的事情其实都非常合理 但是从穷人的眼光去看 就变味了。”
恭喜《寄生虫》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国际电影长片以及最佳原创剧本!
盼了一天盼到了寄生虫的熟肉,同时也发现基本上好评如潮。我对于寄生虫的评分是7/10.事实上我一度想打4/10,但是冷静下来平心而论,这还是一部完成度很高而且表达效果很好的大众电影,但是金棕榈确实觉得名不副实。这部片子有极多的优点这我完全不否认,但我也觉得没有什么复述的必要了,主要还是讲一下缺点。在三个方面我认为有极大缺憾:1、剧情发展不合逻辑。2、表达手法象征意义过于直白、低级。3、主题立意挖掘不深。
首先看第一个,一般来讲一部故事性很强的片对于剧情发展符合基本逻辑是有一个最低要求的。当然我完全认同为了主题表达和戏剧性的效果,是需要作出一定事实逻辑上的牺牲的。可是寄生虫的牺牲背后并没有达到同等的主题表达效果,这就很不ok了。举例来讲,基本上占据了前1/3部片的将四位家庭成员安排进富人家的过程就非常戏剧化,并且非常顺利。当第一天男主去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提出他妹妹的时候我是觉得妙的,觉得很聪明,因为毕竟收到了一份比前一任家教还多的薪水,想让这份薪水翻倍是很正常的。但是后来竟然一点一点的都安排进去了,这太顺畅了。第二,如果说顺利进入豪宅是剧情发展所需要的话,那么这些人还都能胜任豪宅的工作就显得更假了。富人的保姆和司机并不是如此好当的,尤其是保姆,老保姆也是在前任建筑家房主手下干了多年才能适应这一工作的。而且整个谈吐和仪态,贫民窟环境下生活的老夫妻俩是不可能不露馅的。当然,导演也并非没有考虑到这点,加了宋康昊在家中排练和男主人抱怨宋康昊在越界边缘的戏份。但是仍然是不够的,整体的逻辑合理性非常脆弱。第三,野营晚上那一场戏,喝过酒的都知道四个人在客厅喝过酒还甚至还打碎打翻了酒杯能有多大的味道吧,男女主人竟然丝毫没有察觉,竟然还在沙发上面打了一炮,遍地的玻璃渣子最后只是被金基婷一扫简单处理了一下,也毫无察觉,这基本上就属于无法忍受的不符逻辑了。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就不一一列举了,我承认有一些是必要的,但是在整体的推进上,导演做了太多为了推进而推进了。尤其是最后的花园大决战,坦白讲,有必要吗,这个结局不觉得稍显突兀吗,这就是导演摊子铺开了没有办法解决结局强行制造出来的冲突高潮的解决方式呀。 而花园大决战的结局也是如此,留下需要的人,可以一个留在地下室里写信的,一个在外面收信的。而且宋康昊也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能过来看到,就每天把摩斯电码敲一遍,那灯闪一晚上我们的德国住户也不找个人修一修。算了不列举了,这一说又停不下来。
第二大问题,象征意义过于直给了,毫无滋味。这个几乎是全片最大的问题也是最致命的问题了。我直接用实例讲好了。1、敏赫送的那块石头表明了几个时间节点,送的时候就说了是带来财气运气的,然后一家四口陆陆续续就业,蒸蒸日上。到了都就业的那天晚上喝啤酒庆祝,外面那个随地小便的人出现,最先开始金基宇是准备拿着石头出去招呼的,结果被父亲拦下来后来改用水了,说明财气运气开始动摇,接着就是野营雨夜的大戏,糟糕的事情开始陆续发生,完了回来家被淹了,那块石头泡水里,进一步走下坡,到了最后,金基宇想用那块石头砸死老保姆夫妇,结果自己脑袋爆了,好嘛,整一石头记。2、那开灯的蟑螂四处逃窜,不多说了,没见过这种跟小学生刚学比喻句似的,自己楞说出来然后再演的,你就是在开头放一个家人回家一开灯蟑螂逃窜的镜头也好呀,也不至于这么直白。3、男女主人沙发做爱之前闻到味道,我当时听到闻到味道还挺高兴,心说你们终于注意到酒味啦。结果是闻到“寄生虫”味了,煮抹布啥的,顿时就无语了,为了扣个题导演也真是费尽心机。我觉得啊倒不如套用我不是药神里面徐峥说的,哪有什么味,就是穷味儿!4、还是野营雨夜那天晚上,导演要给一个多层嵌套的假设性的阶级跃迁,先让新保姆喝酒的时候说了,我要是有钱了也善良,转眼,在她此刻处于这个房子的暂时主人的地位上,面对老保姆地下室秘密的时候,对于老保姆提的两天一次到最后两周一次给她丈夫送食物的请求,冷酷无情,丝毫不理,此乃第一重意思,表达人富了,手上有权了,就变坏。紧接着马上三个人从楼梯上滚落,小辫子被老保姆抓住,权力结构立马发生转变,老保姆夫妇开始耀武扬威,四个人被迫跪着举起手来。此乃第二重表现,加强了前面的意思。而且,光这样就算了,还要在老保姆求新保姆的时候强调,老保姆的丈夫以前也开了蛋糕店,然后马上镜头切给宋康昊,以显示角色的替换,简直直白的不能太直白了。更何况,只要我们细琢磨一下,老保姆拿到录像的下一步是毫无道理的,她这样耀武扬威是图个什么呢?就爽这一晚上么,如果真要把视频发给女主人就是鱼死网破,谁都干不下去。更符合逻辑的选项是,六个人同流合污,互相帮助,四个人依然维持着面子上的工作,同时甚至可以在地下室养老保姆夫妇两个人。5、金正恩这段更是贻笑大方了,奉俊昊也是在国际上有一定名望的导演了,一定要这么直白的嘲弄北边吗,宋康昊开车的时候也要说38线以南的每一条小巷都清楚,真的没必要,这种受访简直宛如一些地区拍电视剧非要把地图上扣掉几块一样低级。写了这么多我真的不想往下写了,事实上也没必要往下写,过两天豆瓣微博各大公众号自然要整理出诸如寄生虫中你可能忽略的50个细节,寄生虫中的99个小伏笔你真的看懂了吗之类的文章了。那里面整理的更全,但恰恰这种象征性的表达越多,越说明导演的技法之低级。只要稍微回顾这些技法,就会觉得设计感太强,整个作品太过工整,而且平心而论,这些象征的表达手法又有什么新意呢,也无非是跟呕吐就怀孕,噩耗就摔碗打雷下雨一样的俗套桥段罢了。这样的浅层次设计连二刷都丝毫没有必要,你根本都看不出任何新东西来,说白了就是经不起反复琢磨。倘若不信的话,我再提供一个小伏笔,可能不是每一个人都注意到了,影片的27分22秒的时候,在女主人和金基婷对话的时候后面走道里的等突然灭了,如果看回26分01秒我们会发现,下楼的时候老保姆是手动开的开关,这个时候在没有任何操作的情况下灯灭了,无非是埋伏笔通往地下室的路黑了,路后面是有秘密的。包括男主人在车后座说老保姆什么都好就是特能吃,一个人能吃两个人的饭量。就这些东西每一句话一个动作设计一个情节安排你都看透了是什么意思了,还有啥好值得二刷的。说这么多我想说的其实就是两点,其一是整个戏的设计感过重,奉俊昊的小聪明和算计太多了,导致极不自然。其二是这些算计过于肤浅,毫无讨论和反复咂摸的乐趣。当然也并不是毫无亮点,全篇我认为唯一的一个表达上的亮点就是,金基宇在醒来以后不停的笑,这个倒是的确有点意思。
这个时候我就想到去年的《燃烧》,当时单看燃烧的时候我觉着挺好,但没有特别好,但今天一对比就看得出来李沧东真的好太多了。举简单的例子,刘亚仁在燃烧里面一前一后的两场打手枪的戏的指涉和人物情感的表达相较于寄生虫要隐忍的多,其中的内涵也多得多,是经得起反复讨论的。再比如同样是对于阶级的表达,李沧东的场景就非常生活化,就是开车送回家,去富二代家聚会吃意大利面等等,包括到了后面女孩失踪以后的留白,虽然刘亚仁去富二代家有种种线索指向似乎是富二代杀了女主,但究竟是事实如此还是刘亚仁本身的作家属性和先入为主的思想产生的偏见,后来宋亚仁雪地捅富二代到底是真实发生的还是作为作家的想象。我们会发现这是值得反复去品味的,到最后其实不重要了,究竟富二代杀没杀女主,刘亚仁杀没杀富二代不重要,因为要表达的是女孩被富二代所代表的的这个阶级扼杀了,而刘亚仁作为底层的代表,是对江南区阶级有着满腔怒火的。这才是高级的表达,是能够抽象出意思,但值得去琢磨的表达方式。而情感上更是如此,对于寄生虫而言,所谓的设计感过重和算计更多,只能让观众理解片中角色但很难共振出自己的情感,毕竟我们的生活并没有影片中那么戏剧化。但是燃烧就不一样,整个片子开始就容易将我们带入到那个情绪之下,并且非常引人和压抑的一点一点加重阶级之间的隔阂和矛盾,到了最后雪地捅人那场戏,同样是捅人,也并不是像寄生虫一般最后溃堤般的廉价的情感爆发,而是一丝一丝用力的,一层一层更深的捅向他所仇恨的东西。这整个下来是一个完整的情感投入,而寄生虫我很难在自己身上产生很大的共振。就说一个鸡毛蒜皮的表达吧,在对38线以北的讨论,燃烧都做的比寄生虫好太多,相比于寄生虫那样老保姆骑在背上高呼三胖,刘亚仁只是去38线附近逛了一圈。甚至,在高呼三胖时,奉俊昊哪怕把老保姆夫妇塑造成 一个脱北者呢,贫穷的原因是因为脱北而不是高利贷呢,我都觉得更可以接受一些,结果丈夫转过来就夸老保姆是一个极其出色的方言喜剧表演者,太令人失望了。很多东西点到即止就够了。
当然这可能成为这部电影的一个优点,就是门槛很低,极容易为大众接受,所以如果当成一部商业片,大众电影来说,我是觉得不错的。但是对于金棕榈,对于电影艺术性的那一面来讲,我觉得电影艺术的表现手法实在太弱,无异于直接旁白念出本片的中心思想了。相比于此,一种更隐忍,更含蓄,更内敛,更值得多想一想,更与观众在更深的情感上交流与共鸣和一种更情绪主导的表达是我更乐意看到的。
第三个缺憾,主题立意走的不远,基本上还是很俗套的阶级矛盾,一点儿新花样都没玩出来,不仅没有玩出新花样,老主题的表现都太表面了。可能更多的还是放在情节设置和所谓两个反转吧,其实我觉得反转也就…就那样吧,也不算什么反转,就是设计的情节推进。抛开故事的话,影片能留下来的差不多一两句话就搞定了,穷人都是寄生虫,在富人面前如同蟑螂一般,见不得光,私下逃窜,命运容易被人掌控。着实不太能让人满意。
最后说段笑话吧,这大概就是我在看的过程中最真实的感受了。
天津一对相声演员,台上讲了个段子是这样,火车上一男一女对脸。男的在底下用脚挑逗女的……
医院,王大夫说,今天真开眼了,脚豆上面长梅毒。
话音未落另一个大夫说,哪有嘛,我今天看病人,《 》里边串脚气。
这时候,捧哏的说了一句。嗷,原来是交叉传染。
底下当时就骂街了,显你有嘴是吧?拿我们当没听过相声的老忐了是吗?用的着你给翻吗
本文尝试在尽量脱离单层的剧情分析逻辑的基础上,试图回应「富人为何那么蠢」这一反复被提及的问题:这是一种奉俊昊创造的荒诞美学,它并不「现实」,而在尝试去重构「现实」。文章有点长,废话有点多,希望能为「进入」这部电影提供一些可能。
本文修改版可见于「陀螺电影」: 为什么《寄生虫》里的富人们那么蠢?
在对于《寄生虫》的不同评价中,剧情是否足够可信已然成为争论的焦点。对于不少观众而言,奉俊昊在这个精巧的寓言故事中所装载的情节信息充斥着大量不符合现实社会逻辑的细节,使得嬉笑怒骂的人物最终皆滑向失真,而「富人为什么这么蠢」成为被反复提及最多次的疑问。而在另一部分观众来看,影片的叙事推进近乎行云流水,气势轩昂,那些出现龃龉的细节并不构成对奉俊昊所创造的「现实」世界及其表达诉求的破坏。
两种观点看似截然相反,实际上却基于对影片本身共同的认知——一种对影片内蕴的强大张力或是「割裂」状态的承认。但两者间却依然存在着一层膜,这层膜决定了他们在进入这个虚实难辨的异世界之后,是捕获到错位带来的崭新体验,还是挣扎于现实和虚构的区分而无所适从。
奉俊昊或许一直是个幽默的导演。只是他的「幽默」很多时候可见于人物的细节,可见于叙事的语气,可见于某些细小的情节铺垫,却终究未能成为一种结构性的力量,以至于无法形成具备渗透性的荒诞感。
假如说《玉子》是以荒诞为名的粗糙组合,一抹过于浅淡无力只得擦身而过的反抗幻梦;那么《寄生虫》则是以荒诞为驱力的一场庞大蜃景。若以片中人物的状态作喻,它产生了一种荒诞的庞大「眩晕」——时刻处于一种试图抽离或潜逃的半清醒状态,但却从未成功。
能否感染这种「眩晕」,大概就是能否戳破「现实」薄膜的关键所在。
如前所述,「眩晕」可以被看做一种对全片心理模型的提炼。而假如不将「眩晕」认作状态而当做一瞬时性的动作,那么它可以作为一种「荒诞」的召唤信号。全片的召唤信号,则不只「眩晕」一种。
我们不妨从贵妇——这一全片最「愚蠢」的角色入手。
在基宇正式进入豪宅工作之前,影片处于一种相对平稳且略带诙谐的底层叙事基调中。而在引入贵妇角色的过程中,则有一处轻微的「波动」。
镜头将目光设定在厨房玻璃窗的犄角,玻璃与青绿的草坪、斑驳的阳光以及下陷的阶梯之间产生着不易被察觉的错位映照。观众与基宇几乎同一视角俯视窗外花园中的管家与女主人。管家端立左侧,女主人则赤着脚伸长手臂趴在桌上,两人被一条细细的玻璃转角线隔开——此时数次呼唤女主人的管家突然向前一步,越过界线,「啪」一声拍掌,立马缩回;女主人也突然从午后的昏睡中惊醒,恢复到端坐的优雅状态。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但却释放出一种极其锐利而机械的信号。拍掌仿佛不是一个动作,而是一个标志着某种怪诞气质的拟声词,成为了这个交际场域中互动法则的直接陈述。
接下来另一处女主人的「失态」则在杰西卡老师与之交流小儿子的绘画时。杰西卡驱走一旁的管家,二人中间的画面空间被疏散,留下背景中通向地下室的漆黑门洞。杰西卡直接询问小儿子的过去——此时,女主人突然尖叫,紧接着一个镜头以捂住脸的女主人为中心从杰西卡左肩摇到右侧——一条仿佛监视器般警觉的弧线,但构成的却是一个朝向被观看之物的空间。女主人渐渐从刹那的歇斯底里状态恢复过来,泪眼涟涟地许诺杰西卡一起探索小儿子心中的「黑匣子」。
声音与镜头再一次配合成为一种不规则的信号。刺破了一个平静的交流语境,但却建构出一个新的斜面——这个斜面同样成为滑向「反常」的位点。
另一处尖叫出现于男主人发现司机「车震」后与女主人商议时。影片主要通过两个机位对二人进行描摹:一个面对女主人,从男主人一侧投过去;另一个则是将二者几乎置于同一平面的机位,与前者的方向呈直角,二人中间浮现的依然是那个仿佛无底的门洞。当男主人开始最终的猜测时,摄影机开始在二人的言语与神态之间产生游动。男主人质疑「那位女人的状态」,镜头的目光逐渐引向女主人近乎茫然的眼神,最终再次将女主角的状态挑逗为一次「失常」。
此处的言语与人物、臆想与现实的关系再次产生了微妙的畸变——男主人明明在臆测一个实际上完全不存在的「非正常」女人,但他的语气与姿态却仿佛模糊了这个所指,让能指从一个虚构的空间中,坠落到了眼前的妻子身上;妻子的惊诧状态似乎是被「吸引」出来的,而非自然而然的性格所致。在剧情文本层面上,丈夫在做一种上流所不能容许的「肮脏」推测;而在电影叙事层面上,丈夫仿佛是电影叙述者玩笑般的代言——它再一次指明了女主人的非正常状态,并搅动了整个「现实」的语境,撕开一个小小的入口。
同一人物中,我们也能看到女主人的「眩晕」。
影片中女主人总共出现了两次眩晕。第一次,女主人在受了一家人合伙哄骗之后目睹老管家肺结核「咳血」。一同步上楼梯后,司机马上走上前去打开垃圾桶(有趣的是,此处女主人毫无意愿凑近观看),拾起血巾。在一种对不洁之物的近乎生理性抗拒下,她突然晕倒——但之后时间马上跳跃到她给新司机发短信私下商量,这一次迅速切换一方面营造出一种人物状态的落差,另一方面也是一种不确定性的捕捉:只是晕血吗?还是一种心理意义上的趋避,或是娇弱的抗拒?眩晕之后,又有何意义呢?
第二次在最后的生日派对上。目睹一片混乱的女主人一开始还能大呼小叫——这时,「大呼小叫」反而成为了鬼怪被释放后的「常态」——而到了男主人遇刺,女主人目光彻底陷入呆滞,最后再次晕厥。这恐怕是女主人状态变化最有层次的一段,但这种渐变在最后这狼藉的「人鬼」碰撞中显得如此出离、如此格格不入。女主人仿佛再次成为了舞台上塌陷的标志物。
在这一系列的失态或是反常中,人物的心理及其形象固然重要,但是另一方面,这种人物状态的变化特征本身同样表征着一种分裂。在影片精心搭建的叙事系统中,各个人物仿佛星系一般缜密运行;而这些突如其来的仿佛乱码一般的细节,正是观众窥探整个影片世界的刺点:他们并不遵循着任何常规的演变流程,而是以一种「战栗」的姿态突入视野,剧烈摆荡之后瞬时回归正常。它不只是对女主人的性格描写,更是一种僵直而机械的突变性状态凝缩。
这种近乎一惊一乍的传递方式,昭示着场域本身的非真实气息;假如「电影」是一个饱含智慧的生命体,这一系列细节就仿佛是它在睡梦中的抽搐,从而隐隐指向另一个蕴藏于「故事」之中的潜意识空间——这或许那个被掩藏于地下的空间,那个栖居着「鬼」的空间;或许是那个藏匿着廉价脏内裤的车底空间;或许是那个垃圾桶中遍布着病毒的空间;……
实际上,这种微妙的人物状态骤变并不仅仅见于女主人一人。
在Kevin老师第一次辅导英语时,他突然伸出手抚摸女儿的脉搏,对她说着关于考试气势的心理技巧。他仿佛从之前那个颓丧的底层青年模样中彻底挣脱出来,反客为主一般成为上流社会成功学的教授者——除了反复考试的能力之外,这一切泰然自若的姿态都毫无背景解释。奉俊昊直接摆放出习得技能的结果,看似欠缺说服力,但却反而造就了这种人物状态切换时的封闭真空。
女管家在雨夜中赶来,一开始在摄像头下只是显露出一种轻度的惊悚气息,进入房间她还极有礼貌连连道谢。但在走到门洞前时,忠淑问她来意,她却突然减缓了运动速度,幽幽地转过身问忠淑「要一起下去看看吗?」——镜头此时将她纷乱而潮湿的黑发和背景中幽暗的门洞混杂于一体,突然间,她仿佛不再来自地上,而成为了一颗黑暗中浮出的头颅。
一家人坐在寄生之处的客厅中饮酒谈笑。当忠淑提到「蟑螂」时,基泽突然面色阴沉转而大怒——之后又与忠淑两人相视大笑。
如此种种,皆可看作通过人物状态变化所传递出的荒诞信号。
然而,底层与上层人物虽然同样能够作为异世界的信号传递者。但作为影片描绘的主要群体,底层依然有着其独特的「荒诞」阐释模式。
影片最初有一个颇为日常却精妙的段落:叠披萨盒。
好不容易找到WiFi的基宇联系上了披萨店,之后找到了一个外国人高速叠披萨盒的小视频学习。一家人在漫卷的消毒剂中工作,其他三人咳嗽不止,而父亲基泽却若无其事地高速运转。之后镜头马上切到披萨店员工抱怨披萨盒质量的场景,一家人加速赚钱的希望迅速破灭。
结果上看,这是急于求成的无奈失败;但从心理动因上看,这完全是「模仿」的失败——一次对社交媒体上的「劳动模范」的效仿失败,更深层即是对高速运转的经济体制的适应失败。「模仿」在物质生产层面上,必须带来优异的成效才能获得社会体制的认可——但在文化身份上却不太一样。
叠披萨盒的失败几乎可以看作是这一家人之后一切行动的引子:当一种模仿失败后,用另一种模仿替代它。这种模仿便是影片之后的「荒诞」内部的心理模型:「扮演」。影片最核心的设定与其说是「寄生上流」这一基本的阶级碰撞模型,不如说是这种深入底层身心的寄生技术。
影片进而开始了对「扮演」概念的提炼。
基宇伪造学历仅仅是最浅度的扮演,至少他本身确实具备一定的学识基础;而对于基婷而言,进入冷峻的知性女青年角色似乎也并无太大难度。而到了基泽和忠淑,纯粹的扮演难度已经陡然增高。
影片在第40分钟左右设置了一段节奏极强的平行剪辑:一条呈现基泽与基宇的台词排练过程,另一条衔接基泽如何在女主人面前扮演忠仆并「告发」管家。时间的流逝在这一段落被高度浓缩,排演与扮演的相互衔接随着高昂的古典乐如电流般交替冲刺。基宇指导的表演法则被基泽惟妙惟肖地实践于真实的人物交流中。这一家人彻底摆脱了那种学习叠披萨盒时的手足无措,进入了另一种如鱼得水的模仿游戏之中。最终在基婷的致命一击下,产生了生理上真实过敏的女管家同样被打扮为虚构的结核病患者——做成一出无可置疑的「戏剧」被奉送到女主人面前。
此时,「扮演」的法则早已不是简单的身份或智识证明,而是对上流社会心理的操弄:不能过于情感外露,不能逾越礼仪边界,也不能过度冷酷,更不能提及淫秽、污浊等禁忌之物。一切都在温情脉脉且清洁理性的私下交流中悄然完成,就连开除这件事情也与之前司机一样:必须找个体面的借口。
当然,以上的分析背后,还有一个更根本且颇具东亚特色的法则在运作:女主人口中的「信任锁链」。「扮演」成功的重要因素便是这种对人情社会的无条件信任,这种亲缘信任本是上流社会进行源源不断的财富、权力与文化地位再生产的法宝。但是这群寄生虫却也深知这种「亲缘」并非无限度的亲缘,他们必须拿捏住现代社会上流人士的亲密尺度——因此他们必须抹去「家庭」这一层关系,而让信任的锁链充分展现为被能力所衡量的「客观」要素。这一统治性的交际法则既是一切「扮演」成功的前提,也是一家人「扮演」的神髓,更精确钳制着「扮演」的额度。
当一家人寄生成功开怀畅饮于偌大的客厅时,这种「扮演」的可能性被推至巅峰——他们「彻底」占据了上流社会的空间。但这种假梦成真在不同人物心理并未同等奏效,因而如沸腾的水一般出现膨胀甚至破裂。
回到先前谈人物状态时提到过的「争吵」。侵占成功后的忠淑依然有着颇为悲哀的自我认知,在大家皆饮酒乐甚时徒发身如「蟑螂」之感慨。而此时的基泽显然不愿意接受这一煞风景的事实,突然大发雷霆揪住忠淑的领口。镜头此时并未专注于二人,而是在揪住之后马上切换到对基泽与基婷的神态呈现中——换言之,即扫向「观众」——再跳回对忠淑这位「表演者」来。耐人寻味的是,这个镜头并未直接捕捉基泽的神态,只是缓慢地在忠淑的笑声之后呈现出回应,从而顺势完成了对基泽的心理铺垫。
这是基泽第一次「计划之外」的「扮演」,也是第一次无法分辨真假的「扮演」:当意识到自己只是「蟑螂」时,他真的依然能够谈笑风生吗?当「扮演」成为一种规划的常态,更深层次的「扮演」就不再能被精准识别,进而演化为自觉的自我掩饰。而当观众或是演员无法识别「扮演」的虚构性时,演员和观众的界线便被破解——这一舞台行将崩塌。
「荒诞」结构的进一步展布同样有赖于这一心理模型的发展:「扮演」权的争夺浮出水面。
影片的前40分钟未尝不是一种隐性的「扮演」权争夺。只是到了一家人仿佛真的成为主人的一刹那,他们放入前管家打开了显性争夺的闸门。当父子女三人从地下的阶梯上跌落时,这并非任何强行转折的「巧合」,而是明确了争夺的必然性;当前管家拿出手机拍摄下窘态作为证据时,他们从一个偷听的「观众」的身份上倏忽间下坠:既成为了被观看的「演员」,也成为了必须观看重拾「扮演」权的前管家表演的被动观众。
影片逻辑的缜密便彰显于接下来这场戏中。
前管家开始了对北韩播音员的模仿;与此同时,手机摄像头的「目光」紧紧监视着举起手来的一家人;一家人则被迫观看这场表演。先前耀武扬威的排演-扮演关系不复存在,观看-表演关系的瞬间翻转将人物的心理提挈得如此顺理成章而富有内聚力。前管家的模仿秀更进一步施加了这一目光的权力关系。手握「扮演」权(亦即对豪宅空间的主导权)的人不仅能以讽刺区分敌我,更能以扮演本身的虚假属性形成居高临下的凝视。
然而前管家终归犯了与一家人同样的错误,那便是将自己误认为主人,忽略了「扮演」权本身的脆弱,更是忽略了「扮演」本身的「扮演」性质。
最终,前管家丈夫作为一只「鬼」出现在庭院这个最为盛大的舞台中。但满面血痕的他并不是作为「鬼」的扮演者出现,而是作为女主人口中传说的「鬼」本身出现——此时此刻,现实且非理性的恐怖瞬间涌入舞台上「虚构」的世界中。小儿子的英雄救美故事彻底坍塌,「扮演」的逻辑链条被彻底摧毁——作为配角的男主人与基泽之间的主仆「扮演」关系也随之破裂。眼神恍惚的基泽不仅刺向了有气味洁癖的上流,更是在人与人之间的统治关系难以为继的战争爆发之后,由现实刺向虚构。
哪怕是影片最终,深受「扮演」之害的天真人物依然向往着重回舞台。他或许不再期盼着扮演「上流」,但却依然渴望着进行另一种他们还未彻底领略的上流「扮演」。真实与虚假的关系终于被彻底抹除,被一时穿透的「扮演」与「虚构」法则被扮演者内化,并完成进化。它们依然是畅行无阻的统治原则,一种不知是更为虚化还是更为现实的眩晕式荒诞依然在继续。
影片中存在一处明显的意象呼应。正如之前第二处「失常」点所展现的,画面中黑色门洞的空间被敞开,而Jessica老师则询问女主人「你愿意和我一起打开黑匣子吗?」而故事之后的发展也纯然证明了这一言语与心理中的「黑匣」与门洞之下的黑色空间的同构性。但在分析这一同构性之前,我们却需要注意到「黑匣」这一概念本身被建构时的语境——它本身便是一个「荒诞」概念的凝缩,因而恰恰可以作为一种荒诞效果的多维度总结。
Jessica本不是艺术治疗专业的高材生,她的学识仅仅来自互联网上临时的学习。但这一浅薄的思维概念却能成为小儿子心理世界的隐喻,并轻轻松松地攫住女主人的心魄。在这一段落来看,「黑匣」作为一个兼具文学性与理论性的隐喻试图去吸纳门洞之下的现实世界,Jessica的「扮演」更是野心勃勃。而随着叙事的推进,黑漆漆的门洞作为已知空间与未知恐怖的杂合体而反复出现,其影像的真确存在反复嘲讽着「黑匣」的概念,直至完全成为黑暗喷薄的出口。
作为一个语词,「黑匣」试图完成概括、包蕴乃至疗愈的任务,但最终却只是被汹涌而来的现实反噬,成为一个漂泊无定的能指。人们以为黑暗就在那语言可以表述的「黑匣」里,或是在那可以被画笔所宣泄的纸张角落里,因而能够面对它、解决它;而真实的黑暗(这里的黑暗是一个中性词)是不受一个轻飘的比喻束缚的,它或是长久地如幽灵般游荡伫立,或是引发山崩地裂带来秩序改写的可能。
这正是影片所内含的「荒诞」最恰切的心理具象:一切对荒诞的描述与探索都是如此徒劳,而只有荒诞本身自如地运行,引发一次次眩晕般的恐怖体验直至终结。
我们不妨再次回到奉俊昊的创作轨迹以及开头提出的「现实」之问中来。
对奉俊昊而言,《玉子》更像是一次失败的荒诞「杂糅」,他甚至都无法像以往一般轻盈地融入幽默的语气,转而被臃肿的段落结构和现实诉求拖拽跛行。影片中其实已经出现了不少与《寄生虫》类似的人物状态碰撞(比如蒂尔达·斯文顿与保罗·达诺的角色),只不过连带着各式批判讽刺实在是过于突兀,几乎没有被整合进叙事系统。以至于一些最为简易的荒诞性都无法被顺畅地传递出来。
而到了《寄生虫》,离奇的设定本身成为荒诞的骨架,更丰富的人物状态、心理角力以及虚构与真实在空间内的多重融合均成为了荒诞感内部的鲜活内容。至于情节,它本可以朝着更为不着边际的走向发展;至于人物,他们本可以更加模板化更加单一;至于视听技巧,它本可以更附着于叙事游戏不给人物留下一丝情绪空间;……如此种种都有可能让影片变得更具「快感」,但正是奉俊昊在其荒诞体系内对于「日常」的审慎要求——他必须将极真与极假妥帖地「杂糅」一体,使得影片在造作的设定与不堪一击的故事逻辑中,最终成功吞噬并重构现实。
首先,高度「杂糅」的荒诞连接了建构性概念与真实世界,从而使得人物与观众皆能坠入真实与虚构的断裂中。断裂中的人不再具备分辨的能力,而徒留一种「眩晕」的状态,一种无意义的荒诞本原。这也是基宇最后的结局。
其次,「杂糅」是一种兼容抽象与具象的努力。影片的荒诞感的重要作用,便是对抽象的阶级碰撞戏剧模型与具象的「寄生」现实的强大兼容。它嵌入了无数「舞台」,也嵌入了无数观看的「窗口」,更是嵌入了无数难以分辨「扮演」——而在这一系列静水深流的概念之外,他又没有放弃对人物情绪加以提炼的努力。
第三,「杂糅」内含着一种直白的荒诞拼贴。这恰恰契合影片的气质,将满溢的机械与粗暴用看似最直接的方式对撞。直白的表达方式,反而成为一种被荒诞的美学所操控的语气,从而造成不经意间的模糊,构建出同样的「眩晕」感。
仿佛一长串「刀尖上」的复杂舞步,诸多杂糅的荒诞感在「日常」的场域内肆意碰撞,「日常」本身也依然奏效,但它已然屈从于「杂糅」的一部分这一荒诞美学的系统中,荒诞性的自主调节。这或许是奉俊昊导演能力在《寄生虫》中的一次质的提升。
最后,回到那个被反复提及的问题:
为什么《寄生虫》中的富人可以如此愚蠢?
答案或许是:影片是一场迥异于「现实社会」的荒诞「眩晕」,「眩晕」中的面目未尝就是「现实」,但荒诞本身的力量却能穿透「现实」而降落于「真实」,或另一种更高维度的「现实」。
如要实力演绎吹爆《寄生虫》,那么,可以动用奥逊·威尔斯般的天才句式——
这不仅是有史以来最好的韩国电影,而且从今往后都将是韩国电影史上最好的电影。
可惜,话搁奉俊昊身上,不太好成立。
因为,他是拍出《杀人回忆》,被封为韩国史上最佳电影,冲击着世界电影史TOP榜单的导演。
再者,《寄生虫》与韩国电影史就有直接对话——奉俊昊也是金绮泳《下女》的信徒。
以及,有很长一段时间,哪怕是片子看到半中途,我都在嘀咕着:《寄生虫》这个片名,听起来不太高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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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肯定也有人觉得,《寄生虫》超越了《杀人回忆》。就像无论《燃烧》有多好,同样有为数不少影迷认为,《燃烧》不能够代表李沧东。
更多的人甚至觉得,《寄生虫》或《燃烧》,都没有那么好。
观看《寄生虫》,我不时会想起《燃烧》和《小偷家族》(下文会作解释)。
这一定不是年份相近的缘故。
就好比奉俊昊也化身迷弟,书写过热情赞美是枝裕和的信笺,而《寄生虫》或《小偷家族》,都令人联想到今村昌平等底层昆虫电影之类。及至《寄生虫》的高潮场面,那把刀子,何尝不是黑泽清《X圣治》的通俗演绎。
▲是枝裕和与奉俊昊前后脚把金棕榈留在亚洲
还有一个联想,是绝对韩片影迷梗的。
那就是金司机宋康昊,又以老司机形象出现,被夸弯道驾车技术好。
看一组奉俊昊作品在韩国本土的观影人次:
《杀人回忆》(525 万)
《怪物》(1301 万)
《母亲》(298 万)
《雪国列车》(935 万)
《寄生虫》(1000万)
奉俊昊既能摘得戛纳金棕榈,又拍出号称本国电影史最佳作品,还有几千万韩国国民(合计等同于韩国总人口数)买单喜爱。
这大概是一名现世的电影导演,所能享受的至高荣耀。至于经常被拿来引战,党同伐异的商业艺术一刀切,who cares。你要啊?那给你。
奉俊昊不需要标签。可他的人生,也不是一帆风顺。
如果你有机会,最近去到香港夏日国际电影节,单看到长片首作《绑架门口狗》,你很难相信,三年后,这个家伙能拍出《杀人回忆》。
▲《绑架门口狗》,2000
《雪国列车》时代,奉俊昊几乎押上了全部身家,伙同基友朴赞郁,赌一把大科幻。
结果不好不坏,就当交了学费。
再到与Netflix携手的《玉子》,被许多中国影评人围剿,贬为「中学生思想水平的环保主义或动保主义」,显然也不成功。
可以说,奉俊昊在2010s的创作经历,是以失败为花,《寄生虫》是最终之果。
当我打出一记五星锤爆后,香港看《寄生虫》的李洋老师,宣告他泼出第一盆冷水,说,富人不应该那么傻(打分依然有四颗星)。
富人「傻」,与我纳闷电影里,穷人太聪明是一回事。
我是无法相信,那么「聪明」——毕竟坑蒙拐骗偷也是一种生存伎俩,腿脚还勤快的四口之家,为什么会忍受那样的地下室,看着路人的下半身浑噩度日。
有趣在于,金司机一家与地牢之家,都参与了同样的失败投资(台湾古早味蛋糕店),果然是一条链子。
如此,当你在思考谁傻谁聪明,李洋老师或是我,已经落入奉俊昊的圈套。
你会在一开始,就跟导演较劲,去猜想结尾肯定不是这样或就那样。最后,导演给了醍醐灌顶、当街泼水、大洪水如虎的一课。
《寄生虫》当然是关于阶级落差的故事(解决办法,似乎只有像典型的西方社会,变成大肚子青蛙,中产阶级成为社会中坚力量)。
前半段的《寄生虫》,当你陷落在非穷即富,你上我下的戏剧冲突中,你能想到的故事模式,不外乎这么几样:
1、A取代B(鸠占鹊巢正剧)
2、B反杀A(老套悬念片)
3、B原来也是A(讽刺剧)
4、俱荣或俱损(喜剧或恐怖片)
岂不料,《寄生虫》的下一步发展,是倘若A与B是看得见的现代世相,那么,竟然还有一个更深处,黑暗处,看不见的群体。
电影后半段,长达六十分钟,不带松懈的一波三折,水银泻地。
当管家婆突然按响门铃,监控镜头出现近乎狰狞疯狂变形,电闪雷鸣之下的一张脸。
一出好戏开始了。
一来,这是夜半鬼敲门。二者,观众和一家人都在诧异。
走掉的家教,好比请走的司机,他们都是过场人物,不会有多一秒种的露脸机会。管家婆掉回头来要求加入故事。
她,到底是想干嘛。
显然在急转直下的暴雨夜,观众所能想到的最大变数,是主人突然回来,却不会想到,可以有其他人,而且是最了解房子内部一切的人,先一步,杀将了回来。
一方凄暗,幽冥地道出现了,它有着恐怖片标配的腐尸绿氛围。
地下迷宫,自带转角,永无尽头,宛如《老男孩》般的封闭空间。
转瞬间,这部《寄生虫》悄无声息地,变成了惊悚恐怖片。
▲朴赞郁,《老男孩》,2003
打开那道沉重机关铁门的,是一个搞笑的,整个人横竖支撑在半空,有如西西弗斯推动巨石般的身体姿态。
当观众和一家人都想到毁尸灭迹,掩人耳目之际,该死的地下室,手机信号居然特别好——又一处讽刺。
电影又猝不及防地,在调侃北朝播音员的精湛表演中,变成调侃无核、世界和平的政治讽刺片。
电影后半场,奉俊昊熟练地完成了类型片混凝土的浇筑,不对,应该是不锈钢合金的精密锻造。
再到他们像蟑螂一样,藏匿在主人家的沙发底下。混合着顺时针方向的性趣挑逗,愤懑难忍的气味羞辱,以及提心吊胆的败露凶险,《寄生虫》居然能一直屏住呼吸,捉弄观众,以至于胆小观众比一家人更想要当场逃离,尴尬难耐。
宋康昊的表情变化,还有他像虫子一样,拖着躯体、双腿和大黑脚板,想要移动到阴暗角落。察觉周围动静有危险,只能一动不动,陷入「紧张性强直静止」的假死状态,完全蟑螂附体般的502强力胶水演技。
外面此时,暴雨成灾,大洪水来袭。
他们落荒而逃,向下再向下,发现大水冲了老巢。
片中再没有任何一幕,把贫民区的被淹,下水道倒灌,马桶黑水喷涌,与大屋子的安宁、感谢美好雨夜并置,令穷人等同虫子那么形象。
奉俊昊在这里的平行剪辑,两个空间发生的事件交织,运用得出神入化。
那么,穷人是否一定要成为富人,即便只是一种感谢社长大恩的地底残梦。
《寄生虫》里的阶级固化,尚还不至于《燃烧》所说的,无法想象。
穷人自然是寄生在富人的大宅之门,然而,富人同样依赖穷人的做饭、开车、教育小孩、房间打理。
如果要从四肢勤快的人类动物角度来说,《寄生虫》里的穷人,比富人更像「人」——因为他们想更好地活下去。
富人呢?他们不需要去思考这个问题。想想傻白甜这类词是什么来的,大致就明白电影要说的事情。
贵妇人养尊处优,远离社会,变成太太太好人,蒸出一片精神虚空。
钱像熨斗,能把人熨平,没有一丝褶皱。
如果有钱,我会比他们还善良。
这样精辟,俨然金句的老辣台词,很快会流行起来——出现在你明年的电影日历上。
奉俊昊在《怪物》中,给影迷观众科普了韩国的国民级运动项目:射箭。《寄生虫》出现了一闪而过的链球。
链球是田径赛场上的一项投掷运动。远动员拖着铁球,自脚底开始发力,人、线、球一体,旋转、加速,旋转、加速,最后奋力一喝,脱手而出,比谁扔得更远。
有趣在于,《寄生虫》也是一部从下往上发力的电影。
当铁球的速度越转越快,它最终一定会被甩出。
历经气血直窜、大脑眩晕,最后才缓缓归位。尘归尘,土归土。
大致上,可以认为《寄生虫》围绕着这几样东西在旋转——
「不是我带着这块石头,是这块石头死死地跟着我。」
石头的出场,有些渊源。
《寄生虫》刚入围戛纳,闯入他人之家的题材,我首先想起帕索里尼的《定理》,三池崇史的《拜访者Q》(拿石头砸人),兰斯莫斯的《狗牙》。
事实证明,《寄生虫》只是奉俊昊的《寄生虫》。
前半段的石头,以幸运石般的信物而出现。奇石,召唤出整个故事。
它由同学民赫转赠,令这一家人,得以进入朴社长的大富之家,在宽敞的建筑设计师空间里,享受阳光草坪大落地窗,都市森林的上流生活。
更妥帖的解释,石头又是一块垫脚石。
一家人需要这块石头的高度,方才能进入到大窗户和好阳光的上流阶层住宅。
石头越来越高,石头越滚越大。当推动有如巨石的铁门,他们也跟着看不见的石头,滚落到了山底,回到地下室,被打出原形。
为何儿子要带着石头回去,而不是选择一把刀,一铁棍,或者一斧头。
进入上流之家的穷人,最终把垫脚的石头,推动的巨石,当做了身体的一部分,以至于他们无法放弃,不甘坠落。
或许,这样的解释,比把石头看作心病或凶器的想当然,来得温柔那么一些。
后半段的石头,试图变成凶器而没有成功。石头不再是石头,同时出现了打头的那段台词:不是我带着这块石头,是这块石头死死地缠着我。
最后,石头沉入山涧水底,这个家庭,也付出了代价。
地铁的气味是穷人的味道。
《我不是药神》说,中国人害的病,是穷。不过,电影并没有揭示贫穷根源,在于既得利益、阶级固化、体制陈疴与分配不均。
不少人会在《寄生虫》身上引申出一句类似的话:穷是一种罪恶。奉俊昊不会傻到用台词来说,他选择了电影画面上看不到的,气味。
它能激发人的想象力,带有天然的贬低色彩,让你想到贫穷,困窘,底层和不干净。
火车硬座上的泡面味,红烧牛肉或者老坛酸菜。来自京郊的出租车司机,后座总能闻到一股懒得洗澡的北方气息。
最后还是设身处地可能遭遇过的,来自不见光、通风不畅、空气像发了霉的地下室,如电影里所说的,只能泡在水里的抹布。
又正如开头与结尾,悬挂在镜头中间的臭袜子——当你看第二遍的时候,气味,一定会扑鼻而来。
气味是嗅觉。
视觉,是人物形象,衣服穿着。
《寄生虫》的底层一家人,改造并包装了自己身份和形象。他们只需得体,并没有意识到底层是揭不掉的印烙。
能区分人类群体阶层的,还有语言,来自听觉。它不一定是方言,而包括流行语与外语。
语言代表了一个人所能沟通的对象范围有多大,所以电影前半段,不断有Kevin,Jessica,Speaking English之类的塑料玩笑。
韩半岛地域不大,金司机一家成功瞒过,就像兄妹俩的现学话术那样简单。
最终,是在气味上,他们被一个小孩子识破了。
气味之所以难以防范,随时在上演越界过线的行为,是因为它就是不可见的粒子,弥漫飘散到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片中还有一种隐藏遁匿的气味,是性,欲望,荷尔蒙。它的发生与流动,在上流与底层之间,畅通无阻。
车后座的底裤,撩拨起了沙发上的夫妻情热。小女生与家教老师萌发的爱意,是甜甜的青春之吻。
就连地牢夫妇,也少不了人间敦伦的安全套(一个特写)。与带批判色彩的穷人味道相比,它显然是老少咸宜的高级味道。
都说好的电影导演,就像建筑师。押井守之类的则认为,当导演,就是军事行动,带队打仗。
《寄生虫》显见的,是与建筑物有关,布满建筑构造思维的电影。
日本建筑师留下的豪宅,被重点表现。闹中取静,是繁华都市里的后花园。
金司机一家的所在,也叫我印象深刻。通过找WiFi信号,带出了室内格局,还有那个高出一切,杵在半空的马桶(多么难忘的设计!)。
不同的观者视角,也会从电影中得到不同信息。
有人遭受冲击的,是建筑物本身,大与小,上与下。穷人家不断往下,到了富人家,从斜坡到阶梯,都是一路往上。
第一个镜头开始,这户人家住在半地下室,隔着一道窗,几乎与地面吃平,看得见马路上的路人,半截土的风景。
这个视角位置,如摇下直落到儿子脸上的镜头,在说明它们的处境。你很快也会明白,它也是虫子的视角,躲在角落,蛰伏在地表底下。
夜晚未到,醉汉喜欢在他们眼皮底下濑尿。他们懒到连房间都不想打扫,等着消毒喷雾,一咕噜地往屋里头灌。
这户人家并不被注意到,他们也不想出门工作,与外面社会发生太多关系(参见儿子朋友民赫拜访)。
有撇陋窗的半地下室,莫名让我想起2012年那场大暴雨。
有人在二环路上淹死(只因立交桥下地势低有积水),也有人住地下室被水灌。不少居民突然发现,小区多出来一些奇怪的被单晾晒,原来周围真有看不见的群体存在。
更有朋友讲过,她去拜访住在地下室,一个流浪歌手之类的人。她说地下室要往下一层又一层,深到她怀疑通往地心。
据说在帝都,有一百万人,住在类似的地堡迷宫。那之后,一系列行动,赶走了其中许多。
建筑空间引发的心理变化,也在那场大雨处,得到了完全释放。
观众随着电影人物,进入到地牢,又被制服在地,无法脱身。当他们好不容易从上流之家脱逃,如注豪雨和空旷城市,也扮演了宣泄释放的角色。
结果,他们回到那个蛊虫之家,却发现万劫不复。
《寄生虫》的节奏感,从CJ LOGO出现在银幕上,就有存在感。
《燃烧》里,Ben有句经典台词,要从骨骼深处感受到贝斯的声音才是活着。
▲李沧东,《燃烧》,2018
许多人还是忘不了商业与艺术的大刀,认为《寄生虫》之所以商业,之所以类型,就该归罪于它的节奏。
太好看了,怎么可以接连不断的反转,意外,刺激,设计。
你看,女儿现编的托词,堪比韩国好声音。儿子突然抓住温习答卷第24题小妞的手,大谈做题的顺序节奏,分明心理名师。
再从英文补习老师,家庭美术老师,司机,管家,先来后到,熟人推荐,错落有致。
而地牢二人组,不仅把金司机一家打出了原型,也击碎他们跻身或寄身上流之家的一夜幻想。
社长和女儿,被杀死的痛苦,都是比较干脆的,没有多余的同情,但也不带宣泄。它就在阳光底下发生,并当场诱发了下一场犯罪。
此处,建议大家都去重看奉俊昊常年吹捧的黑泽清导演代表作:《X圣治》。
▲黑泽清,《X圣治》,1997
许多人肯定会不解,金司机对社长有再多怨言,也不至于持刀相向。
那一幕,很像文学名篇或电影史里的画面:因为阳光太耀眼而杀人。两个男人,面对各自家庭成员的安危,陷入了高度的精神紧张。一个不知所措,一个想开车逃离。
当下时,恍若被催眠了的金司机,要接连回答「我是谁」。他记起了家庭身份,又被唤醒了穷人的阶层身份。
我是金司机。不,我是父亲。不,我是一名穷人!
《X圣治》有说,如果一个人发自内心认为,杀人是不道德的,那么就算被催眠,他也不会去杀人。
当《寄生虫》高潮冲突场面到来,金司机被唤醒的,是他的第二人格。在社会人格以外的,他确实有加害他人、杀死上流的野蛮冲动,可能连他本人都不为所知。
▲《杀人回忆》VS《寄生虫》
奉俊昊通过这般小心翼翼的方式,来表露对社会的悲观态度。毕竟回看电影本身,导演并没有太偏袒向任何一个阵营。
地牢男有一番美美的感言。
他感谢朴社长,并表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开始意识混乱,不记得到底在密室地牢里,住了多久(实际上他又算得很清楚)。
清楚到他仿佛从一出生,就住在里头(这是一句首尾相衔,自相矛盾的话)。
当你回过神,你很容易发现,僭越宿主的金司机一家,与举债被追杀的地牢之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们陷入过相同的困窘。
然后在地牢里,金司机开始做和地牢男一样的事情,感谢朴社长,发出摩斯码。
于是乎,金司机接过了刀子,完成了地牢男的任务,并在众人眼皮底下,在光天化日之中,消失得无影踪。
这就是《寄生虫》精心打造的叙事谜圈,正如石头被拿起又放下,全片第一个镜头与最后一个镜头亦是工整对仗。
就连儿子发的阳光美梦,也是步入上流,坐拥房子。但往下的,还是要最终往下。
☉
第一遍时,我惊讶于,他被石头砸得那么狠,居然能逃过一劫,还一直在笑。
在第二遍时,我认为,其实《寄生虫》的故事,在金司机接过刀子的那一幕,已经结束了。
至于后面的,是又一次催眠,或是又一场梦,只是在血光之灾后的试图治愈。
最后这些话,跟节奏完全没有关系。
祝大家一看、二刷、三洗,观影愉快。
当人群之中出现差异,并且这样的差异已经导致部分人拥有凌驾其他人的地位、权力、特权时,这就称为社会阶层。社会借此而将各类人们分类成有高下之别的阶层或等级。#wikipedia
1.爬行式运动
影片的表现手法,从摄影运镜、到演员表演走位,非常统一的为主题服务。 顺便查了一下:蟑螂是属于节肢动物门的昆虫纲。
2.石头
石者,天地之骨也,骨贵坚深而不浅露。
影片中,山水石是外露的向上欲望。
人都是有欲望的,生命消耗在哪,欲望跟到哪。
如基宇所说:不是我带着它,是它缠着我。
作为电影的重要道具,在暴雨夜地下室发水时,它浮了起来,从那一刻逐渐失去份量。
3.富人家的狗
宠物们平时在家里四散游荡,可社长回家时都齐齐冲过去讨好,它们明白谁是真正的主人,谁赏饭吃。这场戏也说明了富人家的地位次序:前面是三条狗出场,后面跟着的是保姆。
嗯,有宠物狗的合影,没有保姆的照片。
4.太太抽出的钱
-太太:本来想付和敏赫老师相同的薪水,考虑物价上涨,就调高时薪了。
-基宇:谢谢
资本剥削的小手段,因信息不对等,降低经济成本的同时暗示基宇占了便宜,后者自然不会将这种事与介绍工作的敏赫讲。太太得了便宜还封了口。而基宇呢,于里是心机、于表是体面问题,都是人性。
5.地下室的秘密暗示
影片第一次展示地下室场景时,
就已向观众暗示玄机。
在保姆接梅子汁的场景中,太太从后面走来,保姆手部伸向柜侧的小动作,非常容易被忽略掉,其实是在下意识地保护储藏柜后隐藏的门、保护她的秘密。
手是不会撒谎的,此时演员的表演,是心理动作与形体动作的完美统一。是个人就能做导演,可能做好导演的我觉得都不是人类。
6.阶级之门
在游戏中,所有向上通道都有关卡。
在电影中,一种具象的展示,就是门。
古代讲宅,以形势为身体,以舍屋为衣服,以门户为冠带。
冠带,门面。
富人家有几道门。穷人家根本不关门。
你回想一下地下室: 敏赫来地下室拜访,径直而入,没敲门。
基宇去面试,从家中径直而出,没有门。
所有地下室场景中都没有表现过门,
沾边的装置可能就是不停喷脏水的马桶盖。
有门才有家,大门常打开那是XX欢迎你。
社长家的地下仓库,没有门。
黑暗的时候,干脆就是个洞口。
而在地下仓库,橱柜后面拉开铁板时,背景音乐叫The Hellgate,
地狱之门。
能挡住人的不是墙,是门。
7.下沉的阶级
8.多颂的抽象画
在多个场景中,弟弟多颂都在画同样的内容
-这画的是猩猩吧?
-这是自画像
-我就知道,以大人的眼光无法理解..
这段对话导演给出了暗示,画里滴流圆的大白眼睛,更像那只“蟑螂”。
9.社长的观察力&保姆的谎言
坐到社长这个位置,
阅人无数自然就有了观察力。
他可以通过你的言行举止,发质皮肤,走路打扮做出判断,然后分门别类的给你贴上标签,对症下药。
不过方法论的缺点是,容易产生盲点。
在车内场景部分:
-社长说保姆很能吃,一人顶两份。
台词内容对接发现地下室的秘密之后:
-所以你在厨房偷拿东西来养你老公?
-才不是,他吃的全都是我用薪水买的,真是冤枉
一般来讲语言中否定+二次肯定,是心虚的掩饰行为。再从肢体语言看,保姆是撒谎。
10.太太-虚情假意
保姆在看多颂的画时,
基婷要求与太太单独聊聊。
太太说保姆是一家人,其肢体语言为环抱,
基婷第二次要求时,环抱手势顺势改为推走。
一家人?怎么可能。不说还好。
11.富家女儿
多慧在家里是最不受关注的女孩,
父母对弟弟的纵容,各种细节里让她很难平衡。
她渴望爱,需要别人关心。 可年轻女孩在成长中对爱的感觉是混淆的。
在不平衡的环境中,一个十分需要关怀的女孩,
很容易贴近陪伴她的人,喜欢上对方。 一个人缺失的东西就会用其他手段去弥补,
她想要的是陪伴。 所以多慧与之前补课的敏赫发生过什么?
12.我们和他们
-不是“有钱却很善良”,是“有钱所以善良”。
-如果我有这些钱的话,我也会很善良,超级善良。
-没错,你妈说的对,有钱人本来就很单纯,没烦恼。
-有钱人家的小孩连衣服都没有褶皱。
-钱就是熨斗,把一切都烫平了。
基婷吃了半天的零食发现也是狗粮。
有天分并最像上流的她没有活下来
富人家男性强势一些
穷人家女性强势一些
13.飞弹按钮
地下室一家与保姆是同一阶层,
毕竟都是跟风做黄过古早蛋糕店的人。
当他们接触到更高阶级以后,都在心理上改变了自己的位置,觉得自己不一样了。
人性的恶劣在于,就算处于同一阶级,稍微占有一点优势,便会利用对方的弱点或者渴求,耀武扬威,敲诈勒索。
其实,就像遮挡光线的太阳镜,戴在脸上改变的是自己的视觉与心境,太阳从来没有为谁开过滤镜。
14.印第安羽冠
羽冠也有等级之分
在印第安文化中,黑色羽冠使人联想到权贵和死亡,而南美金刚鹦鹉的紅羽则表达了善意、能力和富饶。如果当地居民都有资格佩戴紅羽,那么黑羽將凸显其尊贵,也就是说,在一个阶层当中,越多的人佩戴的是紅羽,則表明這個阶层社会等级越低。
15.金基泽
作为一家之主
金基泽会用计划安抚行将崩溃的家。
力所能及的保护好子女、老婆。
只要活着,就有快乐。 只要省钱,吸吸杀虫剂又如何。 他明白这个社会是什么样子,早已接受了游戏规则。
作为司机
一般来说大佬的司机有几个特点:
话少会聊,嘴严懂分寸,穿着素气。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不看。
金基泽作为司机却总回头说话,不光吓唬社长,也让我紧张。
还会问爱不爱老婆的问题,对社长来说,这是一个下人问了朋友该问的问题。
作为人
暴雨夜在临时休息馆熄灯后,
明明看不见,却还要挡上眼睛。
想要遮住的,是人的尊严与心。
16.蛋糕
太太回忆多颂一年级夜晚见鬼时偷吃的蛋糕,与这次生日趴为同一款。
生日蛋糕是创伤提示物。
一般治疗儿童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需要根据个体进行心理教育,大概分为三个阶段:
1.稳定阶段 2.创伤复述阶段 3.整合与巩固阶段
台词: “这是让多颂克服创伤的蛋糕 所以务必要麻烦杰西卡老师”
使用蛋糕属于第三阶段里的“创伤提示物现场暴露”手段,至于效果会怎么样,我持怀疑意见。
看着倒是很好吃。
17.关键词的关键词
重复是一种强调暗示,不算镜头语言,
全片台词:
「计划」出现18次,「味道」出现12次,「石头」出现5次。
「石头」是青年向上的欲望
「气味」是富人画的圈
「计划」是人给自己的麻醉剂
当人无力控制生存环境时,会执着于某个概念,通过把概念固化来对抗自己的不安全感。借此成功给自己制造了一种幻象:不可预测性已被所驯服。
穷人多讲计划,富人逍遥自在。
青年人常梦想更完美的世界。几时我们失去这个梦想,人类的进步也就会立刻停止。可现实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出现,虚荣、地位、利益,人类是一部不断为了争夺资源而产生冲突的斗争史。一些人从现在开始躺着什么都不干,所得被动收益是另一些人一辈子也赚不到的,这就是阶级。千里马不一定找到伯乐,彩票一定不会中奖。社会阶级决定人的意识,都说好的事情不一定真的好,所谓的三观也不过是一些人的圈。
想起影片开场的第一句台词:
这下完蛋了。
活着吧,没有计划的人不伤心。
拜托把去年《燃烧》没拿到的奖夺回来
【9】#Cannes72# 主竞赛第七场。同样是亚洲类型片,同样是最底层人民的故事。有双膝跪地舔着进竞赛的,有2600人卢米埃尔鼓掌8分半的。奉俊昊对底层人民有怜悯,他没有把底层人民的故事当做文化工具和个人背书的筹码。
不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我吃键盘
沐浴庭院里的阳光就能进化成人,呼吸暗室里的空气只会走肉如鬼。抱上贫穷的石头终生无法脱手,染上廉价的气味永世不能消除。蜷缩地下的臭虫,用药剂开窗替自己杀菌;位居高处的宿主,用金钱雇人给自己消毒。富人吸着穷人的血高升,穷人寄在富人的屋苟活,人鬼同处一室分享食物,虫兽寄生一体发育恩仇。
奉俊昊才是我们时代(各种)类型大师。
不要半夜随便给人开门,不要站不稳从楼梯滚下去,不要表露得太显眼去嫌弃某些味道。——每一个细微的偶然,导致最终的必然。
想起人生中第一次吃帝王蟹,在人均几千的餐馆佯装吃得很开心,实际上如坐针毡,恨不得跑到便利店吃口肉包子,你也知道他们没有恶意,可是屈辱感还是渐渐从心里泛出来,越是体面,越是刺痛眼睛,听到有人亲口说这辈子没坐过地铁,还是不争气地哭了。
与《燃烧》相同,反应了贫富阶级的差异和对立,揭露了底层社会的绝望和无奈;但是与《燃烧》不同的是,片子里的富人家庭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即使是对于父亲基泽身体异味的吐槽也是在情理之中,而且在危急时刻优先保护妻儿离开现场本也无可厚非。片中有几处剧情经不起推敲,略显牵强,比如为什么为了躲债会甘愿住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数年,前管家有正当职业,收入应该也不低,两个人一起努力工作还债总好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精明如主角一家的人为什么会冒着被发现揭穿的风险给前管家开门,正常的逻辑不是叫她改天再来吗;另外由于暴雨,主角一家的房子被淹了,浑身臭烘烘连件干净衣服都没有为什么还非得出席小儿子的生日聚会,父亲司机和母亲管家无法拒绝,老师们总可以以有事为由谢绝吧。感觉导演为了使最后的戏剧冲突达到极致而强制事件发生。
最低评委会大奖。年度top3预定。视听完全是享受,从第一个镜头就有极强概括力,升降镜头以非常简洁且视觉化的方式把社会问题呈现出来,三组人物的交叉剪辑极富张力;剧本在我眼里基本毫无废笔,堪称典范。整体水平绝不逊于杀人回忆,甚至是奉俊昊生涯最佳。
文有李沧东,武有奉俊昊
这片子口碑爆炸,只能说明,平时看了100部文艺片,人类的本质还是喜欢商业类型电影。
不是我带着这块石头,是这块石头死死地跟着我。钱像熨斗,能把人熨平,没有一丝褶皱。如果有钱,我会比他们还善良。这些精辟,俨然金句的老辣台词,很快会流行起来——出现在你明年的电影日历上。我从第一个镜头开始,就想起2012年北京那场大暴雨。许多居民,发现小区冒出来许多平时看不见的人。原来各种地下室里头,还有上百万人。最后他们作为低端人口,一起被慢慢擦掉。大洪水来的时候,谁能陪你点一根烟,话说从前?
看完《寄生虫》,一直和大家一个想法,隐喻太明显,结果对了一下,发现大家的隐喻体系都不一样。这电影在我看来讲的就不是阶级的事。讲的是韩国自己。朴社长那家人,从头到尾都流露出两个字:美国。儿子的印第安控,女儿的外语老师,夫人时不时蹦出的英语和社长公司里的美国奖状。这一家象征着什么?别忘了,这一家是搬过来的,在搬过来之前有一户人家为了防止北边而修了地下室,那这个年代就能基本确定了。这和韩国史是对应的。我们还可以再来看一个细节,假装自己是美国留学回来的妹妹去应聘时,哼的歌是《独岛是我们的领土》。寄生虫,寄生的可不只是阶级,更多说的是韩国自己。
终于看到了这部今年戛纳电影节获得金棕榈奖的影片,虽然靠英语字幕观看会少获得一些信息,但已经完全被其优异的艺术质量征服了!荒诞喜剧做到极端,喜中带悲;视听表现更是出色,特别是雨中上下城市阶层对比的段落;剧作上两个反转让你震撼到结尾,有点很多,要慢慢体会。将商业类型样式做到如此有质量、有内涵,佩服,确实值得嘉奖!
这部电影最伟大的地方就是,有钱人实际上是什么都没做错的,夫妻恩爱,儿女喜人,没有出轨,没有冷暴力,没有虐待儿童,对司机、佣人也大方不抠门,他们真的真的善良单纯,但是你就是忍不住恨他们,恨他们,恨他们。
韩国电影开挂了,每年一爆
那些只会镜头往那一杵,不把人拍睡着不罢休的国内艺术片导演可以学学,电影到底是啥,啥叫剧作节奏,镜头语言,剧本钩子,一天天竟沉浸在自己的艺术国度里意淫,中国电影就是被那些新浪潮的忠实信徒带跑偏了,因为不会技术,美名冠曰搞艺术,看十分钟就关了,抓不住观众你在那拍你🐴艺术呢?用吸引人的视听前提去解构故事的隐喻和主题,这才是懂电影,才是拍电影,同样是长镜头,人家拿来做剧情反转,这明显在怼只会用长镜头做自己技术遮羞布的艺术片导演,从电影市场看充满讽刺。你可以说韩国电影翻来覆去总是那些很黑暗的题材,但他们现在至少在电影的视听技法上(摄影,灯光,剪辑)是亚洲的扛把子。商业节奏≠商业片,用商业节奏去讲艺术才是电影该做的事啊!
一边是水淹陋室,一边是生日聚会。一边是冰冷坚硬的体育馆,一边是豪华柔软的后花园。钱就是熨斗,把一切都烫平了。他们蹭网、住地下室、为了一份工作不择手段。当你觉得他们已经够惨的时候,电影突然反转:他们还不是最惨的,还有更惨的。你富,就一定有比你更富的;你穷,也一定有比你更穷的。贫富差距就像无数面墙,将人分为了三六九等。这面墙,任凭风吹日晒雨淋也岿然屹立,纹丝不动。朴夫妇看起来傻乎乎的,可他们还是越来越有钱;金基泽一家聪明过人,可还是翻不了身。你以为找个好工作,有份好薪水,就摆脱了贫穷的身份,其实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你能洗掉衣服的汗味,却洗不掉已经融入血液的地下室的气味。你爬了十层楼、二十层楼,可能才刚刚到达别人的地下室。他们是虫子,所以他们生活艰难;他们是虫子,所以什么都杀不死他们。
我先来第一瓢凉水吧,富人的形象太简单了,富人很傻吗?😄
Respect!雨夜从满屋躲藏到仓皇逃跑的那一整段明明拍的是人,但让观众看到的始终是蟑螂,太精彩了。两个小时完全停不下来,把商业类型片做到了极致,中段mindfuck反转时的长镜头看得心脏都要炸了。四刷后观感排序:一刷>四刷>二刷>三刷